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传一【奇怪啊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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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浸润了血色的汗珠滴落下来,将我骗人骗己的最后一块眼障砸得粉身碎骨。
天光咄咄逼人地撬开我沉重的眼皮,催我麻溜地睁眼看世界。我哪敢不从,只能接受着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情景。天旋地转,光怪陆离,崖边一串飞鸟衔着落日残霞刺进云雾涌浪中,我正欣赏着这微醺的视觉体验,却不想一片阴影很快倾轧过来。
我眨了眨眼,仿佛被人捏着鼻子猛灌了两口酸梅精,彻底酒醒了,一眼就认出眼前这煞风景的傻大个。
孟极。
这人我认识,还挺熟,怎么说呢。她是我的……呃,她是在我梦里觉醒的隗。
一股熟悉的血腥气卷进我的鼻腔。
我再定睛一看,喝,好家伙,这傻大隗给自己整得这叫一个狼狈——我忍不住去看她扣嵌进玉石的断甲,大拇哥上的那片指甲直接从根上掀开,汩汩的鲜血顺着一双颤巍的臂膀融进其他的伤口再滴滴答答地砸在身前。
视野越来越暗,是她竭力绷起全身的肌群将一身皮肉从地上剥起来。
呵,不愧是百年才出其一的隗豹,这都被我一脚踢回老家了,还顾惜着她那副精钢铁打的腰杆,要我说,你坐下歇会怎么了。
要我说,何必非要逼自己一把,放自己一马有何不好。相敬如殡的两年里,我算彻底明白了,这孟极不能说是七窍玲珑,也能说是呆板迂直,朽木不可雕也!
本就愚笨不堪,再加上那根堪比电线杆的粗神经,为了她,我这两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被穿了多少小鞋。
呵呵,要不是为了参加造梦师的集训,我早八百年把她踹回姥姥家了,也不至于隐忍负重至此。到最后的造梦师结业大考,我才将她彻底甩掉,任谁见了也不得不夸我一句宽宏大量,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再说这俱乐部也真是死板教条!一样的目的,我不过是略施小计换了个手方法,就要说我包藏祸心,企图不轨,不由分说就要把我逐出基地。
天!谁不知道这DDM可是出了名的进不去,出不来!那梁大嘴巴还说什么要我去边缘星际担任教官,我呸,一准是要把我剁碎了,砍烂了,再悄摸拉出去当化肥!时势造英雄,英雄变狗熊,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接口上厕所的由头就连夜跑路了,最后还是没逃出就是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再见到孟极。
我的五感只剩视、听、嗅,这不是真的场景,或者说,这是真实的场景和真实的意识隔了时空相逢,但终究无力。
算了,我也不什么好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静观其变吧。
孟极面上灰败,白色的发尾在一阵锋利的呼啸中被卷成无数折翅的飞蛾,似有无奈,似有认命,最终所有的一切情绪化成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好,我当救世主。”
我看着她嘴角熟悉又陌生的笑意,不禁在心里轻嗤一声,心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多余我踹你一脚。
无垠天地仍旧从容不迫,以威压与她的决心博弈?
云雾沧茫,碧水不惊,安静冷淡地瞅她的狼狈,是掂量着她的无路可退?
别闹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一出大戏——好剧本,好导演,哦,还有好演员。
孟极这黯然神伤的表情,害我差点刚出戏又入戏,我忙稳了下心神,不由感叹这百年前内定了的“救世主”未免入戏太深。呵,最是无情似有情,不过出去两年吃点人间烟火,胡乱承两句海誓山盟,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痴情种了。
也是,悲情角色自带逆天改命的金手指,好啊妙啊,这山神要是出世,那是真不愁没有好本子看,这剧情设计别太饱满了吧。
视野突然动荡不定了,她的背影忽远忽近,我下意识想去抓她的衣角,果然只引起更加动荡的视觉效果。
角色后遗症罢了,演过戏的都知道。
这一切正和我心意。
我任凭无来由的一阵风把我们吹散。
她似乎魔怔了,嘴里反反复复重复着那句话,像是在背一段台词,像是在念一句咒语,我的视野飘飘忽忽,一会落在她龟裂的唇瓣,一会落在她麻木的双眼。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某句诅咒般的许诺逃过了泚水的吞噬深埋,如巨石般兀地搅起惊涛骇浪。
一番滚云掀过天空穹顶,转眼间倾轧下来,风止云停一瞬,接着就激起尖厉风啸,搅起水纹撞碎成再也凝集不起的水汽。
水雾像是蒸汽一般从山脚处膨胀翻涌,在如血的残阳中笼罩了天地,赤红的云雾蒙住她的视野,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机械僵硬的一步步走到了云崖边上。
她在最后一刻恍然停住,在她身前是传说中真午之镜的活炼狱,只有每一任的山神才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
由于我在这场大戏中的角色视角限制和杀青过早,所以我并不知道接下来孟极会面对什么,关于石者山,关于真午之镜,关于隗,都是我年少时作为造梦师狂热崇拜者从各处道听途说的,但饶是这样,我也知道今天这个崖,孟极是必跳不可了。
在我心中稍松的时候,身旁遮天蔽日的雾瘴竟结出一滴滴血色水滴,这还没完,我眨眼的功夫它们又化作一颗颗血玉,在这光线不佳的雾瘴中竟也隐隐生辉。
我们蠢蠢欲动,趴伏在空中全然一副急不可耐。
等等!我们?我怎么也成了一颗血玉?!
每一次眨眼时的凝滞感告诉我“”包的,姐妹,你是一颗血刺呼啦的眼珠子,孟极要是知道在她面前这个独眼儿是你,绝对能把这个记进她那本用来练字的田字格本里,每天拿出来当笑话回味一遍。
“一梦浮生,命运天定。救世主,如你所愿……”
苍茫的音浪将乌云汇集的云层破开,太阳歪斜在地平线上渐渐下沉,我和那只归属天地的无波独眼对视,只一瞬,凡俗便被辛辣地刺了个对穿。
远衔天边的泚水终于完全转醒过来,将一个巨浪翻飞砸来,声势浩荡,地壳震颤,那道疾驰的水墙从地平线上冲锋而来,然而所到之处却风卷云舒,拨云见日,如同古刹里一击钟罄,镇刹住尘世动荡。
最远的那片舒朗夜空中,银河中最后一颗星棋被放掷归位,那片冰封多年的凝滞星云苦等此刻已久,不由分说地解冻流淌起来。
此时,亘古不变的轨道终于重启。
山峦嗡鸣,玉石俱碎重融。
真午颠覆,赤染万物。
我去找孟极的身影,却只见身边的颗颗血玉从中裂开一到缝,接着是两条,无数条,私密的线条从玉石中央辐射开来,一个圆形刻印进入所有线条交汇处。
那些玉石也俱睁开了血眼!
近近远远,大大小小,密密匝匝织成一张密网。
我来不及惊诧,就见血眼转动空洞的瞳孔,齐齐看向我的方向。
一阵令人心脏骤停的失重感比那些血眼先一步抓住我,内脏在体内被几重力道蹂躏。
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泚水,滞空感让我的浑身血液凝固。
当我看清眼前纷的白发时,我被一脚踢出老远。
我在风里滚了几个来回,才终于滞留在半空中,对上一双下坠的、无望的眼……
“孟极。”我撕破灵魂找到创口,不敢大声却是拼尽全力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越来越远,被泚水吞没的时候甚至没激起多大的水花,水纹敷衍的漾了两下便歇。
我看着她消失的那片水浴感到有些奇怪。
真的很奇怪。
水面怎么那么安静呢?
好像孟极永远地淹没在泚水中了。
后知后觉般,我不知为何伸手一抓,但马上就被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疼痛逼离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