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的夜晚十分寒冷。
    胡叶裹紧身上的小毯子，睡眼朦胧，眼看着头一点一点就要歪倒过去，一旁的少女连忙啪的一巴掌拍在她手臂上：“醒醒！”
    “好痛，”被拍得睡意消散几分，胡叶揉揉眼睛，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阿灵你太用力啦……”
    名唤胡灵的少女一点也没被她的娇憨作态打动，板着脸说：“阿叶，族长可是反复强调了两人守夜必须都保持清醒，你可不要害我。”
    “我知道的，”胡叶瘪瘪嘴，“但真的好困哦，早知道我们就守上半夜了。”
    原本是不想熬夜才主动选了下半夜，哪想到熟睡中被从被窝里挖出来比熬夜痛苦一百倍！胡叶困得东倒西歪，但又不敢真的睡去，只好端着茶水，与好友聊天醒神。
    “你说那掏心凶人连元婴都能杀，我们几个炼气都没有的小妖，凑在一窝不就是给人送菜嘛。”
    胡灵哼了一声：“就算是送菜，那外边还有几百窝和我们一样的”菜”，得是怎样惊奇的气运，能让人家找上咱们？”
    胡叶转念一想也是，放下心来，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我今日去春水堂送东西，可瞧见了合欢宗来的调查使呢。”
    语气中难免带上了几分炫耀的心思，就等着人先羡慕地赞叹一声，再追着询问细节，然而胡灵向来是不吃这套的，八风不动地啜了口茶，见胡叶眼巴巴盯着不放，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哦？怎么样，可是生了四只眼睛、两只鼻子？”
    “当然不是……”胡叶下意识否认，突然反应过来，有些羞恼地捶她，“阿灵你讨厌死了，又捉弄我！”
    胡灵笑着躲了两下，又停下来任她捶了一会儿，胡叶这才消气，但也还噘着嘴：“原本想第一个告诉你的，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同别人说去，我告诉阿雪去。”
    “好啦好啦，”胡灵笑够了，回过来哄她，“我当然想听，阿叶你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了。再说了，阿雪和阿巧守了大半夜，现在睡得跟死猪似的，你忍心叫醒她们嘛？”
    胡叶被她摇了两下肩，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其实……我也没看清。”
    胡灵呛了口茶，丢下茶杯作势要打她：“好你个阿叶，先前装得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原来是在诓我！”
    胡叶一脸无辜地说：“调查使岂是我等可以近身的，我是瞧见了人家，但也就是瞧见了一个背影罢了。”
    说完又捧着脸，一副花痴模样：“但我瞧那背影，都是极好看的呢。”
    “小小年纪，还学人思春了，”胡灵笑她，“看上了哪一个？我去帮你跟族长说说，把你调到人家前面去端个茶送个水，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呢。”
    “我，我只是看见人家好看，多夸了一句，你倒是替我安排上了，”胡叶红着脸推她，“你想端茶送水，你自个儿去，我还要修炼，可没这个闲工夫。”
    “再说了，人家是成双成对的，肯定不会多看其他人一眼。”
    “成双成对？”
    “是呀，”胡叶见胡灵感兴趣，就多说了几句，“为我领路的胡笛师兄告诉我的，那四个调查使呀，是两对道侣呢。”
    “据说那调查使里，有三人拜的是同一位师父，还有一位其实并不是合欢宗弟子，而是出身别的门派，只是因为道侣出身合欢宗，这才一道来的。”
    “唔，胡笛师兄倒是和你说了挺多。”
    “其实这些在外头也不是什么秘密，胡笛师兄也就是提点一下我，万一在春水堂打了照面，不至于出错。”
    “不过呢，他倒真的跟我说了一个传言，”胡叶搬着凳子靠近她一点，压低声音说，“据说这出身别派的调查使，他的道侣原先是不能修炼的，可自从他们成亲后，去了一趟小秘境出来，那道侣竟然从一介毫无修为的凡人，一跃成为金丹修士！”
    “竟有这样的事！”胡灵微微睁大眼，“这小秘境当真这般神奇？”
    “传言罢了，我可不知道是真是假，”胡叶赶紧说，“但小秘境中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吧。”
    “那倒也是，”胡灵露出向往的神色，“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往小秘境中走一遭。”
    “谁不想呢，”胡叶有些失落，“但我们修为浅薄，又没有家族势力撑腰，要想拿到进小秘境的资格，还不知得苦修多久呢。”
    “唉……”想到这里，少女们愁眉苦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色将明，像胡叶胡灵这样，靠着聊天提神，八卦一下大能们的逸事，偶尔小小地苦恼一下未来的修炼之路的小妖，还有许多。
    她们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恐怕就是特别不幸了。
    紧闭的窗户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咦，外面起风了吗。”胡叶无知无觉地起身，要去将窗户关上。
    胡灵本在喝茶，突然一种极其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她想也不想地向前扑去，厉声大喝：“阿叶，闪开——”
    一只利爪破开窗纸，径直伸向胡叶的胸膛！眼看她就要遭逢毒手，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扑倒，只听胡灵一声惨叫，肩膀被利爪活活撕裂！
    胡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呆呆地跌坐在地上，直到好友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她的脸上，她才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阿灵——阿灵——”
    那只利爪一击不中，恼怒地挥来挥去，要将胡灵拖出窗户，胡叶本能地抱住她，大叫：“救命——”
    可睡在里屋的两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般，一无所觉地沉睡着。
    胡叶拼命运转着她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死死拽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胡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从自己泛白的手指间一点一点离开。
    “想让她活下去吗？”
    突然一个阴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胡叶想也不想地答应道：“想！”
    她不敢松手，甚至不敢多动一下，只敢竭力转动眼珠，向一旁看去。
    却什么也没看到。
    “把你的心脏给我，她就能活。”那仿佛从腐烂沼泽里打捞起的声音，再一次阴沉沉地对她说。
    “我……”胡叶的手指攥得越发紧了，她绝望地四处张望着，眼角缓缓渗出泪水。
    “愿……”
    “鼠辈敢尔！”
    女子暴怒的声音从天而降，威力之大，甚至直接震碎了整个小屋！
    胡叶只觉身体一轻，有人拎着她的衣领迅速飞到半空中，她不由心中大急：“阿灵！”
    “你朋友没事，”拎着她的人是个身着僧衣、乌发浓密的美丽少年，他似乎心情很不好，眉头拧在一处，但还是耐心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小狐妖，“她被我的同伴救走了，伤势有点严重，必须马上治疗。”
    胡叶心中一松，崩溃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大哭起来：“谢、谢谢……”
    少年没说话，只是带着她飞到不远处一棵老树下，那里站着一个俊美无匹但气质吊儿郎当的少年。
    “你照顾她，”花笑棠把抽抽搭搭的胡叶往前一送，警告性地瞪了乐神一眼，“不许动手，听到没有！”
    “放心吧，”乐神的笑容仿佛是黏在脸上的，发生什么事都扯不下来，“我都有夫人你了，怎么会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呢。”
    “……我是说你不许插手战局！”花笑棠额头上的青筋按都按不住，突突跳动着，“敢动手你就死定了！”
    乐神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好好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花笑棠懒得和这个口花花的不正经掰扯，他安置好胡叶，回过头，那边已经陷入激战。
    “胡怜！”胡云闪身避开一团黑气，眉目间煞气涌动，“你犯下大罪，速速与我去刑堂受审！”
    “若再反抗，就地斩杀！”
    失踪数日的胡怜终于在人前现身，光看长相，不得不说这个名字起得很贴切，清秀的五官，和眉宇间仿佛时时刻刻凝聚着的哀愁，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惜。
    然而现在这种柔弱的气质被冲散了，胡怜一抬头，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血光：“母亲大人要杀我么？”
    胡云目光中尽是冷酷：“你修炼邪术，屠杀族人，手段残忍，莫说我容不得你，这天地都容不下你！”
    她的身后迅速闪出几道黑影，那是九尾狐族的化神期长老。
    化神长老出山不易，更不可能在仓促间被调动，可见这回是有备而来。
    胡怜垂下头，嗤笑一声。
    “如此，就把你们的心脏也给我吧。”
    “今日将你们都斩杀了，委实浪费了些，不过没关系，外面还有许多的化神，我不怕找不到……”
    话音未落，参与围杀的众人惊觉胡怜气势暴涨，从原本的元婴期，攀升到化神期，再到大乘，再到……
    渡劫！
    “怎么可能！”
    此时已近天明，本应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却暗沉沉的，乌云不断地汇聚过来，笼罩住整个北岭。
    胡怜胸口微震，明明没有张口，所有人却都听见他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
    “全部去死……全部……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