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小的老子入梦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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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的背影跳进孟塔的视野里,他身量不算太高,漏在衣领外的后脖颈淌下的汗珠附着一层灰慢慢洇进罩在身上的褂子中。
    男人很快停在一闪铁艺门前。门前收拾得干净,只有一些细小的红色铁锈拦在他脚前。他一边扯下肩膀上挂着的汗巾在褂子上掸着,一边将脚上看不出颜色的鞋蹬下来甩在墙根。
    门被打开了,他赤着脚踩进去,在水泥地板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虽然踩不到,孟塔还是绕过那几个脚印跟进去,终于在他让开的视野中将整个房间看清。
    再狭小不过的一室一厅,角角落落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在她左手边,一杯被放在桌上的水被男人一口气喝个精光。等到舔干唇上最后一滴水时,他才如同终于得到甘霖的沙漠旅客般,松懈了浑身紧绷的肌肉,随手将手里拎了一路的袋子放在桌上,抬头时和厨房里的正洗着菜的女人对上了眼神。
    “回来了。”
    “……嗯。”男人往案台上瞟了瞟,很久之后才用鼻子里发出一声响。然后,他沉默地抬手掏出胸前口袋里的卷成一团的钱和钥匙,随意掷到桌上就走开了。女人见状,也只回身继续择菜。
    没一会儿,从浴室传来噼里啪啦的洗澡声就和厨房里切菜的声音在空气里交织地响起来。
    屋子里压抑得寻常。
    孟塔现处于李康的梦境中,她将房子四处打量了一番,猜测这里也许是李康和李卉小时候的家,但是无论是天气还是一路上的人俗风景,看起来都边缘星际上的相去甚远;那个男人长得和李康有些相似,也许是他的爸爸。
    原来这兄妹俩有父母,那怎么还会是黑户呢?
    孟塔秉持着“非诚勿扰”的处事理念,很快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在厨房里的女人低头翻找碗碟的时候,她的手指穿过造梦师在梦境中营造的扭曲时空小心地翻了一下桌上的钱和布袋子。
    除了纸币是看不懂的样式,其他没什么特别的。
    她很快收回手,站在扭曲时空里,看着女人走出来将桌上袋子里的糕点和钱收起来。
    “毛巾。”水声响了好一会,男人回家以后的第二句话才隐隐约约夹着水汽冒出来。
    她看见女人在厨房里刚开了火下了菜。听见这一声叫唤,女人似乎也没有丝毫意外,她匆匆推开锅里刚进锅的萝卜丝,盖上锅盖,开了小火后。
    从客厅走到卫生间孟塔都没有看见一扇窗。夕阳西下,女人走进一片混沌朦胧中。
    洗手间里面黑着,白色的雾气顺着门边的间隙钻出来。
    掺着洗发水香味的热气顺着卫生间的门缝冒出来,在女人经过卫生间的时候,热气和她鼻腔里没有散尽的油烟纠缠在一起。她立刻捂住胸口,扶住墙无声地干呕了一下,直起身后,眼角鼻尖都浮起泛红的湿润。
    她撇着眉将被拉开大敞的卧室门重新合上,又冲去将卧室里的窗户开的大大的,想让新鲜空气吹进来,让她自己好好喘口气。
    只可惜卧室的窗户似乎背风,好半天也没有风进来,只有楼下的喧嚣钻进屋子里。
    女人左右等不到风,只好先去取下卧室一进门的衣柜上挂着的毛巾,给卫生间里的丈夫送去。这个家里的似乎所有东西都由她保管与负责,尽管孟塔看见那其中绝大多数都不属于她。
    “拿来了。”她带上卧室门,在离卫生间门的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开始知会。
    没有人回答她。她就立在卫生间门口干等了一会,几缕稀薄的热雾又缠上在她,但她表情没有丝毫的起伏,只麻木疲惫地看着厨房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光线。
    在她愣神的片刻,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下,一只被晒得黢黑的手从门板后面探出来,一把扯走了那块旧毛巾。
    那手速度太快,也没有多少准头,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快速充血发胀的抓痕。
    女人却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鼻头动了动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快速地往厨房里走。
    看来厨房传来的味道告诉她已经大事不妙了。
    孟塔趴在女人身侧的桌边看向锅里。
    虽然勉强还能看出那是萝卜丝,但水灵灵的模样仿佛已经是前世模样。如今它们只有颓态,软塌塌地纠结在一起。
    女人见状抄起一早架在锅边的铲子往锅里划拉,企图补救一下它们,但她最后还是关了火,利落地将糊得焦黑的萝卜丝撇进垃圾袋里,将剩下的装进备好的盘子里。
    她无力回天。
    孟塔替一家的晚饭捏了一把汗。好在萝卜丝事件之后,除了卧室里男人问了一句裤子放在那里之后,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再干扰女人的厨艺展示了。
    女人变成了一个英勇善战的将军,食物、调料是听她号令的士兵,它们服服帖帖地依次登场,交代出意料之中的结局。
    在第三道菜即将出锅的时候,门外小孩的吵闹声逐渐响起来。没一会儿,入户门就被打开了,它放进来两个小家伙——孟塔认出来了,那是李康和李卉。
    李康先跑进来把书包扔在地上,伸手将客厅里的灯拍亮。
    一直昏暗的客厅轮廓终于清晰起来,橘色的灯光也透进厨房门打在女人手边。
    李康边往厨房里冲,边嚷嚷着,“妈,您闺女今天又叫老师留下了。”
    “你这只癞蛤蟆就知道呱呱叫!”晚几步进来的李卉听见自己被卖了,立刻愤怒得咆哮出来。
    孟塔感受到一阵小风袭来,她看见案台边上爬上一只小手一一掀开倒扣的瓷盘。案台后的一双圆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将里面的菜色细细检阅了一遍。
    “啊——又吃萝卜——”稚嫩的哀嚎响起,那只小手又一一将被掀开的瓷盘扣回去。
    话音未落,那阵小风又卷出厨房,刮向电视机。
    李卉进门后刚想把书包往地上扔,眼睛一转想起什么似的,乖乖把书包放到沙发上。
    截短之仇不报非君子,她见李康抢去了**,立马用超大力锤在李康拿着**往后别着的手臂上,誓要用夺取电视频道的支配权的方式表示自己的威严不可冒犯。
    一番激烈的较量之后,在年度第388次的家庭青少年组格斗锦标赛中,李卉选手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她连踢带踹地夺取了今晚**的绝对支配权。她得意地鼻子里哼了一声,将电视频道调到最喜欢的纪录片栏目。
    只是,她似乎还无法享受纪录片带来的感官震撼。她趴在沙发后悄悄看着厨房的方向,似乎是要在母亲秋后问斩之前编造一个合理的但罪不至死的挨批借口。
    她烦躁地啃着指甲,顺脚又给战败倒地的李康屁股上补了一下。
    李康果然滋哇乱叫,努力在沙发前蜷缩成一圈,将心里的伤口晾晒着,希望老天爷给自己做主。
    孟塔看见男人终于从卧室里走出来。
    只不过纪录片的解说声将他的脚步声盖了七八成,这让投身于演艺事业的李康对自己老爹的到来毫无察觉。
    男人刚想跨过李康往沙发上坐,却被自己儿子突然而至的一肘子打个正着。他没防备,下巴被带着猛地一抬。好一会之后,他疼得吐出舌头,孟塔看见上面冒出血珠子。
    拿捏不住轻重、又把老爹当成老妹整的李康彻底傻在原地。他裤子底下的腿肚子痉挛不止,脚板子却又像被地板抓住了,死活挪不动一下。
    意料之中的一耳光比预料中更快地摔在他脸上。
    男人用管教完儿子的宽厚手掌捂住嘴,冷眼看着他摔在沙发一边的地上。
    五道红印子很快在李康脸上膨胀起来。他趴在地上甚至不敢自己站起来,只是静静地愣在那里。没有眼泪,也没有哭喊,好像被一巴掌打散了魂魄。
    男人不以为意。老子打儿子,男人使唤老婆孩子,那都是天经地义。当然,他也必须得拼了命地赚钱养家,就算花掉此生最后一颗汗珠子,他也不能有一丝一毫地懈怠。
    他从自己父亲那里继承了这些,现在也言传身教给自己的儿子,这似乎是他信奉的传承。
    空气好像被这一声脆响给冻住了,一眼就能看完的房子里瞬间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你能不能知道点轻重!小孩儿的骨头嫰!”那是一个母亲维护孩子的本能咆哮。
    “……不打不成器。”
    女人立即放下手上的活跑出去。
    李卉暂时接管了灶台,在一阵吵闹声中,她只小心翼翼地把菜一一端到厨房外面的小桌子上,投入地扮演空气。
    愧疚让她的脸充血成一个大红柿子,她勾着头不敢看家人冷漠的、愤怒的、麻木的脸,就算算在心里默默道歉也是她预支了明天全部的勇气才敢做的事了。
    男人一如往常地最先坐到桌边,冲女人道,“酒。”
    女人嘴巴紧紧闭着,眼角的纹路更深了几分,那是日积月累重复一个表情的结果。她胸膛深深起伏了几下,随即俯下身小心避过那几道红印子,为儿子揩去沉默的泪珠。
    没有再出声说什么,她只握着儿子小小的肩膀将他推去卫生间里擦脸。
    男人只回头看了一眼她们的背影,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波动。枯坐了一会儿之后,他起身去厨房漱了口,拎着一杯酒和一双筷子重新坐回桌边,开始缓慢地捡那盘炒糊的萝卜丝往嘴里填。
    一朵担心的小花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得慢慢来到卫生间的门口,她按着门框偷偷往里瞅。
    看见母亲帮哥哥擦了脸,也给他膝盖上涂了药膏,这朵小花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女人搂着李康的肩膀转身出卫生间,看见门边巴巴地往里瞧的李卉,僵硬地抿嘴笑了一下,“吃饭。”
    她又搂住女儿的肩膀,两个小家伙重新黏在一起。
    “今天晚上电视让你看。”
    “《动物世界》也挺好看的。”
    两只小手在身侧又重新握在一起,一如他们刚出生时的模样。

    作者闲话:

    李康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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