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43  更新时间:23-08-02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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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产队安排他到养猪班去喂猪。
    说是养猪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贺十一,一个是汽车连的班长,比贺十一早当两年兵,自然也是养猪班的班长,姓朱,人称“朱班长”,生产队的人搞不清他是因为姓朱还是因为养猪才叫“zhu班长”。
    朱班长乍一看贺十一,似乎见过,眼睛下意识地往贺十一的下面瞄了一眼,想笑又没笑出来。汽车连也驻在外场,贺十一明白他的意思,没理会。
    养猪班管着大小49头猪,拥有一台饲料粉碎机,一口大锅,两副猪食桶。朱班长负责粉碎玉米和煮猪食,贺十一负责把猪食挑到各猪圈去喂。
    喂猪是生产队最脏最累的活儿,贺十一哪干过这个,两个几十斤重的猪食桶压在他羸弱的肩膀上,疼得他直咧嘴,第一次挑担子由于掌握不好平衡,前面的桶抬起来了,后面的桶却墩在地上,他用力把后面的桶抬起来,前面的又墩在地上,还没有担起来,猪食已经溅了他一身。朱班长见他的狼狈样,问道:“怎么,你还不会挑担子?不行我来担吧?你能干啥就干点儿啥吧?”口气中明显有瞧不上眼的意味。
    什么叫能干啥就干点啥,那意思是我什么也干不了,废人一个,行,小子,给你看看!贺十一心里不服气,白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找好扁担中间,咬着牙一使劲挑了起来,他用两手扶着两边的桶,趔趔趄趄地走了。
    朱班长在后面说了一声:“别把猪食洒了,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
    贺十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小心翼翼、七扭八扭地挑到猪圈旁。这样一共来回挑了七八趟,他的工作服上已分不出哪是汗水,哪是猪食了。
    朱班长还说着风凉话:“真看不出,你还有点力气,吃地勤灶的就是不一样!这两桶是好料,是给母猪吃的,下崽的时候能有力气,别搞错了。”
    他这话很不中听,但是没有大毛病,损人不带脏字,让你有火也发不出来。
    贺十一狠狠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挑着担子走了。
    他把最后一桶猪食倒进食槽后,长出了一口气,一边用手揉揉肩膀,一边看着猪吃食。猪埋头吃得非常欢实,时不时地发出“哼”的声音,还偶尔抬头看他一眼,那眼神让贺十一觉得跟朱班长说风凉话时的眼神如出一辙,发出的“哼”声似乎都带有一股瞧不起的味道。他气不打一处来地冲着母猪说道:“你看什么看,哼什么哼?”
    那母猪象是有意气他似的,又“哼”了一声。这一声不要紧,把贺十一憋了一肚子的火激发出来,他气急败坏地找来一根树枝,一边使劲抽打母猪,一边狠狠地说道:“我叫你哼哼!我叫你哼哼!”
    那母猪一边躲着他的树枝,一边冲着他继续“哼”着,似乎跟他贺十一较上劲了,它越哼哼他越来气,打得越重,他打得越重,它越哼哼。
    猪圈中的动静被不远处正在喂奶牛的一个女同志看到了,她紧赶两步,走了过来,制止道:“这位同志,你怎么能够打猪呢?”
    贺十一吓了一跳,连忙扔掉树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
    那女同志打量了他一下,看着他带着稚气的娃娃脸,溅在工作服上的猪食,口气缓和地问道:“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贺十一点点头:“贺十一。”
    “你多大了?哪儿的人?”
    “十七了。”贺十一往大了说了,“B城的。”
    “B城的?你是部队子弟吧?”机场人都知道,B城来的就那么几个人。
    贺十一点了一下头,瞄了她一眼,三十多岁,白白净净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看上去比一般的干部家属更有气质些。
    “你是哪个单位的?”
    “159团机务二中队。”
    “159团?”她眼睛一亮,又问道,“不用说,以前在家肯定没干过这活儿?为什么要打猪呀?”
    “它故意气我!”他小声嘟嚷道。
    这句话把她说乐了:“什么?它会气你,还故意的?怎么个故意法儿了?”
    “它老哼哼,欺负我是新来的!”他实话实说。
    “呵呵!”她笑了,“就为这个呀?猪吃食时鼻子埋在食物中,为了防止食物堵塞呼吸道,才不时地要哼哼几声!怎么会是故意气你呢?”
    说的很有道理,贺十一的气消了,说道:“那我打它,它还哼哼?”
    “你把它打疼了,它能不哼吗?有人把你打痛了,你不也要叫两声吗?好了!以后不要再打猪了,让李队长看见了非狠狠批评你不可,回去把衣服换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洗一洗?”
    “不用了,谢谢阿……”他没把“姨”字说出口。
    晚上,贺十一向朱班长打听上午见到的女同志是谁。
    朱班长不知他为什么专门打听她,看了他一眼,说道:“她呀,她是养牛班的刘畜师。”
    养牛班在养猪班的隔壁,养的几头奶牛可是这个机场的宝贝,一百多个飞行员喝的牛奶全部出自这几头奶牛,两个女同志负责照看奶牛场,出于防疫的考虑,别人休想靠近一步,生产队的李队长也很少进去。
    朱班长又说道:“对啦,她可是你们159团团长禇大海的太太。”
    “她是禇团长的太……”他不习惯太太这个词儿,“家属?”
    “没错,她可是正牌的大学生,学畜牧的,在地方上就是畜牧师了,随军之后在机场附近找不到什么对口的工作,只能暂时安排在生产队,养奶牛这工作还就非她莫属了,她名字叫刘静茹,大家都叫她刘畜师,此人很有水平!”
    “刘畜师!”如同机务人员称呼“李机械师”“王机械师”时省去中间的“械”字而直接称“李机师”、“王机师”一样,“团长家属养奶牛?”贺十一自言自语道。
    “也是啊?师长、副师长、158团关团长的家属学历都没有她高,但是工作都比她体面一些,这养牛跟我们养猪差不了多少,要喂饲料,又要挤奶,经常搞卫生,又脏又累的。”
    贺十一不愿意听他这些势利的话,脑子却想的是该怎么称呼这个团长家属,这到有些难为他了。
    养牛班的另一个女工姓谷,岁数比较大,生产队的人都称呼她“谷大妈”。可这团长家属看上去很年轻,又很有气质,绝对不好叫“刘大妈”的!是不是该叫“嫂子”或“大姐”呢,这更不好,禇团长至少大他十七八岁,怎么也应该算是长辈了,团长家属跟谷大妈是同事,如果叫她“嫂子”或“刘大姐”,把她的辈份叫低了,不合适。如果按惯例叫“阿姨”呢,自己已经是军人了,怎么也算是成年人了,“阿姨”是小孩子的叫法,让人听了会笑话的,他最忌讳人家把他当小孩看,更不会再给朱班长平添想往他裤裆部位看的冲动。
    但是他总觉得叫“刘畜师”听上去很别扭,晚上躺在床上想来想去,总算想出一个词儿--“刘老师”。这个词比较普遍,多大年纪的人都可以叫,叫多大年纪的人都可以,前提是被叫做老师的人一定要有知识,而团长家属大学毕业,应该是个有知识的人。
    生产队同其他单位一样,每天上午一小时的政治学习也是雷打不动的。养猪班和养牛班在一起,分在一个学习小组,小组长是朱班长。
    第二天上午,政治学习时间到了,穿着围裙,手上带着牛乳余香的刘静茹和谷大妈来到养猪班的宿舍。
    不等朱班长介绍,贺十一干脆地叫道:“刘老师好!谷大妈好!”
    刘静茹听了一愣,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管她叫老师,但她很快就笑了,说道:“你比我女儿也大不了多少,按道理说,应该叫我阿姨,不过还是叫老师吧,我当你的老师还是够格的!”
    谷大妈听了也“呵呵”乐了:“哎!还是小贺聪明,这刘畜师,刘畜师的叫着我们都觉得别扭,还是叫刘老师好!”
    贺十一这么一叫居然起了连锁反应,生产队的人后来都改口管刘静茹叫“刘老师”,刘静茹也自然接受这个称呼了。
    私下里,朱班长跟贺十一说道:“你小子可真会拍团长太太马屁!”
    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拍她马屁?你少跟我用这个词儿!大干部、大干部的太太我见的多了,我妈还是部长太太吗?再说了,我拍她马屁图什么?我是要凭自己的本事干出来!不信你等着瞧吧!”
    朱班长不以为然,悻悻地说道:“我信,我信!”
    贺十一打的那头母猪发情了,需要赶到十几里外的镇子上去配种,朱班长要粉碎饲料,将配种这个活儿交给了贺十一。
    “配种?我又不会配呀?”贺十一问道。
    朱班长笑了,揶揄道:“你就是会配也不能让你配,那不乱套了吗?你到镇上的配种站,交了钱以后其他就不用你管了。”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又让人无话可说。
    去镇上只有一条大道,想找个小路避开熟人都不可能,一个大老爷们赶着老母猪去配种,这要遇上熟人可丢老人了,他一边想着,一边低着头将猪往路边上赶。
    不想什么偏偏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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