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命犯棠花 第23章反派自述时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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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怜与胡香商谈了一晚,确定了胡怜退出堂主竞争,转而支持胡香继任的一些细节。
从胡怜松口的那一刻起,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如同名家在宣纸上作的画,栩栩如生,却又令人莫名毛骨悚然。
胡香全程保持警惕,甚至到出门的那一刻,她都保持着面向胡怜的姿势,不肯把自己的后背露出来。
然而胡怜并没有做任何小动作,为了打消她的疑虑,胡香出门时他并没有起身相送,而是端坐在原地,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把玩着茶壶,用温和的目光目送胡香离去。
咔哒,门关上。
镜子中出现胡惜的脸,他难得有些惊慌:“阿怜……”
胡怜手上的茶壶突然碎了。
从把手开始,指腹按着的位置出现细碎的裂纹,很快蔓延到壶身,然后随着“喀啦”一声,这只白玉制成的、精巧无比备受胡怜喜爱的茶壶就这样在他掌心灰飞烟灭了。
胡惜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她一定会说出去的,”静了一会儿,胡怜突然说,“养魔是天诛地灭的大罪,她若是替我隐瞒,就是从犯,日后如果有其他人发现,今日我退出竞争支持她上位的事情一定会被翻出来,她讨不了好的。”
今夜她前来,一是为了确定,二是为了报复,毕竟提前宣判死刑,在恐惧中慢慢等待死期的到来,比猝不及防的打击来得更折磨人。
“当年她的哥哥要下山历练,向我求一件法宝护身,我却有意搁置了这件事,那人下山后,遇到强敌,力竭身死,”胡怜嗤笑一声,“她为此弃了修炼一道,转头加入炼器堂,与我打起了擂台……真是好笑,那强敌惹不起,却专盯着我报复?”
“那我就做个好人,送她下去兄妹团聚吧。”
第二日胡香入青丘秘境,进入之前,她让自己的亲信守着入口,说要离开一小会儿。
她一路上谨慎异常,躲躲闪闪地,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除了守在必经之路上的胡怜。
“你果然是要去告知族长。”冷冰冰地注视着面色不自然的胡香,胡怜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
胡香强行鼓起气势:“你私养魔族罪不可赦,我检举你,乃是大义驱使!”
“到了该母亲大人知晓的时间,我自然会让她知晓,”胡怜面孔如同坚冰封冻,“在此之前……”
胡香不等他说完,拔剑就斩,她的修为本就高出胡怜一线,现在又先下手为强,胡怜猝不及防之下定会吃大亏!
然而她快,她身后的利爪更快。
魔气凝结而成的利爪在她的大穴上轻轻一点,胡香灵脉被截,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怜,你听我说,”这一次胡惜的语气很急促,不等胡怜开口就接着说,“我会想法子抹去她的记忆,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阿怜,算我求你,不要继续了。”
他已经隐隐预知到,某种不祥的事情要发生了,而他还不死心,还在试图挽回。
胡怜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阿惜,对不起。”
“我真的很想亲手触摸到你……可是好像做不到了。”
胡惜第一次发现胡怜背着他修炼了那本魔族残卷,他用傀儡术操纵胡香的躯体返回秘境入口,骗过了胡香的亲信,胡香在她眼前进入秘境,胡怜就藏在她的影子里,跟着一起进去了。
他没有立刻杀她,而是对着残卷细细研究了十天,制定了一个几乎完美的计划。
这十天里,胡香的意识一直清醒着,只能恐惧地看着他一边研究魔功,一边絮絮叨叨为她准备的各种死法。
算是把那一夜的折磨十倍奉还给她。
胡惜终于发现,当年那个偏执的少年并没有在陪伴下变得平和,他偏激、狠戾、不择手段,他比魔更像一个魔。
而进入秘境后,胡怜更是单方面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毕竟对于修士来说,他们有千百种方法摆布自己的心魔,短时间切断联系简直再简单不过。
胡怜是那千百个有心魔的修士中最特别的一个,他不想消灭自己的心魔,不仅不想,他还想要自己的心魔成就无上修为,从此肆无忌惮横行世间。
“我原先想着,有朝一**能从镜子里出来了,我就向母亲大人请辞,我们下山去,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多好多法宝,要是有不长眼的敢来惹我们,你就用法宝砸死他。”
屏蔽了胡惜的声音后,胡怜经常这样自顾自地向镜子倾诉,他知道胡惜听得见,可他不想听见胡惜的声音。
或许是不敢。
时间就在煎熬中来到了第十日,胡怜终于对胡香下手了,他并没有用先前对她描述的任何一种方法折磨她,只是对她说:“把你的心脏给我,我给你一个痛快。”
胡香已经在这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心理折磨中崩溃,她涕泗横流地点头。
遥远的地方,北岭存放魂火之处,胡惜的魂火突然熄灭,很快又再次燃烧起来,甚至还吞噬了周围的一些魂火。
好在魂火受损并不会对宿主造出什么影响,族中清点了损失的魂火,预备通知主人过来补上,也就罢了。
胡香的魂火也在被吞噬的名单中,但是由于胡香正在秘境中历练,因此旁人也没多想,名单上留着她的名字,等她出来了,会立即安排人请她过来。
另一边,胡怜吞了数个魂火,将那些宿主的眼睛连通自己的法宝,他通过他们的眼睛筛选那些他们重视、也同样重视他们的人。
用幻术欺骗、用重要的人威胁、用利益引诱……胡怜手段尽出,一颗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他化进身体里,他也一日变得比一日沉默。
在所有的受害者里,最特别的是第二个死者,那孩子眼睛里有与胡怜如出一辙的偏执:“我的心脏给你,我要你报复我的爹娘。”
胡怜有点被他打动了,勾起他的下巴:“我为什么要帮你?”
胡羌还没有说话,一股魔气突然出现,将两人隔开。
自闭了近小半个月的胡惜突然冒出来刷了一下存在感。
胡羌不明所以,胡怜却突然很高兴:“你想要怎样报复,我答应你了。”
按照他们商量的方法,胡怜传了他血祭咒杀术,胡羌将自己钉在他父母的床架上,让鲜血一滴一滴流干,最后一颗钉子他自己没办法动手,胡怜预备替他钉,却被胡惜抢先一步,魔气凝结成的利爪动作利索,钉子转瞬间就已深入掌心。
胡怜想去握那只狰狞可怖的利爪,可那利爪在旁人面前是索命的凶器,在胡怜面前就变成了容易受惊的小白兔,胡怜还没碰到,利爪就散成魔气,飞速藏回了镜子里。
“……不就是不让你说话嘛,”胡怜底气不足地抱怨他,“至于跟我闹别扭吗。”
回应他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不论这个小插曲,胡怜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一开始他还需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行踪,到后来北岭恐慌情绪愈发严重,他趁乱杀人简直易如反掌。
“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个魔了?”终于,第九个人死在他的掌下,手从尚存余温的胸膛里收回,胡怜自嘲地说。
“跟你这个一点也不像魔的魔头,倒是挺相配的。”
胆大包天、叛经离道的胡怜,想表达自己真正的心意时,却是如此迂回婉转、小心翼翼。
“我将禁言术撤了,你可以说话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
胡怜苦笑:“原来我竟已让你无话可说。”
胡惜确实无话可说。
该说什么呢?说其实我只要日日能看着你就已很满足,有没有实体根本不重要?
说就算胡香揭发了我们,我们也可以离开北岭,浪迹天涯?
说其实看着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人,除了无力与痛惜,我的心底其实有一丝对你亲手触碰了他们的愤怒?
有些话说了一次又一次,有些话说了也来不及了,而有些话,至死也不能开口。
千言万语,最后归于沉默。
“好吧,”胡怜仔细研究过九窍疯魔心,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是魂飞魄散,他也曾不甘、恐惧过,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反而感到一阵轻松,便像往常每一次闹别扭一样,对胡惜说,“我再对你说一句话,然后就不理你了。”
胡惜突然感觉一股大力袭来,将他从镜中摄出,他来不及反抗,下一秒,剧痛、湿冷、疯狂,种种负面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
……但这也是一百多年来,他第一次拥有了“视觉”与“听觉”之外的感官。
“我的愿望是,”他听见自己的嘴里发出胡怜的声音,还是那有些轻佻的语气,“希望胡惜永远活下去。”
每一个被九窍疯魔心成就无上力量的心魔,都会在宿主愿望达成后,在疯狂中死去,胡怜的愿望像一道锁链,牢牢拴住他,不至于奔向赴死的道路。
胡惜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满手湿意,不知那是胡怜的,还是自己的。
“……我也有一个愿望,”胡惜随手将尸体丢到一边,又哭又笑离开,“不过我不会求你,我会自己去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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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第一个死者是胡香,不是胡怜,”乐神摸着下巴,突然一砸手掌,“失策了,我应该亲自去看一眼失去魂火的人的名单的,谢千瀚和孟洮这俩人就没一个办事靠谱的。”
寒风刮得越发急了,自胡惜说完最后一个字后,花笑棠就陷入了沉默,眼眶有些发红,显然是被打动了。
乐神却像是一点都没受影响,还在追问胡惜:“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可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俩折腾这么一大圈,图啥啊?”
这回花笑棠没再客气,狠狠给了他脑门一下:“闭嘴吧你!”
乐神抱着脑袋一脸委屈,但也没再问了。
胡惜深吸口气,又向两人重重磕下去:“我愿意将我的全部献上,无论是拿我去炼魂,还是收到麾下当作奴隶驱使,或者将我魂魄打散……只要让胡怜回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做不到,”乐神毫不客气地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乖乖地魂飞魄散就好了,完了我回去交差,能拿两百万灵石呢。”
“如此,”胡惜的头还埋在手心,以他为中心的地面却开始微微震颤,“虽然我知道我的力量在魔神大人面前不值一提,但还是要……”
“喂喂,等一下。”乐神脸色变了一下,他能压制胡惜多少还是讨了魔神威压的巧,若真让胡惜自爆了,他也难以全身而退。
“你求我没用,”乐神对着花笑棠一扬下巴,“求他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