百里荆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百里城，想着再多看几眼，哪怕背影也是好的。
    百里城故意放慢脚步，却迟迟不见人跟上来。
    直到走出皇宫大门，百里荆那心中最后一点点期盼终于被磨灭了。
    是啊，那时候不知轻重地离家，总是憋着一股子劲要闯出名堂来，七年未曾寄过一份家书，父亲定是对她失望至极，哪里还肯认她。
    人潮褪尽，只剩大小将军。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百里城眼前，百里荆终是背过身准备离开。
    “圣上既没给你封地又没给你官邸，你在何处落脚？”
    百里荆身影一顿，转过身。
    百里城负手而立，脊背直挺，威严地目光闪烁着，对上了她的视线。
    百里荆却垂下眸子，鞠躬作揖：“暂住于客栈中，多谢将军关心。”
    “怎么？七年未见，连你爹我都不认识了？还说上官腔了。”
    百里荆头垂得更低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身子正微微发着抖。
    “孩儿…不孝。”
    “我倒真是小瞧了你。”
    百里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就这样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弹。
    百里城转身上了马车，道：“上车回家，你娘想你想得紧。”
    百里荆睁大了双眼，两滴泪直直的落在地面。
    皇宫门前，地面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那两块小小的被洇湿的地方很快便蒸发了。
    她猛地抬头，双腿仿佛钉在了地面，情绪纷涌而至。是被百里城叫住时的激动欢喜，是当初冲动愤然离家的羞愧歉疚，还是七年来处处碰壁遭打压的委屈，她不知道，那种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怎么？还要我请你上来？”
    帘子后的声音叫百里荆回过神，终是缓缓挪动了脚步。
    马车稳稳驶离皇宫，朝着家的方向前进。
    父女二人坐在车中，许是坐的近了，有些东西瞧得也真切了。
    他们的眼神仿佛要把对方七年来岁月与经历在身上留下的痕迹分毫不落的瞧清楚，是关心担忧不再是针锋相对。
    百里城看着女儿眉峰与额角处的疤，眸光攒动，搭在腿上的手紧了紧，忽然间又好像无处安放，摸了摸袖子又整了整衣摆，最终还是落在膝盖上，张了张嘴却也没开得了口。
    百里荆看着阿爹脸上多的几道皱纹，比她想象的还要沧桑。想起那在大殿上挺直的背影，在她面前却有着强装镇定的无措。她再次红了眼眶，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一句对不起竟这样难以启齿。
    她也曾想过，回家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抬头挺胸骄傲地走进将军府的大门，说自己出息了，自己是对的。哪怕到现在，她依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她悔恨的是七年来从未寄过家书。那一句句问爹娘安从未付诸行动。
    或者能与爹娘谈天说地聊一聊她在如何骁勇善战，有多么厉害。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
    百里城每次凯旋，百里夫人总会牵着她站在门口为百里城接风洗尘。
    这次也一样，只不过那个小小的她如今变得魁梧，也穿上了软甲站在了百里夫人面前。
    那隐忍了一路的泪水，终是洇湿了百里夫人的肩膀：“……阿娘。”
    百里夫人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哄儿时的她那样，依旧温柔叫人安心：“平安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