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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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雁城城郊的乡野里,有一处突兀而陡峭的山,当地人叫它断崖山。此山长满了梨树,每当开花之时,满山遍野梨花盛放,漫天飘过雪白的落英,被评为雁城的十道盛景之一。
在山脚下一处高地上,有一座精巧的小型庄园,名曰断崖山居。士林的师傅冯李居住在这里。冯李,字子儒,生于1890年。早年间家里有几亩薄田,也算得上耕读世家,考取了秀才,中过举人,托人走过闵子钰的门子,原本想作为门生栽培,怎奈前朝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断了自己的官宦之路。好在当年的同科里有富家子常年票戏,拉着冯李作陪衬。天资聪明的冯李很快就脱颖而出,超过了一众票友,后家境所迫,在无奈中下了海。概因半路出家的路子,戏路较窄,文强武弱,只擅演文戏。好在多年的旧学底子,让他对戏曲有了自己的理解,算是在梨园里另辟蹊径,自创了一条路,其文小生偏儒雅倜傥一线,又兼具自成一派的演绎,于是饰演的小生别具一格,耳目一新。很快在梨园里创出了一番名声。其时,众多行当的名角找到搭戏,一时间互为成就,算得上是其时北中国红极一时的小生。可天不遂人愿,正当红时,冯李的母亲病重在床,偏偏冯李是个至孝之人,急流勇退,毅然告别梨园回乡伺候母亲,令圈内人扼腕叹息。待母亲归天,想要回到梨园,已是物是人非,换了一副图景。意气萧索的冯李干脆花尽了当年的的积蓄,在原有土地的基础上购置的田产,做起了地主,除了偶尔至雁城和附近区域串戏之外,基本上过起了半隐的生活,与自己的夫人在此做上了神仙夫妻。及至闵家老爷多方打听后,亲自上门托付儿子学戏事宜,冯李才看在当年闵子钰当年栽培之恩,收下了士林作为弟子。
及至看出士林的天赋以及与之相似的经历,让冯李看到了一丝希望,不由得生出了怜惜,这些年几乎是倾囊相授,苦心栽培士林,从而造就了士林现在的名气。待到闵家家道中落,士林被迫下海,冯李急迫了心情,为弟子的未来暗暗上心,这些年冯李几乎动用了所有资源,只有一个目的,希望士林尽快成角儿,脱离衣食之虞,能在这世上安身立命,这也算报答了闵家当年的提携之恩。
冯李的眉眼之间还能看出当年的英气和倜傥,按照现在时新的发式梳了个大背头。可见有些东西不能信,剪了辫子照样活得自在,没听说过遭谁报应。
心里想着自己的徒儿,怎么啦,是觉得有愧,还是怕见了自己害臊,约定的日子没个响动。每个月上下旬都各有一次,士林来山庄,师徒俩有一场戏论。谈新戏,讲感受,想法,构思,算得上师傅对徒弟的额外恩宠。说来,从技艺上,做徒弟的已经出徒,但是艺无止境,想把戏演好,更在于戏外的积累,才有了这一场场戏论,更多的是充实理论。
知道那件事情是在几天前,青禾友,现任的青家班主,一个专攻花脸的中年汉子,到山庄拜访,有事相求,顺带讲了士林的事情。闵士林攀附上了有权有势的老斗,于是有了当日的宴请,有好事者告诉了青禾友,这在梨园原本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只要你情我愿,买卖公平,大家也是见惯不惊。只是这士林是冯李的弟子,他就多留了个心,叫来了凤生和花非花,验证属实后,才来跟冯李说明。说来,青禾友跟冯李年龄相仿,加之多年来双方搭戏、合作,竟处出了师兄弟一样的情谊,言谈间少了顾忌和算计。
“我就是怕你那个徒弟吃亏,别以后有了什么事怪我没告诉你。怎样处置是你们师徒俩的事情,这番好心权当是表示善意的关注。自私点说,士林的这个恩主,说不定能够给戏班带来现实的利益。”
说来,冯李并非青家班弟子。但当年冯李出道,青家班鼎力相助。冯李记了这个情,成名后投桃报李,对青家班多有帮衬。到了一定年纪后,冯李唱戏少了,受当年青家班的班主请托,代为青家班收徒,教授了一众生角,所以多年下来,青家班视冯李为自己人。
听完了青禾友的讲述,冯李倒没有多大反应,这种事情,冯李的看法倒是豁达。几千年就存有的玩意儿,肯定有它的理由,不算个多大的事情。何况在这梨园里,这种事情还发生得少吗,耳闻目睹,见识过不少真人真事。虽非同道中人,无法体会个中滋味,但是揣摩,跟**应该没有差别。何况,年轻时候的冯李,扮相俊美,风流倜傥,没少过这类的骚扰和烦忧,对这些算不得陌生。
只说那冯李也算是梨园里打滚的人精,对梨园的那些勾当岂有不懂的道理。何况这雁城圈子就这么大,哪有传不到他耳里的事情。他并非食古不化的旧派人物,戏园子出现金主包戏子的故事,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分情愿和不情愿,任何时代,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癖好,牵强一点这还算是一桩风雅之事。如果双方情投意合,还算得上一桩美事。以冯李对梨园的理解,以及在世间酸甜苦辣的沉浮,早不把这当成一桩涉及到道德的事情,倒在里面体味出生存的不易,和情爱的艰辛。
只是担心这徒儿,孤儿寡母的,如果为生计所迫,而非所好出卖自己,就不值当,自己作为师傅总得做点什么。如果是两情相悦,自由选择,倒也无可厚非,不过终属另类,难免有些沟沟坎坎,到时候免不得要人来帮扶一把,以这孩子的处境,恐怕自己这师傅脱不了干系。这孩子揣着秘密,又不方便对母亲讲,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只是这孩子心思重,从来不见山水,这猛打猛知道了,还是禁不住吓了一跳。说来这孩子身上竟是看不出一点痕迹,这让冯李又多了一层认知。
得,不来就不来,省得我在这里咸吃罗卜淡操心。冯李一边为士林没有按约定到来气恼,一边打理着自己的百草园,那里种满了移植而来的草药。因为母亲当初的病,冯李钻研上了中医,种植草药也算是对当年回天乏术的一种补偿。望着半夏花开,眼前晃过了诸多的**,又一路沧桑走来,忍不住开嗓了起来:
向《诗》《书》经传,蠹鱼似不出费钻研。
将棘围守暖,把铁砚磨穿。
投至得云路鹏程九万里,先受了雪窗萤火二十年。
才高难入俗人机,时乖不遂男儿愿。
空雕虫篆刻,缀断简残编。
不远处,走来了自己的夫人,驻足望向自己的夫君,一脸欣赏和仰慕。待冯李唱完一段,夫人才轻唤自己的丈夫吃早饭。丈夫抱拳相谢,夫人万福颔首,俨然在戏里。
饭桌上的冯李还是忍不住叹气:“你说这孩子不会真是个相公吧?心里膈应得慌。”
“要是你的孩子是这样,你会怎么做?”夫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温言反问道。
“不知道,许是会抽他,把他往正道上拉。”
“如果拉不回呢?”
“也只好由他去了,那你会怎么做?”
李夫人沉吟了一刻,才幽幽开口:“要是我的孩子,我可能就由他去,不但由他去,还得帮他,你想想在这世上有几个人会支持这种情爱。只是自古以来,人很难逃过情关,我不能让孩子活得憋屈。”许是没有孩子的负累,这话李夫人倒是回答得轻松,但也许正因为没有孩子,才把这母爱拓展了疆域。
“夫人真是好胸襟,比老夫还要大气魄。”
“老爷别在这儿揶揄我了。说来也就随口一说,至于那林儿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兴许别人早有自己的打算,让我们在这儿杞人忧天。”
“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只是不想让这孩子活得憋屈。”
此时,家中老仆前来通报,说弟子闵士林上门拜望。冯李心想,终于还是来了,算你有良心。来吧,扮上,人生如戏唱起来。只是想到要跟自己的弟子探讨的话题,冯李心中难免别扭。
这边的士林也算是知恩之人,带着礼物和酬金上门拜望。
到底是年幼,心里边藏不住事,在厅堂上等候的士林,一见师傅到来,未曾开言,先红了脸。直把冯李看得心生感慨,同时惊异于弟子的绝色,也算是给招蜂引蝶开解了个理由。
士林倒知道自己的礼数,鞠躬道:“弟子给师傅请安,不知先生近日可好?”
冯李假装正色道:“师傅近日倒不是很好,落下了心病,弟子是否有药可医?”
这话的意味已被士林听出了几分,不禁闹出个大红脸。梨园里花边新闻总是不胫自来,加之胡立三的高调,免不了沸沸扬扬,以师傅在梨园的资历和声望,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也只有硬着头皮跟师傅打着哑谜:
“弟子知道师傅劳累,带了些礼物孝敬师傅,不知道能否治师傅的心病。”
冯李就打趣道:“哦,是封口费吧。不过这么大事情,也不通知师傅我,是怕我随不起这份贺礼。”冯李知道士林毕竟还是面薄,这事还是得由自己这个年长者来挑破。
士林一下子涨红了脸,嗫嚅道:“连您也打趣我。”语气中有一种无奈的幽怨,更是对那个始作俑者多了层抱怨。
“师傅没有打趣你的意思。其实我知道这件事情这几天,为你好好琢磨了一番,也有了新的谋划。只是今天先想向你求证,捅破了一层纸,我们接下来的讲话才能顺畅。我没有探究私隐的好奇,问这些恐怕跟别人不一样,是基于一种责任。就当我冒昧,问你几个很私密的问题,不过你应该相信师傅的人品,我并非出于一种恶趣味。你到底是真道中人还是假意逢迎?”
看见端坐着的士林,涨红了脸,神色犹疑。
冯李继续开解道:“你把我当长辈,这梨园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人们也见怪不怪。按说你扮的行当是生不出这份心思的,不过这难说,难不成你本身就对这东西感兴趣。”
话题的这样深入直接,士林涨红了脸,嗫嚅着没说个所以然。
冯李只得继续温言道:“其实,师傅在年轻时也遭遇过这类纷扰,只不过我非道中人,不解其中的风情。不过这在梨园里,不算什么稀罕事,我多少能够理解,如果是两情相悦我倒是可以接受。”
士林为难了,自己跟胡立三绝非两情相悦。他心里满是忐忑。
“你可以相信我,有些话你可能没办法跟你妈妈说,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不管如何的惊世骇俗,只要不是整人害人的,师傅都可以接受,我也会给你保密的。这也算是我对得起你父亲的托付。孩子你就把我当成是你的长辈,畅所欲言,今天求证一些事,实在是想为你谋划一番,给你一个安身立命的可能,也算对得起闵老爷子的栽培。”
到此时,士林才吞吞吐吐讲明了跟胡立三约定的原委。
一番说明让冯李沉默。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的艰难岁月,好半天他才开口:“我不能苛求你,也是经过了世代巨变,我才能这样包容。世道艰难呢,活人不容易,我们这一生不得不面对不得已。那么你是情愿的?”
“嗯。”
他开解道:“这算不得什么,许是上天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少了几年挣扎的功夫。这世上谋生不易,老天终有好生之德,总给人绝处逢生的机会。”许是经历的沧桑,冯李有着不凡的豁达。
经过短暂的沉默,士林终于开了口,他需要倾诉,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值得他托付。没想到师傅为他解开了难题,埋藏在心里太多的话终于找到了出口,其间夹杂着多少委屈和无助。
说到动情处,士林眼里有了泪。不过,好像更多的是感念的泪,不是每个孩子都有一个豁达的师傅,一个豁达的长辈。士林讲到后来,愈发顺畅了,他好像藉此卸去了沉重的包袱,也松下了身上的绑缚。
这话说开了,彼此就少了几分尴尬。
冯李听完沉默了半晌:“这旧时代的一些规矩,现时已做不得数,如果我们几千年都没有变化,这世界也不知腐朽得什么样了。”
“至于中国人什么事情都喜欢上升到道德高度,这要不得,让人活得紧。”
“至于你的营生,可不能贪图享乐荒废了。你要成角儿,仅一个胡司令捧场未免太单薄。要让戏迷认可你,你得拿出像样的作品。你怎样才能自成一派,除了有人捧,你得有戏。你知道你的优势是什么,劣势又是什么。你要想脱颖而出,就得走新、奇、异的路子,我希望你成为一代大家,而不是一个艺匠。文戏你有你的优势,放大它。你要有你的代表作,别人演不来的,这就跟你的际遇、身世、样貌、学问有关系了。”
士林认真听着师傅为自己点析,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同时感觉一条路已经隐现在自己面前。
这边冯李继续道:“知道这事情之后,师傅这几天也在为你谋划。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我可以把这私坊戏给你讲讲,也许我们能从里面挖到一下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我在那天的宴席上听到一些,只是本子太粗,但是磨磨也许能出好戏。”士林觉得这条脉络好像清晰起来。
“这私坊戏由来已久,历朝历代都有,这也算是梨园里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但是因为受众私密,内容多少犯忌,所以流传并不广,也难得有佳作出现。你有见识,加上现在有了这番际遇,也许这些戏对你来说就有了别样的意义。这戏园子逛的,多半跟这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强点说这也算是旧时代留下的一点雅好,乐而不淫,雅而不秽。这部分人多少都有着异于常人的审美水平,算得上是一群识货的人,他们可能是最忠实的拥趸,也是最好的口碑传播者。你要能抓住这部分人的心,你就算天然占据了制高点,你不但有了资深的戏迷,还有更高水平的吹捧者。这也算是剑走偏锋的一招,如何定夺,如何取舍,还得靠你自己定。
其实这是个机缘,没这档子事,师傅不会跟你说起。也是到了今天,捅破了这层纸,才有了这机会。这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戏台上男扮女、女扮男,真真假假,人生如戏。观众看的是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那管你背后的成因。所以你要演这种戏,算不得什么,梨园里早已见惯不惊,倒会笑你浅识短见。
这几天我又把这出《春江复国》找出来看了看,原本一出好戏,却被这帮粗鄙玩意儿生生的变成了宣淫的坏戏。这戏好像是一个复仇的故事,但是实际上是一个爱的故事,有一部分仇恨源自爱而不得,又有多少爱而不得造就了多少畸形的仇恨。
同样的,历史上龙阳君的故事何尝不是因为爱不够、抓不牢,而提出的爱的追问。我是因为有了闲暇研究这些,加之当年身在梨园,身边有多少情爱发生在身边,才琢磨出这些道理。这恰好是戏里需要的东西,戏眼,戏核就在这里。
我这几年琢磨了你的扮相,声腔,造型,唱念做打。一直在想你到底擅演什么,就像当年我问自己。玩票跟下海毕竟不一样。最近几天,这答案出来了。我要你颠倒众生,男女通吃。”
这话说得士林血脉贲张,跃跃欲试。同时也感念师傅的处心积虑。
“这里有几折戏文,你可以看看,改改,看看能不能注入点新意。我非道中人,虽然知道这里面别有一番意趣,但毕竟少了感同身受,难免隔靴搔痒,不得要领。也不知你是否有这番机缘推陈出新。因为就戏而论,你是半路出家,有些东西靠天赋是找不回来的,基本功上比别人差一筹,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我也有私心,就是要你光大师门,这是件高兴的事情。为你开了一条路,也为这一门扬了名。我可以动用所有的资源,琴师我们有,台本我们有,必要时我们可以找人操刀,声腔身形设计我可以做。
做这些是因为,我想你尽快成角儿,摆脱别人的左右。金主玩一把戏子,当不得真,你要成就了自己,就当是玩了一把金主。”
捅破了那层纸,师徒俩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对自己喜爱的行当忘我地探讨碰撞出迷人的火花。
“唱腔的设计,要符合当时角色的情绪和设定,比如情节的走向。”士林只是凭着一种本能评点看过的戏。“这些本子,要么太雅,要么太俗。不太容易引起人共鸣。”
“一部戏能不能火,你是可以预测的。自古以来,戏卖的什么,无外乎声色二字,这也是让这行当延续至今的原因。带人身临其境,带人游历奇景。
对懂行的人来说,还得看这戏设计的声腔,它能不能带来惊喜。另外就得看歌与舞是否设计得符合剧情。最后就得看有没有角儿能让人身临其境。观众分三等。听其音,懂其韵,觉出美,是知音型的。第二他们是奔着角儿来的,角儿为他们做主,角儿唱的都是好的,这是花痴型。三是,纯属热闹,插科打诨,热闹就行。不过一部戏凑齐了这些,基本上就可以说是能登堂入室的大戏了。”冯李还是一如既往地倾囊相授。
最后冯李语重心长地告诫士林:“前几年,师傅只是教给你艺技,这几年你对世情多少有了了解,此番经历也算是经验,这对你入戏有好处,按时髦的说法叫体验。
还有一个我希望你依靠自己,成为角儿,这样才算有了个安身立命的手段,这也算为师尽到了责任。
依靠别人,总有些仰人鼻息。希望你能理解为师的苦心。你有文化,肯琢磨,善于使巧劲,坚持下去你是可以开宗立派的。
至于说到私坊戏,这是一片空白,圣贤书上没教你怎么做。只能靠你自己开路。”
师徒俩经过一番商讨,决定改那则《春江复国》作为试水。冯李说:“这戏其实可以扩大受众,它讲的不仅仅是一个异色故事,更多的是讲人性,人心,改得好,是可以上大戏台的戏,而且之前还没有这样的大戏。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么一出小生担纲的戏,一不小心是可能大火的。”
言定之后士林恋恋不舍跟师傅告别,但内心充满了希冀。
那冯李也不是拖沓之人,转天就到青家班找青禾友,待听完冯李说明来意,青禾友笑了。打趣道:“怎么呢,兄台,没想到中年转性,竟打起了私坊戏的主意,贪恋这异域之美,就为受了你徒儿的刺激。早知道你好这一口,当年我也该投怀送抱,到不至于现在这样潦倒。”
“得,你要这样还不知谁投谁的怀呢,怀里一个毛乎乎的壮汉,能睡得着吗。”到底是在梨园里摸爬滚打过的,冯李反唇相讥,引得青禾友一阵大笑。
“不过,你那徒儿真要演这种唬人眼睛的劳什子玩意儿,真是有点可惜。”
冯李跟青禾友详细说明了为士林的一番谋划,青禾友不觉眼前一亮。
对于士林,青禾友倒觉得是个人才,由于冯李的渊源,多年来也把士林当成的青家班的半个弟子。也因为冯李的缘故,多少对他照顾有加,平日里士林在戏班更是福利多于义务,这难免引起了其他弟子的不满,只是这几年自己弹压着,士林才在青家班和畅春园站稳了脚跟。
这私坊戏在梨园里不是秘密。因为在小圈子流传,这类戏大多跟**有关,一类是**,**,唱念做打,低俗露骨,往往**,不适合在戏园子里演出,更多出现在堂会、窑子、酒局等场所。另一种更为另类,反映乱伦、虐恋、断袖之癖,受众窄,但是观众稳定忠诚,且金主都是出手大方之人。这类戏一般为包场制,不接待外人,一般演出场所在堂子、别墅,澡堂子等地方。观众群体靠口口相传,这类同好私底下有联络,俨然是一个小社会。其中有个有趣的现象,这部分人大多是资深戏迷,他们懂戏,有较高的审美情趣,往往经过他们捧红的演员,都会有自己的东西。渐渐的,这帮人成为了角儿的伯乐,隐约引领着这梨园的风尚和潮流。譬如在北平城的太子爷,经他首肯的戏,大多能红遍大江南北。其时,一个来自偏远省份的戏班能够进京据说就是因为有了他的点评。
青禾友不愧为班主,没有深究这戏的道德属性。只是精明地提出要求,作为合作方双方共同出资,各自保底包场,保证收回成本。无形中这给冯李增加了压力,但是冯李在这圈子人脉还在,这事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