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水墨江南 第8章:一个美术生的华丽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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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平遭受的最大的冤案是一位长得奇丑无比女子说我喜欢她,还肆无忌惮地宣传。她叫辛中华。二百多斤的女生非得成天勒着牛仔裤,像米其林,真的为她担心,生怕牛仔裤的质量不过关。走路的时候,肉和裤子摩擦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就这种女子,稍微有点人类正常思维的男人是不会喜欢她的。
我被她讹上,完全源于一只漂流瓶,以至于以后每次QQ上有人发漂流瓶过来,我都点击厌恶,把它沉到海底。故事倒是很浪漫,但女主角很不靠谱。当时,靠窗而坐,闲着无聊,发现英语听力磁带还有利用价值,我便系上空可口可乐瓶,从窗户口慢慢地放下去,就像钓鱼一样。我要是知道二楼和我相同位置而坐的是这位姐们,打死我也不扔那瓶子。
很多丑女和美女一样,都具有迷惑性。我们会惊奇地发现,越是丑女字写得越好看,文笔越是优美,越是才华横溢,越是超越现世,越是精神飞升,越是对爱情充满期待。
就这样我从上面扔,她在下面接。她写好后,轻拉绳索。我往上拉扯。这样你上我下的字条交流,让我想起老家建房子运水泥。彼此像未见面的网友,似乎对对方充满爱意。要知道,当你把对方想象成一花枝招展甚至像薛宝钗一样的美女的时候,你的文笔越是吸引女生。
她提出要和我见面,我没想到她是如此自信。我是不自信的,便让乔丹坐在我的位置上往下面放瓶子,自己和老师请了假出来,溜到二楼。定睛一看,庞然大物,盖一癞蛤蟆也。
我赶紧把线剪断。可口可乐瓶子掉到了地上,发出响声。我如释重负。她可能心都碎了。
她还是找到了我。
我宁死也能不承认。
她说让我等着,找人打我。
我等了好多天,也没有生命危险。
她也没有。
很多男生,都可能有过被别人欺负的经历。但是,被欺负过以后的决定却很惊人地一致。他们并不是去找欺负他的人报仇,而是看到了欺负别人可以获得快感。他们大都走上了混混的道路。
我被两胖子欺负过后,便和潘可可他们混在了一起。和潘可可是在一起去扬州大学学美术的时候认识的。
刚到扬州大学,很兴奋,虽然它是文汇路的老校区。同样兴奋的还有一起同行的女生。为了显示坚挺的购买力,很多女生在时代超市买了“三和四美”酱菜。一姑娘,下电梯,一脚踩空,酱菜散了一地。
和我同住一起的有王浩天,还有乔丹,大飞。王浩天是个很江湖的人。他每晚给我们讲他在农村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那段时间,王浩天可是憋坏了。他床靠的墙壁上,总是脏兮兮的。
大飞和大卷毛发生了冲突,在楼下约场子。卷毛还带了把砍刀。两宿舍人马全部出动,就这么在楼下对峙着,骂着狠话,谁也不敢动手,像极了本地人,只吵架,不动手。两队人马像狗一样狂吠着。
所有的矛盾总是可以调和的。麻子在学生中还有点地位的,帮双方调停了一下。大家出去喝了场酒,居然好得跟亲兄弟一样。
跟着王浩天后面是饿不着的。扬大有位王教授,开书画院的,还小有名气,花鸟画大师。鸟画得特别大。王教授请王浩天吃饭。我们便跟着蹭了一顿。后来,王浩天和我们讲,那老师请他吃饭是想让他帮忙把我们班的美女张二丫给弄到手。真是无耻。
扬州之行,花了好多钱。虽然美术专业分达本科线,但是由于扬大录取分数线太高。我落榜了。只好进复习班,继续奋战。从扬大回来之后那段时间,原来欺负我的那两同学,都主动给我递烟,很亲地叫着哥。我也不计前嫌。大家都是兄弟。
说来也怪,大半年没学文化。我的文化成绩考了全班第一,年级十强。这让我质疑老师们上课等于放毒。班主任三哥很看好我。叫他三哥,是因为我们都叫他猪头三。但是他课讲得很精彩,打麻将也从未输过钱。他家的房子就是他用打麻将赢的钱建的。他还经常钻到大门口的超市老板娘家去。每次他进去后,老板娘便把卷门给放下来。
潘可可他们更是捧我。因为我给混混队伍长了脸。流氓也是有文化的。我觉得自己成绩好,混得好,很有功成名就之感,便做下了很多出格的事情。
石娟是很想我谈恋爱的。由于周丽丽的出现,我放弃了石娟。帅哥成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叫我亲爹。
孔子说过: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这句话告诉我们,居住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我拒绝石娟是有原因的。她家住在我们县城很热闹的场所——大车站。她妈妈每天晚上九点之后,便在车站附近四处拉客,问人要不要住旅社。
周丽丽那时候高二,我刚好从扬大回来。她很有姿色,和盈盈很像,我喜欢上她了。经常看《动物世界》的人懂得这样的规则:自然界中,想要得到一只母狮子的青睐,那获胜的雄狮子背后得倒下多少竞争者。
为了扫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我便伙同潘可可等好兄弟一起去教训那些追求者。欺负人的感觉真好。
本以为,我顺理成章地和丽丽在一起。却得知,她和潘可可暗渡陈仓了。后来,直接住到潘可可家里去了。我称潘可可的家为“可可西里”,意味无人区。潘可可不知道我在骂他或者他们。有一次,潘可可抱着周丽丽。周丽丽抱着潘可可家的狗。我说真是和谐的画面,足以用三个字来形容……
算了,一个风尘女子而已。后来,我常常想到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石娟。年少无知,错过了多少那些年的大雨。
狂浪的青春,放荡的才子,放纵的生活,缺少一片麦田。为此,我付出了落榜的代价。
2002年的高考,在我意料之中,考得一塌糊涂,连盐城师范这样的学校都没考得上。潘可可建议我去东海舰队当兵,说他叔叔在那做副舰长。还说,他感觉欠我很多,在他也被周丽丽甩了之后。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我选择了复读。
史铁生说过,一个人的苦难往往在自己的母亲那里要加倍的。多少年后,我写了一篇文章《母亲的死和我有关》。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同意改嫁。当时,我们家其实蛮好的。母亲和我大姐虽然辛苦,但是她们很快乐,有奔头。我发誓我恨舅舅。
舅舅嗜酒如命,贪婪自私。白酒五醍浆可以喝一斤半。自然也少不了不省人事,吊水抢救。我的白酒一斤半起步,和舅舅多少有点关联。我外公年轻时候是黄包车夫,白酒两斤。现在,我老家的兄弟,常常酒后发视频,展示微醺的状态,可见,我这个超能语文教师的酒量有家族遗传。二斤的酒量,在此后的人生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舅舅说不忍心我母亲太辛苦,觉得路还长,觉得我母亲应该再向前走走。我觉得舅舅压根就想找一个陪他喝酒的姐夫。母亲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大姐也是坚决不同意。她们就这样一直斗争着。舅舅想个办法把我大姐支出去了。母亲与我继父在我家办了个简单的婚礼。姐姐回来。一切都晚了,一气之下,她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母亲病重。
继父是姓万,年约四十,性情看上去温和,像个老实人。他一直在县城蹬三轮车,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住房,就住到我家。他和我大舅关系很好,很早就认识。大舅和母亲的改嫁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我的生活并不像很多人小说中的那样。继父对我还是可以的。我和他一起租住在县城。母亲也经常来给我们做饭。母亲显得很高兴。我们全家的伙食也很好。那时候,我也觉得我不再低人一等。我也是有完整家庭的人。
母亲和继父相处得也蛮好。毕竟,我母亲是一位没有读过书的农村妇女。继父一开始,还敢住我家,后来便不敢回到我家。听母亲说,我继父在夜里经常做噩梦吓醒,还尿了床。被先父吓得。
一切的平静都因为我高考失利而起了变化。在金钱面前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
我选择复读。复读是要钱的,仅仅三千元而已。我向继父借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求人。但是,继父回答得很坚决,我一个蹬三轮车的哪来的钱?我更是火不打一处来。我脑海中把和他相处的这么长时间来的点点滴滴过滤了一遍。
从踏进我们家,继父从未拿过一分钱。本来指望着他给我们家减轻负担,大家好把日子一起往前过,但是,继父总是向母亲要钱,说我在那开销大。母亲也没有留意,以至于,在母亲去世后,我亲爱的舅舅说我们家欠他三千元,说是母亲钱不够用向他借的。那时候继父四十出头,已经在县城蹬了二十年的三轮车。我们很多人听到蹬三轮车的,就立马想起老舍先生笔下的《骆驼祥子》,便会对三轮车夫有种阶级同情感。然而,他们都错了,那是在旧社会。其实,2002年的时候,蹬三轮车的收入很高,每天收入至少有60元。那时候房租很低,物价也很便宜。继父应该是有余钱的,即使在入住我家之后。听房东说,继父存款在十万以上。以我妈妈的头脑,甭想从继父那里要到一分钱,反而自己家里挣的钱都落到继父的手里。那时候,我的两个姐姐在外面打工,她们一直往家里寄钱支付我的学费。
我想他一直打光棍的原因和他吝啬有必然关系。
继父冷冷的回绝,让我无法忍受。我彻底爆发。我也冷冷回了一句,那你以后就别回我家。
母亲以为我和继父是闹别扭的,也就没有在意。
继父仿佛得了喜讯一样,立刻到我家收拾东西,再也没有回到我家。
母亲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作为寡妇,做出再嫁的决定本来就是一场赌博,甚至是赌命。
母亲帮我向邻居张二叔借了钱,让我去县中报名,说不能因为继父的无情无义而丢了我们的骨气。
我进入了滨海中学高三(16)班学习。又是一年难熬的高三生涯。
因为继父的寡情离去,母亲病了,精神很不好,有时候一个人在夜里哭。那时候的农村人都信起了上帝。我原来的很不爱搭理他们的,为了母亲,我多次求他们来我家驱赶“撒旦”。我也一直跟着神父唱“拿斧头,砍鬼头,看你这个撒旦走不走?!”
“撒旦”,也就是我三叔说过的狐大仙。在大家一起努力之下,“撒旦”没有被赶走,倒是让母亲觉得自己就是“撒旦”。大姐也无心打工,回来陪母亲。每到半夜,在母亲又哭又闹的时候,大姐只好掐母亲的虎口。母亲清醒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我对不起书生的老子,书生呢?”
我的学业还得继续。我在复读的时候仍学着美术,不知道心疼钱。现在想来,我是多么混蛋。难道,我还想复制梵高的悲剧。在复读的时候,我租住在母校明达中学边上的民房。住在一起的,还有徐翔,乔丹,李胖子,大鼻子。也就在那一年,我颓废倒不是人的地步。我变得四毒俱全。吃喝赌抽,我样样涉及。我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老子管着的男生都这样。
我们几个人经常聚在一起打麻将。打完麻将,赢钱的请客,大家一起喝酒吃肉。一边躺着,一边抽烟,自己还觉得很快乐。
2003年的春节,也就是复读的第二个学期,我二十岁了。乔丹也二十。开学了,乔丹一个人在床边闷闷地抽烟,还流出了眼泪。见我来了,递给我根烟,然后对我说:书生啊,今年我们二十了,可是,我们还是处男啊!处男是可耻的!我决定告别处男!
徐翔告别处男很早。在高一的时候便和一丑女混在一起。他作出了一个惊世决定带我和乔丹去石娟家附近。刚开学,他们身上也都有钱。徐翔还特地买了药,分成两份,给乔丹一半。乔丹说不用,有进口油。
出来的时候,那姑娘笑了,还给了乔丹也是个红包。红包里面包了一块钱。因为乔丹是第一次。徐翔坚持等第二位姑娘,但是等来的却是周丽丽。晚上,徐翔和乔丹一起交流着感受,像连襟一样。我睡不着了,做了一件像大毛宁一样的事情,感觉减压不少。
要问女生何处找,书生遥指网吧处。大炮网吧是需要附近生意非常火爆的一家。老板娘很会做生意,谁经常消费,谁就是她干儿子,叫得非常亲。我不打游戏,只聊QQ,专寻美女。一般来说,在网吧QQ界面登陆的QQ账号都会留下痕迹,我们专门盯好这些美女留下的痕迹。徐翔得手了很多次。
我用五元钱就搭讪到一位女生。她叫孙俪,也是高三。我帮她付钱之后,和她一起散步。我们聊得很投机,或者是说,她被我吹蒙了。更令我高兴的事情是,她也住在校外。于是,我便常常晚上买些吃的,趁着月黑风高,偷偷钻进她的被窝。乔丹给我出了个点子。他让我带孙俪去电影院看夜场电影。孙俪不知道是陷阱,很高兴地跟我去了。当播放到一些不舒适的镜头之后,她再也坐不住了,拉着我往外面走。当晚,四下无话。
本以为和孙俪完成伟大工程后,过上成年人的生活,但是没有机会了。母亲住院了。我这时候才想起母亲。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回家了。
2003年发生了非典疫情。母亲的症状很相似,但是医生不敢确诊,只是定性为呼吸系统衰竭。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在重症监护病房,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她很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亲戚都安慰我说没有事情,不要担心,安心学习。我一开始还信以为真,继续回学校准备高考。那时候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月,而且我把精力分配到美术太多,换来的却是美术统考未达本科线。我彻底地绝望了。三天之后,我到医院。舅舅和我们姐弟仨商量我母亲的病情。母亲当时的情况是只要拔掉呼吸机就意味着死亡,而在重症监护病房是两千块一天。亲戚考虑再三建议我们放弃。我的情绪很大,还打了来和我商量的满身酒气的大舅。
母亲从救护车下来的时候,我们用门板抬着她。我们抬着母亲经过她一直路过的三座坟。我想起了母亲多少次夜里摸着黑,骑自行车去县城卖番茄。拔了氧气袋,母亲只说了句,快帮我换衣服。母亲是按照基督教的葬礼下葬的,穿着一身洁白的修服。
四年前,父亲去世,我还小,不知道悲痛,因为那时候有母亲在。母亲的去世,让我感觉天真地塌下来了。我第一次感到害怕,绝望。姐弟三人抱头痛哭。大家也跟着哭。
回到学校,我搬到李胖子和大鼻子那边住,不再和徐翔、乔丹混在一起,不再和孙俪联系。我感觉母亲的去世是我造成的,是我颓废的举动带来的。假如,我不读这个高中,不走读书改变命运这条路,不做这些荒诞之事,母亲说不定还在。
大鼻子是张国梅的表哥,这是我上大学以后才知道的。李胖子很勤奋,我们一起每晚学习到三点多钟。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居然考上了本科。那学校叫虞城大学。我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师范。
得知被录取后,我沉沉地睡了一整天。班主任辛老师也很吃惊,说我好好努力可以上人大。虽然辛老师后来喝酒后犯了男人常见的错误,但是我还时常联系他,特别是回老家工作后。我希望从他身上时刻警醒自己。
办酒席那天,乔丹也来了,喝醉了,睡在我家草堆里。舅舅们和叔叔们也喝得很高兴,酒酣耳热后,打了起来,似乎要替我把旧世界摧毁。二碗那天没上桌。大家担心他的口水。傻发叔已死,在我父亲去世不久,因难以忍受电击治疗。后来葬在我父亲不远处,遥相呼应。
亲戚们都拼凑一些钱,再加上修建沿海高速征地补偿金,我的第一年学费都筹齐了。我便开始憧憬着美好的大学生活。
再见吧,我的高中。
再见吧,故乡。
再见吧,我的苦难的岁月。
再见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