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传【六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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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当救世主。”
“我来当救世主!”
“我是救世主!!!”
声声呐喊从天边弹回来,字字句句撞碎在玉石山上。
一颗血泪毫无留恋地砸进无暇白玉中,不详的赤色蜿蜒无穷罅隙而下。
干热不断涌向喉间,她尝到了血液的腥甜,呼吸愈加沉重,僵硬地孤立在风中。
只要再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
她就能如愿地摔进眼前的万丈深渊了。
但是还不行,不行。
还不能跌进去,还没有拿到那个承诺。
短暂的恍惚之后,她动了动艰涩的眼球,将直勾勾盯着无间深渊的视线移回来,又竭力撕扯起含血的嗓音。
在一声喑哑的呼唤中,水底猛然卷起波澜,水面很快掀起惊涛骇浪,巨浪裹挟着的是隐隐生辉的血玉,它们蠢蠢欲动,似乎正待绞杀整片天空。
远衔天边的泚水终于从困顿中转醒。
山川流水似怜悯似冷漠,终于,遥遥不可及。
“一梦浮生,命运天定。救世主,如你所愿……”
苍茫的音浪从云层之间破开,天地为之震撼,东方银河中最后一颗星棋归位,凝滞的星云缓缓流动,亘古不变的轨道再次重演。
山石嗡鸣,大地震颤。
泚水升,血玉现。
真午颠覆,赤染万物。
浩荡的威压砸下来,她被一掌拍进玉石堆中,山峦震慑住她的骨髓,她使劲全力也无法爬起。
她背上几枚尖锐的椎骨突出,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山上振荡的玉石一般,拼命地回应着天地的召唤。
无数血玉徘徊虚空之中,它们像是一颗颗长满血丝的眼球,投射出的千千万万束红光,在黑雾中刺出虚虚实实的窟窿。那些目光贪婪地围绕在她的身侧,一刻不停的窥伺着,寻摸着能够一口咬断那脆弱脖颈的最佳角度。
一个威压稍歇的间隙,她拄着膝盖站起来站得笔直,在交织密布的光线中,像一只落尽红色蛛网而苦苦挣扎的小飞虫。
浓黑的深渊边,她的白发被卷成一只在暴风中动荡的鸥鸟。在头顶的罡风再次劈下之前,那白鸥展开了破碎的血色翅膀猛扎进了浩瀚深渊中。
重重雾瘴中,有一双熟悉的黑眼珠无望地凝视着天空……
“不!不要!”梦里的我奋力用手拨开眼前的迷瘴,梦外的我猛地摔下床去。
硬邦邦的地面兜住了我不断下坠的思维。
虚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后脑勺传来阵阵的钝痛,胃袋被灼烧着,像装了一池翻滚的岩浆,我忍不住转身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涎水混着冷汗挂在脸颊上,刚才的动作似乎已经耗尽了我的全力,干呕之后,我只能把额头枕在小臂上,久久地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时钟里的指针不知转了几圈,耳边闹人的嗡鸣声终于平息下去,我重新回到三次元,逐渐缓过神来。
脸上还是湿乎乎的,我下意识扯过身下的布料擦了擦脸。
我擦了一下就接着擦第二下、第三下,额上的冷汗却越抹越多。
意识彻底回笼之后,我发现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
对,一片空白,完全的空白,彻底的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失忆了。
脑海里闪过了刚才摔下床瞥见的景象,我终于反应过来我现在身处怎么的场景。
一个记忆全无的人在一个实验室里醒来,身下躺着的是一个手术台,这样的处境让我产生不了什么美好的联想。
我很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应激般温驯地僵在原地。刚才我是没有力气抬头,现在我是没有勇气抬起头了。
一道视线从身前的高处照下来,沉甸甸的,如有实质般压在我脆弱的脖颈上。
我下意识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浑身被冷意激起的鸡皮疙瘩提醒着我,此时,跪在地上的我,在别人监视下的我,身上只歪歪挂着一条薄被单和一条底裤,其余的就再也没有了,最迟钝的冷兵器都能在我暴露的皮肉上留下巨大的损伤。
我在犹豫着要怎么不算尴尬地打破沉默的时候,一双白色运动鞋慢慢踏入我的视线里。
像一只垂死的猎物进行最后的徒劳挣扎,我不由自主地绷起浑身的肌肉,然后更低地俯趴下去,
就在我即将放弃抵抗的时候,几乎燃尽的心火却莫名地燥起来。
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必须活下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在一只手抚上我肩膀的瞬间,我绷紧腿上的肌肉弹起来,然后流利地从手术台上翻过……回自己刚刚趴着的地方。
在绝对的真理存在的时候,像我这样勇敢活着的人也是要暂避锋芒的。
在我站起来的一瞬间,唰地从实验台的另外一侧冒出数十只瞄准器,它们无一不对准我浑身上下的各处要害。我敢肯定,只要我再敢乱动一下,她们准会把我打成一只马蜂窝。
我赶紧抱紧脑袋重新趴好,脑海里盘着刚才站起来那一眼扫过整个实验室的布局和对手的实力。我很快自觉地放弃挣扎,赤身裸体地伏在黑洞洞的高高低低的枪口之下。
我屏息敛息,听着一个脚步声越靠越近,那脚步在下一瞬就来的我的手上。一阵剧痛之下,我下意识松手抬头。
一块白色的东西带着一串血珠从我皮开肉绽的掌心跌落,我的看着它一骨碌滚出去,直到撞到那实验台的轮脚才停下来。
那只白色的运动鞋慢慢把鞋底压在那颗白色上,我心中不由地一紧,缺氧扎得我心脏刺痛难耐。我支起身体,身体手脚挣扎着要反叛大脑的意志。
“别动,小塔。”
一股莫大的仇恨麻痹了我的理智,我斜斜地撩起眼皮看向前方,不知死活地用脑门顶上了那把直指我面门的消音枪。身前那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枪口随着我逐渐起身的动作,稍稍松懈了一些。
面前那人似乎有些惊奇于我的表现,随手接过了手下捡起的那颗白色。实验室里众人看清那白色的真面貌时俱是一顿,那是一颗海蓝色玉髓。
顶灯之下,玉髓细腻温润,似乎敛收了世间所有绚丽光彩,许是粘上了我掌心的血迹,那剔透无暇中又闪出一抹妖冶的赤色。
身前那人把手里的枪随意收起插在腰间,微微眯着眼睛,对着光细细看了一会,将玉髓上那只雕刻的豹子用眼神来回摸过好几遍,好一会之后,她才收回视线,只用指尖细细把玩起玉髓来。
我直觉那玉髓与我的身世渊源匪浅,在周围高低错落的枪口之下,我还是将身上的肌肉暗暗绷紧,预备夺走她腰间那只枪。只是在我预备出手的前一刻,那人迅速地抓住我的头发,一把将我拎起扔回试验台上,一梭子子弹很快贴着我的皮肉打穿了我身侧的手术台。
那几枚挨着我大腿的弹孔似乎滚烫异常,燎尽了我的理智,助燃了我挣扎的念头。我猛地抬头,狠狠地用前额去撞身前人的鼻梁,只不过她很快躲开,身边几个举着枪的人很快扑上来将我的手脚用镣铐固定在手术台上。
“不许动!”在混乱中被我踢了一脚的女人用枪托狠狠砸了一下我的胫骨,我心跳加速,感觉刺激非常,咯咯的笑起来。
手术台上那盏巨大的无影灯被打开,灯光将我身体的每一寸都清晰地剖析出来,我手脚被禁锢住,像一只牲口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我并不感到屈辱,好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只是紧盯着面前的女人,在她靠近的时候,一口唾沫吐在她的脸上。这次她没有及时躲开,反而因为躲闪的动作,用脸接了个正着,她随手用手抹去脸上的唾液,笑着开口出声了。
“哈哈哈,你这孩子,开个玩笑嘛,玩得真脏……不过,我喜欢。来来来,把枪都放下,别伤到我们的新朋友。”
她身量很高,探过来的时候将我头顶的光线遮了大半,两颗金色的虎牙在她唇齿之间若隐若现。她苍白得太过,精瘦结实的身材才让她看起来勉强有些人味,这会儿她至上往下看我,在顶光之下,她脸上眉弓往下的部分几乎完全隐在浑浊之间,但还是能看见危险的眼锋间或从眉弓下闪过。
“小可怜,别这么看着我,可不是我要把你困在这里的。”
她俯下身子,一只手撑在我身侧,另一只手握着枪柄用枪口在我裸露的肌肤上游走,最后将枪口按在我的胸骨之下,心脏隔着皮肉在她的枪口下跳动着,她用气声在我耳边轻轻呢喃着,“孟塔。上面的人把这个名字和你丢在这里就走了。”
她说完就微微退开,光重新抵达她的脸上,她的嘴角在被肌肉拉扯到一个夸张的高度,笑声从她喉头溢出来,笑声在冰冷的实验室墙上弹来弹去。
“你想怎么样?”我挣脱不得,索性放松肌肉,懒懒地瘫在试验台上。
“乖乖加入我们,给DDM卖力。”
“如果我说”不”呢,你怎么样?”
她扭曲过甚的嘴角回落,很干脆地从腰间抽出手枪,上膛,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我的耳侧又多了一个弹孔,隐隐发热烫着我的耳廓。
“怎么样?就这样。”她抱胸看着我,又将手里的玉髓放在弹孔之上,然后站直在一边,抱胸看着我。
再次的上膛,瞄准,准备射击。
“喂,等一下,我也是开玩笑的,你这样锁着我,我这么签合同?”我微微歪了下脑袋,将玉髓藏在头下,闲闲地拉扯了一下手上的镣铐。
她扯了下嘴角,嗤笑一声,示意手下给我解锁。
在手臂得到自由的瞬间,我就又被她用手臂扼住脖子狠狠地压在手术台上。
咽喉被压向手术台,进入肺叶的空气渐渐稀薄,我渐渐呼吸不过来了,本能地手脚并用地挣扎,但是不能撼动脖子上那只手臂分毫,我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挣扎上,没有注意到右脑太阳穴上被人贴上了一个芯片。
在我感觉自己终于要被掐死的时候,那女人松开了手。
我捂着喉咙,贪婪地大口大口吞咽起新鲜空气。
“送你点小礼物。”我模糊的视野中只有那两颗金牙在跳动。
“不如直接开枪吧。”头脑麻痹起来,我大着舌头发出含糊的几个音节。
“还加班?不加班,咱们俱乐部福利到位,朝十晚四,做四休三。”边上给我手腕上破皮处上药的小眼睛姑娘插话道。
“我说我不干了!”
“五所文博馆?有的,咱们每月都至少组织一次团建活动,吃住全报销,你要去哪个文博馆都可以安排。”腿边给我解束腹带的大高个一边凑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着,一边用马尾在我鼻尖拼命搔弄着,直到边上的那个苍白的女人低低唤了她一声,她才终于弹开不再捉弄我。
“我……”眼皮越来越重,我奋力抬起眼皮瞪着前方支起脖子,那个苍白的女人看得起劲,我一抬起脖子,她就用那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我脑门上,恶趣味地把我的脑袋按回去。
浑身的力气逐渐被抽干,她的手掌拢过来,将我的眼睛合上。
她用指节缓缓敲了一下我的太阳穴,然后我的脑袋里就突然涨了起来,意识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水池中,所有的感官变得模糊混沌起来。
还是被耍了,就知道着女人不像是好人,玩够了就要送我见阎王了!
在昏沉间,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耐心的等待着走马灯。
我心中涌起不忿不甘,但最终只能在模糊的意识里躺尸。
也许是因为我失忆了,走马灯迟迟没有出现。
这也太草率了!
就在我不禁为自己潦草的一生感到惋惜时,脑海中突地响起的一个机械声猛地把我从混沌的意识中打捞起来。
【安宁脑机启动中……】
【“百十八”:请问是否需要新手引领。】
我还在呼吸!
五感六觉迅速钻回我的身体!
我感到眼睫被拨动了一下,睁开眼就看见罩在脸上的手指正在慢慢抬起,光线渐次透过指缝。
视野中是一片昏暗,无影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闭了,床边只剩下那个头目,哦不,我的老板了。
【“金牙张”:俱乐部的脑机系统,正式员工都会配备。我的权限比你们的高,你们所有的往来我都能看见。】
我慢慢支起身体做起来,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右边的额角,一块温亮的芯片正在我手底下慢慢嵌进了我的血肉中。
【“部张”:这时我的ID,你最好给我听话点,脑机中的自爆系统的启动程序我随时都能触发,你给我小心着点。】
她掰着我的下巴将我拉到身前,错误地指了指我左边的太阳穴,警告似的瞪了我一眼。
我看着她同样苍白的指尖,点了点头,嘴角豁开一个了然的笑容,攥紧了手掌里不知何时被还回来的玉髓。
就这样,我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这些奇怪的人身边安定下来,这一待就是6年。
六年时间弹指一挥间,我的世界建立了新的秩序,但唯有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一直不懈地纠缠住我,或许是因为有一部分的我永远都走不出那场梦?
而在梦境之外的地方,我也把一部分的自己藏住。
作者闲话:
塔塔:“部长,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虎牙是真(金)的吗?”
部长:“废话(当然是真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