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位大师说过，穷人想翻身，要么造反，要么就是读书。就我这身板，造反是不可能的。我既不是双耳垂肩，又不能力能扛鼎，屁股上又没有黑子。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读书，谁让我叫杨书生。在高中三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面，我还是很用功。
    母亲为我付出很多，我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大姐早就不读书，出去打工也不成，留在家里和母亲一起种番茄。番茄营养价值很高，是现在众多女士爱吃的水果，也可以算蔬菜。番茄炒蛋更是很多人的命菜。
    我恨番茄。我曾经写过一篇作文《狗日的蕃茄》。文章得了满分。那时候的番茄泛滥。村上每家都种番茄。菜贱伤农在那时候已经有了。番茄价格很低，大约是一毛钱一斤。再到后来，给一块钱可以拿篮子随便装。那时候番茄很甜，酸甜，不像现在的。母亲和大姐每天下午摘下番茄，装到竹篓，担到自行车上。她们每人骑一辆车，大概晚饭过后就准备动身。商贩一般集中到县城的大菜场。
    十二点左右，就会有人陆续地来买卖。我家距离县城大约十里路程。那一路上，没有路灯，更少有人，只有几座孤坟，有时候篝火狐鸣，让人毛骨悚然。有几次，大姐的车子翻落到路旁边的沟里面。路的一旁是八滩渠，大姐差点掉到渠里。她爬起来，顾不上疼痛，把番茄尽量找到，装上车，和母亲继续赶路。十八岁的大姐，一路上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如果我有孩子，我建议她（他）不要和在不完整的家庭长大的孩子结合。或许，有人认为我偏激。我所了解的单亲孩子有两种特征。要么是极度自卑，要么是极度自负。这极度自负的往往也是自卑的另一种表现。总之，我感觉我们这类人是不正常的。这就好像人生病一样。要么亢奋，要么低落。做正常人是一种多么幸福的状态。
    我很快就忘记了父亲去世给我带来的痛苦。每次放月假回家的时候，看着父亲面带微笑的遗像，我会难过一阵子。那时候，每个月，母亲给我十块钱零钱。我穿的衣服都是二姐给我在无锡买的运动服。运动服的好处是物美价廉，非常实用，让别人不太容易看出自己是身份。我穿运动服一直到大学。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单亲家庭，没有父亲，而且家里还很贫穷。我也曾经努力想通过成绩来给自己一个很好的定位，但是，一直没有进过年级前四十名。
    我转移了自己的兴趣。足球和女人。我疯狂地迷恋上足球，就像初恋一样。我经常把钱省下来买球鞋，球服，每天午饭后、晚饭后在操场上飞奔。那时候的我，跑得还是很快的。爱上足球，也许是打发寂寞的时光。因为足球，我没少被班主任尅过。班主任是吕光军老师。他年轻的时候出过车祸，右腿被撞残了。也不知道哪个混蛋给吕老师起了个外号“黄金右脚”。我一直觉得这样称呼自己的老师是不道德的，直到后来我亲眼看见他用残疾右脚把一个瓶子踢进垃圾篓。我就这样被他征服了。
    为了足球，我不知道写了多少次检查。一万字一篇的都写过。很多作家的写作水平不知是否在学生时代写检查给磨炼出来的。做学生的最怕带家长。我们学生时代都怕家长去学校。有怕老师告状的，也有怕家长给自己丢脸的，特别是穷学生。
    我很佩服我的舍友大眼镜。他父亲来看他，刚好是学校吃午饭的时间。大眼镜拿着饭盆给父亲打了饭菜。父子俩就蹲在实验室后面，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实验室是男女生回宿舍的必经之地。很多学生看着他们。大眼镜面若平湖。我当时就预言，大眼镜此人必是人中龙凤！
    我被要求带过一次家长。打那以后，就没有老师敢让我带家长了。那天中午，母亲好不容易赶到学校。班主任正在睡午觉。我母亲就蹲在他家门口等。我感到很羞辱，很愤怒。我便敲了班主任家的门。班主任骂骂咧咧地出来，还骂我没有教养。我很便飞起一脚，把班主任踹得老远，指着他骂道：“你也是人养的，我母亲站在太阳下晒等你。你他妈的不午休就死啊！”
    我拉着母亲，把她送回家。班主任后来打电话给我，让我继续读书。我权衡再三，还是回他班级读书了。班主任以后再也没有找过我麻烦，和我很客气。
    汪老师，我们都叫他大老汪。我是很怕他的。是因为尊敬而怕的那种。他曾经和校长夏宝发每人拎着砍刀在校园里面相互追逐，让我们这些青年同志很是崇拜。第一次打我的老师是朱亚军老师。第二次便是大老汪。朱老师打我两耳光是因为我没钱交周末补课费。我觉得他真是人渣。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卧病在床。叔叔是镇长的朱老师他哪能体会人间疾苦。
    被大老汪打，是因为我很人渣。刚上高一，便在宿舍和几个室友打牌，想挣点生活费，而且我算法加持，赢得最多。大老汪就狠狠地收拾我。一巴掌打在我后脑壳上，我差点没站稳。
    我就是不认错。我说：“老子挣点钱怎么了？你们很多老师不也打麻将。你！就是你！学校里面都盛传你戴着手套都能摸得出是什么牌！好意思说我？”
    大老汪被我气得四处乱跳，大骂：“反了！反了！”
    大老汪让我做了他的语文课代表，很是重视我。他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打过麻将。也有不打我，却让我很尊敬的老师。他就是王信亚老师，长得挺像姜育恒，喜欢抽烟，满口黑牙，和蚂蚁一样。在外面混的学生都怕他，见到他都叫七哥。我们县城那时候有十三太保，王老师排行老七。他课上得很好。大家都喜欢他上课。学生喜欢两种老师。一是会吹牛的老师，二是既有学问又会吹牛的老师。但是，我对王老师是有看法的。他居然动员我学美术，让我高中别人多读了一年，这一点不像是道上兄弟所为。
    我是一个积极追求浪漫的人，即使家里一贫如洗。高中四年，我追过，或者追到过的女生很多，屈指可数，大概只有十二位。家里非常贫困，但我仍一直花前月下，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很无耻。
    在高中，我喜欢的第一个女生，叫露露，姓什么我已经忘记了。那时候，反正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是会勾引男人。我和露露这辈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当时，她在普通班。教室门正对着楼梯。她的位置得天独厚。我上楼梯，抬头就看见她。有好几次，我们四目交接。我看到她的时候，都是她正看着楼梯口。我以为她在看着我，喜欢我。我便很不要脸地以为她喜欢我。经常这么看着或者被看，我似乎被她感动了。我也慢慢地喜欢了她。我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张玉建说露露喜欢我。张玉建满嘴喷饭，说了句什么想吃什么的，还说，陈金芬喜欢我，就是那个不管晴天还是雨天都穿雨鞋的女生。
    后来，我发现露露每天看的真不是我。我经常看到华仔和她一起放学回家，骑自行车载着她。露露坐在后面还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球队里，有一和我很要好的哥们叫封老爹。我问他，你看那露露怎么有那么深的眼袋，脸也都蜡黄的。老爹骂我：你还嫩，你不知道他们俩每天下晚自习在巷子里面跟野狗一样的干那事情？是女生，也不会喜欢你的。扒开自己裤子看看你够格吗？人家早恋是生理需要，你估计只是心理需要吧！
    老爹的一段话让我醍醐灌顶。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班主任大老汪像猎犬一样对班级的情侣无情打击，残酷压迫。原来是怕班级增加人口。
    关于露露，想想她，恶心一阵子，再想想，再吐一阵子，因为就彻底地忘却了。毕竟，我是孔雀开屏。人家正常的灵与肉的交流，碍着我什么了？
    没多久，生物课上的学习，我便受到了启蒙。生物老师人称郁大胖子。郁老师没什么爱好，除了歌舞。那时候，电影院早已经不是看电影的地方了。很多艳舞团在电影院表演。封老爹就去看过，说很刺激。门票很便宜。但是，他还有其他惊喜。
    那天下午，生物课上封老爹没有答出来一道关于基因配对的题目，被郁老师狠狠地罚站一节课。封老爹很不服气，伺机报复。偏不巧机会来了。封老爹晚上早早地就买好票躲到角落了，等着歌舞表演开始。
    电影院里面座无虚席，大都是蹬三轮车的中老年男子。封老爹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学得不扎实，便沿着墙角向前移动了一些。他居然看到坐在前排正中央的男人很熟悉，定神一看，正是我们的郁老师。郁老师一边看，一边和旁边人交流，气氛很热烈。封老爹吓得离开了电影院，回宿舍的路上便出卖了郁老师。
    我第一次勇敢地采取实际行动追女生是在我当上了班级足球队长之后。她叫盈盈。不是圣姑盈盈。后来，我兄弟骂她任淫淫。我说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身体的方式的权利。
    为了弄到一张盈盈的照片，我一个月没有用钱。下铺张玉建和女生很熟悉，敲诈我好几袋方便面，还让我帮他洗了一个星期的衣服。我终于得到了她的照片，每天晚上睡觉前，好好看几遍，再亲两口。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为自己喜欢的女生写情书就发生在喜欢盈盈之后。那时候还没有《风语》，而我天生是密码奇才。我把想说的话，用拼音拼写出来，再对应二十六个数字，组合起来成为一封情书。后来，还是被盈盈身边的姐妹们，用集体的智慧破译出来。写信的我，浮出水面。我是署名是杨队长。这样显得自信一些。
    盈盈没有给我回信，和姐妹们一笑了之。我估计她们肯定觉得我是个“二十三”青年。很多高三的男生追她，基本上都成功了。很多男生暗暗骂她，真是辆公交车。我对她彻底死心，是在我住到学校外面去之后。那时候，很多学生都喜欢住在外面，那样可以自由一些。所谓的自由，无非是上网、打桌球、非法同居。住我的楼下一位高三学生姓李，平时很照顾我，帮我摆平很多事情。我经常到他房间玩。他经常带女生回来过夜。每天晚上从他的房间总是传出阵阵鬼哭狼嚎，让人受不了。
    和我住一起的是乔丹。乔丹和我都是三烈中学毕业的。我们关系很好。每当听到楼下房间的叫声，他都约我去偷看。我不去，他便回来讲给我听。好几次都说到了一位成绩年级排名第一的女生。每每如此，我便大骂，白菜都被猪拱了！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乔丹告诉我，房间里面的女主角轮到盈盈的时候，我感觉很不是滋味，让乔丹到大炮网吧去买了两根“一品梅”。
    很多人习惯给别人下“吃不着葡萄，说葡萄是酸的”这样的结论。我却觉得，我压根就不喜欢吃葡萄，何来之酸。这样的女生，得不到也罢！
    我问乔丹，他们怎么不担心会怀孕？乔丹说，盈盈家就是开药店的。我说，真是穷人孩子早当家啊！乔丹说，英雄所见略同。
    有句成语叫乘龙快婿，我感觉这词里面蕴含着男方嫁入豪门。实话说，我曾经的确希望找到一位家道殷实的女生。哪怕她家是开浴室的也行。
    徐静静家就是开浴室的。她长得不漂亮，身材不错，走近细看，脸上分布着很多很小的痣，和她姐不同。她姐把脸上所有的痣都集中到一处，长在脖子上，有一块钱硬币大小。
    和徐静静在一起创造了我人生中的很多个第一。第一次收到女生给我的情书，内容中还饱含相见恨晚。第一次和女生约会，散步，也是和她。我们沿着大炮网吧门前那条路一直走到黄坡寺，然后再折回来，再折回去，就这样来回走着。
    约会回来，乔丹问我详细情况。我一一讲给他听。在听说我连手都没有牵之，乔丹很看不起我，说我阳痿。我问牵手有什么意思。乔丹说，最起码这是一种逢敌亮剑的精神。
    乔丹问我，你们去了哪些地方？
    当我说到黄坡寺的时候，乔丹显得很紧张。我说放心有我。我负责徐静静的安全。
    乔丹语重心长地说：“我担心的是你的安全。你知道黄坡寺的主持，就是那响水的和尚？他变态，喜欢男人！上次我们去寺里混苹果吃的时候，他摸我的屁股！还让我晚上去看相！”
    我谢过乔丹。我和徐静静便再也没有经过黄坡寺门口。她是喜欢我的，我知道。后来，我读大学以后，她经常托我外公让我打电话给她，还不收我外公的浴资。外婆不让外公给我带话，说我已经在大学谈了朋友。但是，外公仍然坚持去徐静静家洗澡。
    我们之间因为分班而分手，大家彼此连招呼也没打。后来，她学了体育，还和学音乐的刘美声好上了。每次，遇见我，他们表现得分为亲热。乔丹说，那刘美声是真不如我，唱歌和“马户”叫一样。我说，不是所有的驴一开始都能唱好的。
    我复读那年，徐静静还来看过我。我那时正和我学妹王林燕亲昵地画着水粉。徐静静说了句：你啊！这辈子就死在女人身上！
    我笑了笑，答道：可惜不是你！
    王林燕一直追问她是谁。
    我说我是她第一任丈夫。
    工作以后，虽经常路过她家，但我没好意思找她，觉得自己事业未成。后来我想，就算你事业有成，你就有这个资格找回过去？那些，以为自己成功了的人，拼命想弥补过去的遗憾，在自己功成名就之时，找回初恋。这种想法，怎敌得过晚来风急。
    和徐静静在一起的时候，我倒是心里很踏实。乔丹常羡慕我，说我考不上大学可以娶徐静静，然后开澡堂。我诚恳地邀请乔丹去搓背。
    张媛给我的感觉和徐静静给我的不同，让我很压抑。那时候的我看待女人是去功利化的。张媛的爸爸是蹬三轮车的。家里经济自然是不怎么好。那时候，我想得太远，也太幼稚，以为和谁谈恋爱，就得对谁负责，考虑人家一辈子。其实，回头看看，大家都没有真当回事。爱情只不过是上帝看人类无聊，送给人类的玩具而已。
    我和张媛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只压过一次煤渣跑道。她很悲观，很忧郁。和她在一起，我很不快乐。于是，我便将她介绍给乔丹认识。乔丹倒很高兴，还一个劲地称我为大连襟。他们在一起倒是很快乐。我也就放心了。看来问题出在我身上。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有个女生长得像你阿姨。你会喜欢上她吗？如果喜欢，说不定你有恋母情结。石继燕，是在我拜入七哥门下时候，坐在我后排的女生。她长得很像我阿姨。我上课一般都故意回头看她几眼，还莫名其妙地对她笑。这一招，大家可以试试。只要你坚持下去，凤姐也会以为你喜欢她。当然，凤姐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暗恋她。
    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和夏娃一样，主动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本着欲擒故纵的战略，我还是不表态，还是坚持看着她。有一天，她主动找到我，说求我不要再看她，说她喜欢上我了。我说这不好吧。七哥知道会生气的。她说七哥是她邻居。我说那我就放心了。在七哥手下我还是非常春风得意。班级很多重大事情都参与了。但是，七哥还是把我卖了。学校让班主任动员成绩较好的学生赴扬州大学，参加美术培训。七哥说他一直看好我的，让我报名。我也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便答应了。石继燕她摇了摇头。很快我就离开七哥的班，和她分开了，但是我们还是经常在一起厮混。暑假的时候，她还打电话约我到洪福游泳馆游泳。
    一起去游泳的还有另外两对。石继燕那天穿着泳装，很是性感。我们相互在水里追逐。她扑到我怀里，让我抱着她。我便顺从了她，很受考验，待在水下，不敢上岸，生怕别人看到我的泳裤，取笑了去。
    和徐静静一样，她们都在2002年的秋天走了，没有一位到复习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