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笑棠不明白这把火怎么就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感觉到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自己，花笑棠沉默一会儿，说：“我确实可以把他的魂魄重新召回来。”
    “我……”
    “——但是，”花笑棠话锋一转，严肃地说，“魂魄可以回来，他欠下的因果谁来偿还？”
    “死在你二人手下的那些人，谁来替他们赔命？”
    “我愿意下阿鼻地狱，从此永生永世受千刀万剐之刑！”胡惜毫不犹豫地说。
    乐神抱臂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插话说：“你都快魂飞魄散了，还想着永生永世？没这么划算的买卖。”
    胡惜一怔。
    “你自己回想一番，”花笑棠难得没反驳乐神的话，缓缓说，“九窍疯魔心功成之后，你的行事作风，还与你过往一样么？”
    原来是隐忍克制，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声君子。
    如今则肆意疯狂，完全变成了魔鬼的情状。
    “胡怜妄想着用一句咒愿留下你的命，本就是荒唐得可笑的一件事，”乐神说到这里，撇撇嘴，“旁的心魔都是在完成宿主发下的愿望后湮灭，而你的宿主发下的愿望不可能实现，因此你的湮灭从功成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因此才会不计代价地杀人，甚至妄想再炼一颗九窍疯魔心，把胡怜换回来。
    “你二人罪孽太重，已经为天地所不容，”胡惜还怔怔地趴在地上，花笑棠俯下身，语重心长地说，“魂魄消散于天地，沧海桑田之后，轮回之外，说不定还有相逢的机会。”
    胡惜脸颊冰凉，已是泪流满面。
    “可他本不至于如此……”
    “这世间容不下魔，”花笑棠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乐神，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说，“他从豢养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那为何魔神大人却能站在这里？！”胡惜冲口而出，“天地何其不公！”
    花笑棠还没说话，乐神手一招，胡惜不受控制地飞起，被乐神抓住衣领提起来。
    “小子，”乐神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本座在轮回之外游荡了一万年，沧海桑田都不知道经历了几轮，你若是抗得过去，那多少因果也抵消了，自然有再见你那主人的一天。”
    他话说得很不客气，胡惜却露出感激的表情：“多谢魔神大人指点！”
    花笑棠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说起来，”乐神本想将这人丢到一边，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攥紧胡惜的衣领，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你家主人在北岭混了两百多年，多少有点积蓄吧，既然你们用不上了，不如就进贡给本座？”
    “呃……”胡惜面露难色。
    乐神面露凶光：“本座最近听不得”没有”两个字，一听就很想捏碎别人魂魄玩，一万年都入不了轮回的那种。”
    胡惜立刻说：“所有资源都被阿怜拿去换制作法宝的材料了，他制作的大部分法宝都藏在我们原来住处的一面镜子里。”
    “哪一面？”
    胡惜却避而不答，目光转向花笑棠：“在下恳请两位大人应承我一件事。”
    “你可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乐神说。
    “能不能为阿怜做一场法事？”胡惜盯着花笑棠不放，面露哀求，“至少让他少些痛苦。”
    “你等要赎的因果始终在那里，”花笑棠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只是他入轮回的日子就要继续往后拖延了。”
    胡惜失望地说：“好吧。”
    “不过确实有一个法子，”不知胡惜失落的神情触动了花笑棠心中的什么地方，他再次开口，“你欠下的因果远没有胡怜的重，届时会早他许多入轮回，若是你愿意，我就将他的因果转嫁一部分到你身上……”
    “我愿意！”不等花笑棠说完，胡惜就激动地开口打断他。
    花笑棠对乐神说：“将我的通天双奇果取一颗出来。”
    乐神老大不乐意：“那东西珍贵得很，我还没捞多少油水出来，夫人倒成天想着往外败家，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得吃西北风了。”
    花笑棠淡淡地扫了乐神一眼：“我还可以请你吃巴掌。”
    “我……”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胡惜连忙开口，“除了屋中藏着的法器，我还知道一个小秘境的消息！”
    “小秘境都是有主的，知道消息有什么用，想进去还得费老大劲。”
    “不不不，”胡惜涨红了脸，喘了口气继续说，“那是个尚未被发现的小秘境，就在合欢宗境内，我敢保证，那个小秘境还从未有人进去过！”
    “因为那是个魔族秘境。”
    乐神与花笑棠同时脸色一凛。
    小秘境的进入都有特定的条件限制，有的限制修为，有的限制年龄，偶尔也能看见限制种族的，通常是仅限仙修或者妖修进入。
    但是仅限魔族进入的小秘境，已经数千年未曾出现过了。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阿怜带着我下山游历，经过合欢宗，却莫名被几个修士追杀，我们边打边退，退到一处小湖边，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常的空间波动。”
    “当时我们还以为是埋伏，不禁心生绝望，然而与阿怜不同，我在绝望之余还莫名觉得这波动有几分亲切，于是放出神识查探，这才发现是一个小秘境。”
    “来不及多想，我们就要避入小秘境内，然而阿怜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眼看追杀的人近了，我无奈之下用魔气将阿怜全身包裹住，没想到这下小秘境直接将他吸了进去。”
    “进入小秘境后，我们原想探查一番，然而用魔气保护阿怜对我来说已是巨大消耗，更别说探索秘境深处了。于是在我力竭之前，我们离开了小秘境，阿怜见追杀的人已经离开，唯恐夜长梦多，就带着我离开了。”
    “回北岭后阿怜绘制了一份小秘境的地图，打算过段时日就与我再去小秘境历练一番，没想到……”
    胡惜神色黯然，乐神却毫不体谅他的情绪，追问他：“地图在哪？”
    “在屋中的另一面镜子里。”
    乐神哼笑：“你倒是精明。”
    胡惜坦然地任他讥讽，恭恭敬敬地朝花笑棠施礼：“求大人助我，在下愿将一切双手奉上。”
    乐神这个理论上的顶头上司被他丢在一边，不爽地问：“喂，那我呢？”
    “你去布结界，稍后我施法会引来天地异象，你想个法子遮掩一下，千万不能被旁人瞧见端倪，”花笑棠一伸手，拽着乐神的领子把人拖过来，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成日里夫人长夫人短地叫，那就帮夫人做点事，好不好？”
    “……”乐神冷不防被他突然袭击成功，还没来得及反攻花笑棠就若无其事地退开了去，不由地舔了舔下唇，“我怎么就没为你做事了，成日里奔波挣钱不就是为了填你这个窟窿……”
    说着话，余光无意中瞟见胡惜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乐神情商为负数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猜想：花笑棠突然和他亲热，不会是为了刺激胡惜，帮他小小地报复回去吧？
    “怎么了？”花笑棠见他愣在原地，温声催促，“莫要耽搁了，快去吧。”
    乐神像一具木偶一样，被花笑棠三言两语上好发条，一顿一顿地走了。
    花笑棠目送他走远，紧绷的脸部肌肉这才放松了些，静静立在一旁的胡惜问：“大人特意将魔神大人支开，是有什么话要问在下么？”
    “你很聪明，”花笑棠敷衍地称赞了一句，随即陷入犹豫，“你……是魔族没错吧？”
    “当然，”胡惜不明所以，“虽然诞生方式与其他魔族有所不同，但我们的修炼方式、行为特性都与魔族完全一致的。”
    “性格也是一致的吗？”
    “什么？”
    “我是说，”花笑棠犹豫了一下，“魔族都是有感情的吗？”
    ·
    乐神靠着树小憩。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日光透过树梢，在他锋利的眉眼间洒下斑驳的阴影。
    花笑棠不由放轻了脚步。
    “完事了？”不等他靠近，乐神睁开眼，眼神清明。
    “嗯，”花笑棠点头，“他二人本就命运相连，转嫁因果也不算有违天道，若是在轮回外坚持一千年能执念不散，还是有轮回再聚的机会的。”
    “才一千年。”乐神不满地撇嘴。
    “你拿他俩跟你比啊？”花笑棠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需要我提醒你你做过什么吗，杀人如麻、罪行累累的魔神大人？”
    乐神哼哼唧唧地不说话。
    “况且胡惜欠的因果比我想象中的轻得多，”花笑棠说，“从头到尾，严格意义上他只杀了青宝和青烟两人，而且你猜几年前在合欢宗地界追杀他们的是何人？”
    “青宝？”
    “那青宝早就打上了妖族的主意，见胡怜一人从合欢宗地界经过，以为是落单的散修，于是放心大胆地派人追杀，死在胡惜手上，也算为那些无辜被囚禁甚至枉死的妖族报仇了。”
    “不是还有个青烟？”乐神问完，转念一想，自己明白了，“青宝一个修为平平的修士，要调动那么多高手属下替他做事，青烟绝对不可能不知情。”
    明知爱孙在做有违天和的事，非但不制止，还默认放纵。
    “死在胡惜手上，活该他俩倒霉，”青烟长老和红粉仙尊不对付，乐神非但不为本宗长老之死悲哀，反而幸灾乐祸，“老头子仙风道骨一辈子，晚节不保喽。”
    “一宗长老纵容小辈圈禁妖族，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花笑棠想得更周到些，“我怕合欢宗会为了面子把这事压下去，还是得想个办法，将被囚禁的妖族都偷偷放走。”
    “那妖族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好吧，”乐神在花笑棠的目光下被迫改口，“等此间事了，我们回合欢宗一趟，正好去看看那秘境。”
    “现在，先去把应得的报酬讨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