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有人喊道：“十一，十一!”从声音中就知道是于菲菲。
    于菲菲长得非常漂亮，绿色军装、红色领章帽徽将她那张嫩得能挤出水来的粉扑扑脸蛋衬托得更加妩媚，额前的军帽下，一绺卷发俏皮地露了出来，发育很好的身体使军装紧绷在身上，该鼓的地方鼓，该凹的地方凹，加上说话细声细语，很招人喜欢。自从她到卫生队当了卫生员之后，部队中的病号数量明显增多，原来安排她在门诊注射室，结果来看病的干部战士不管得了什么病大都要求医生开打针的药，注射室整天人满为患。卫生队徐队长没办法，只好把她安排在药房，只负责摆药不在窗口给病人拿药。于菲菲是一百个不乐意，认为这根本学不到医疗技术，天天跟队长闹情绪，最后徐队长答应她过两年送她上医校学习，她才作罢。
    “喊爹呢？那么大嗓门，生怕人家不知道是你？”贺十一看她一眼，说道。
    于菲菲嘟着嘴说道：“就知道占人家便宜!我嗓门还大？”
    贺十一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道：“是不大，可也有”喝令三山五岳开路，我来了”的架势。”
    于菲菲啐道：“你行了吧你!把我说成什么了？哎，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呢？命不好啊，我们指导员把我发配到生产队来喂猪了。”他叹了一口气。
    “你来内场怎么也不到我那儿去？”于菲菲抱怨道，在部队见到老乡总是很高兴，何况他们几个人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很纯真，见了面觉得非常亲切。
    见了面又免不了相互打趣，贺十一说道：“只要于大小姐不怕我一身的猪屎味熏着了，我一定拜访!”
    “去你的!哎，你这是干什么去呀？”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母猪。
    “给老母猪配种……”这话很容易让人理解错了。
    于菲菲指着老母猪，捂着嘴笑了：“你，给它配？”她大眼睛眨了两下，“那会生出个什么玩艺儿来？当心公猪跟你拼命了!”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给它配？你还别说，真要是配出个什么东西来，说不定比你长得还漂亮，杂交优势吗!”
    “行了？我还有事呢，没功夫跟你臭贫了!赶快去吧，早配上了好早点生出你那个杂交的东西。”
    每天三次伺侯猪老爷们开饭，每次挑着几十斤重的猪食跑上七八趟，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的。他还想，在机场上一天十几个小时伺侯歼六大老爷，飞行七八个起落，再踢一场足球怎么就不觉得累呢。好在其他时间基本上没什么事，时间自由些，他除了看毛选外，又开始琢磨歼六校靶的事，计算了好多次，总觉得不理想，不免有些烦躁。
    这天上午政治学习，朱班长很快读完了报纸上的几篇政论性文章，剩下的时间就是聊天了。
    刘静茹拿起贺十一床头的那本《毛选》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有很多处红笔划过的地方，有些惊讶地问道：“小贺，这本《毛选》你看了不少啊？”
    贺十一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能完全理解吗？”
    “开始有些不好理解，现在好多了。”
    “看了以后都有什么感想？”
    “这个……”他歪头想了想，“感想可多了？一下子还不好说。”
    “我明白了。”刘静茹翻开《毛选》，“那你能不能说说这第一篇文章的感想？”
    有点象老师考学生，贺十一心说，嘴上却说道：“这个……第一篇是《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主席把旧中国社会分为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这是中国革命的敌人；中产阶级也叫民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指的是农村中的自耕农，我理解就是中农；半无产阶级包括半自耕农也就是下中农、贫农等等，贫下中农是革命的主力军；无产阶级是领导阶级，也就是工人，农村无产阶级是雇农。划分的依据是所占有土地和财产的多少及受剥削的程度，划分的目的是为了搞清革命的主力军、同盟者和革命的对象。这一章搞清楚了，对以后的文章理解起来要容易一些。你比如说，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为什么要搞土地改革，没收谁的土地，分给谁，怎么分，就好理解了。还有，抗日战争时期，为什么对地主要实行减租减息，地主主要靠收地租剥削农民，应该将地主的土地没收后分给农民。但是日本人侵略中国，地主也成了日本人掠夺的对象，所以地主也恨日本人，如果把地主的土地全部没收了分给农民，地主就会投降日本人，为日本人干事儿，所以只能采取减少地租和利息的办法，调动更多的人参加抗战。”
    他越说越兴奋，脑袋中的小宇宙爆发了。
    旁边的谷大妈和朱班长也听得入神了，在他们所受的教育中，地主是地、富、反、坏、右中排名第一位的阶级敌人，“地主也恨日本人”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刘静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想不到他年纪不大，竟能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么一大套理论来，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竟让她对贺十一刮目相看了，笑道：“你这小小脑袋瓜里还装了不少东西！”
    他讪笑道：“孺子可教吧？”
    刘静茹也笑道：“现在就得意也些太早了!”由衷地称赞道，“不过，这说明你是认真地读了**的著作，能够理解到这个程度也是不容易的!而且你能从中国革命历史的纵线上融会贯通，这就更不容易了!”
    这是贺十一没想过的，他从内心里佩服刘静茹，同时也佩服自己当初能想出“刘老师”这个称呼。
    “学习毛著重要的是掌握立场观点方法。立场就是无产阶级的立场，共产主义的信念，观点简单的说就是唯物辩证的观点，方法呢？阶级分析的方法和历史的方法。你刚才就用到了这两个方法。”刘静茹似乎受他的感染，不由得也谈起自己的体会。生产队的干部战士大老粗多，文化程度较低，她本身又比较清高，少有能够交流的对象，平时话很少，贺十一虽然年龄不大，到有一些学识，能够遇上这样的交流对象，她觉得很愉快，谈吐自如。
    她又问道：“《实践论》和《矛盾论》这两篇读过吗？”
    “读过。《实践论》还好一点儿，《矛盾论》比较难懂，哲理性太强了。”贺十一说的是实话。
    “能理解，以后我会帮助你的，咱们一块儿学？”
    贺十一求之不得，连忙说道：“那太好了！”
    “哲学既是观点，又是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有了坚定的理想信念，再掌握了哲学的观点和阶级分析与历史的看问题的方法，你在思想上就真正成熟了。”
    贺十一在读**著作的时候只是一篇接一篇的读，前后文章也能贯穿起来看，但听刘静茹这么一讲，有茅塞顿开之感。
    刘静茹又问道：“你还读些什么书？”看到桌子上的几张演算纸，“这是什么，数学题？你还在学数学吗？”
    “这个，是为了歼六校靶用的。”
    “歼六校靶用的？”她看了看演算纸，“这个是抛物线公式吧？跟歼六校靶有什么关系？”
    问到业务上来，贺十一象回答老师提问似地说道：“歼六地面校靶需要打很多炮弹，既浪费弹药又缩短了航炮的使用寿命。我想通过一个简便的办法，打几发炮弹就能校准了，这个抛物线公式是用来计算弹道的。”
    刘静茹兴奋地说道：“好啊，你这属于技术革新啊！不过，弹道计算可是个难题？”她仔细看了看他的计算，想了想，“你这么算法比较繁琐，得出的是一个近似值，不十分精确，如果改用微分方程来计算的话，可能更简便些……”见贺十一呆呆盯着她看的样子，笑道：“噢!我知道了，你们还没有学过微分方程，是吧？那是高等数学的内容，大学的课程。”
    “刘老师能教教我吗？”贺十一试探的口气。
    “当然可以！”刘静茹爽快地答应着，她从内心里喜欢上了他，从那双眼睛里能够感受到他有着强烈的求知欲，而且从跟他的谈话中，也能感觉到他很会学习，“不过，高等数学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完的。这样，我们还是先一块学习《实践论》、《矛盾论》。”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咱们每天的政治学习都是念报纸，文章的内容都大差不多。我提个建议，朱班长，我们以后政治学习就改学《实践论》和《矛盾论》怎么样？”
    政治学习不念报纸，改学**著作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朱班长当然不能说不同意，他欣然答应道：“好的，听刘老师的!”他对每天都念报纸上那些内容千篇一律的大块政治文章提不起兴趣来，听的人就更没有兴趣了。
    贺十一和谷大妈也表示赞同。
    刘静茹又说道：“小贺也不用担心，明天我给你带一本高等数学的书来，你自己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再找我。至于你这个计算吗？你先把基础数据给我，我回去用微分方程帮你计算出来，看能不能帮你提供一个简便的办法，这样好不好？”
    “谢谢刘老师了！吾辈当加倍努力!”贺十一挺挺胸脯，又有些不好开口地说道，“不过，刘老师，这事儿……”
    “怎么了？”刘静茹问道。
    “能不能先不告诉我们团长？”
    “为什么？”
    “这事儿别人都不知道，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不想让团长先知道了。”
    刘静茹干脆地笑道：“好！我不告诉他，替你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