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心口的朱砂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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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母赶忙起身,嘴里念叨:“你这孩子不早说,看看屋里乱的。”她一面抬头看徐颖,一面手下忙活着收拾床上的东西。面前这个玉马金堂的人物单只是落落站在那就把屋子雪白的四壁衬得逼仄寒碜。她嗫嗫问:“您是……”徐颖微笑着轻声说:“伯母,您好,我是阮峥的同事,在这附近出差,阮峥托我过来看看您。”阮母心里松下来,让阮梅拿了把凳子请徐颖坐。
电视关掉了,微敞的窗口泄露进湿润清冷的空气。阮母的身体看样子恢复很多,话音朗朗,脸色有些泛黄但终归是白皙的底子。徐颖看看空荡荡的四壁,崭新而贫乏。他问:“您这病怕冷,到了冬天这房子怎么取暖呢?”阮母回道:“是怕冷,这儿的冬天湿冷,以前是烧煤炉子。现在换了新房,还没想到冬天怎么过呢。”徐颖点点头,心下有了计较。阮母可能对着陌生人不知道说什么,又实在是心里念着阮峥,对着面前这个体面地年轻人絮絮叨叨地说了阮峥小时候好多趣事。而徐颖正中下怀,捧场搭话听得很得趣。两人聊了不知多长时间,阮母的脸上现了倦色,徐颖见状起身告辞。
到了一楼,阮梅正在院子里的厨房忙活,看他下来,忙端着个坛子出来。她笑着,脸上展露出一种近似笨拙的殷勤:“这是家里自己腌的泡菜,阿阮爱吃,给您和公司的同事们尝尝,我们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就是一点心意。”徐颖没有推辞,阮峥爱吃,他就给他带回去,那孩子明里不说,其实是想家的很。他接过坛子,放在院子里的桌上,对阮梅说:“我把车开过来,你们有什么想捎给阮峥的,我一块给他带回去。”阮梅一听,心下高兴,脸上砌满笑,跟着徐颖出了门。
路过一个破败的土坯房,门口的地上躺着一个枯干的老人,蜷在一团破旧的毡毯里,眼睛浑浊空茫间或一轮,青筋暴露的手上扎着输液的针头。阮梅走开些,上去和旁边站着守候的家人叽里咕噜地聊了几句,那个家人面色麻木,畏冷的抄着手和阮梅说话,间中连连叹气。徐颖站在路上,看着地上的老人,眼神变得乌深。这时,阮梅走过来,眼圈晕着红,对徐颖说:“这是村里的卫生所,没有床,输液都在外面。”徐颖抬眼看到土墙上挂着的盐水瓶。
把车停在巷子口,阮梅从家里拿出自制的干米粉,豆腐乳,腊肉等吃食恨不得全都搬到徐颖车上,嘴里叨咕着阿阮喜欢吃这个,阿阮喜欢吃那个,阿阮不知胖了瘦了。徐颖听着,心脏如同泡发的胖大海一样酸酸软软的膨胀开来,由不得多看了那个琐碎的妇人两眼。她脸上堆砌了浅浅的千沟万壑,殷勤关切灌注进眼角眉梢。徐颖从车里拿出特意准备的冬虫夏草,告诉她是阮峥让他带来的,给阮母补身体用。简易的密封袋装的满满当当,看着其貌不扬,其实所费不菲。把东西稳妥堆放好,他和阮梅挥手告辞离开。
阮峥和石磊在校门口分开,转身走过一条街,等刘骏来接。黄昏时分,正是街上鼎沸,人潮熙涌的时候。他站在路边,闻到身后商店里传出的缕缕饭香,不禁感到饥馑。春日正胜,白天的时间长了,六点钟的天空里,仍有些日光的影儿。他站在路边,探头向车流涌来的方向看去。一辆车缓缓靠边,黑色加长,暗哑的嚣张,车窗摇下来,许均的脸露了出来。他看向阮峥,眼里映着火红的残阳,像是着了火一般。“阮峥,这是等谁呢?”阮峥本能的瑟缩了下,手抓紧带子,眼神跳开,佯作不认识。
许均吃了憋,索性开门下了车,松松领带,跨前两步,挨近阮峥。阮峥瞳仁惊恐地胀大,急退几步,转身欲向前走去。“哎,哎,你看你吓得,阮峥,你等等。”许均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抻住他。阮峥心口处狂跳不已,幸而有这车水马龙人潮如织做底子,心脏才没从腔子里跳出来。他挣脱袖子,侧脸对向许均:“什么事?”
许均笑着:“daniel,放心,我再不开眼也不敢招你了,仅那一次,你家老公就让我失了荆州,吃了个大憋,我这点眼力界儿还没有就正经脑残了。”阮峥强拢住心神,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心里只剩下逃走的念想,什么都不顾了。这时,许均车后面也停下一辆车,熟悉的深灰色车身,阮峥的心顿时脱力般泄了劲,刘骏从车里下来,急匆匆走上来,站在阮峥身边,对许均说:“许少,您好。”
许均看了他眼,仍旧嘴上没停:“上次的事,哥哥我做错了,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谢罪,成吗?”阮峥不说话,只把眼调向刘骏。刘骏忙笑着对许均说:“许少,您这么有诚意,小峥肯定没问题,我俩现在是连体婴,吃饭的时候把我搭上呗!”许均不咸不淡地看了刘骏一眼,说:“行啊,看在小峥的面子上,哪天你们定。”刘骏赶忙下台阶:“行,我听你们的,等小峥想好了给您电话。那个,许少,这个路段是禁停的,您看……”许均没辙,撩手走人了。
坐在车上许均牙根开始犯痒,阮峥始终侧对着他的脸庞像是涂了釉粉的细瓷映着余辉狠狠撞着他的心肝脾,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愚蠢,妈的,那个所谓蜜糖从哪看也不及这孩子万分之一,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的和他厮混了两个月,还惹了一身骚。
夜深时,躺在床上,阮峥才有余力去过了遍许均的话。他对他做了什么呢?阮峥翻身,背对着牙牙的小床,两脚并拢时骨肉皮肤和硬质链条奇异的契合,那种硌人的生硬不知何时消失了。阮峥闭着眼,突然有些气恼,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空寂了几天的身体和心灵都在违背他意志的渴望着徐颖的充盈。他裹紧了被子,抱着旁边的枕头把自己弯成静止的弓。
翌日下午,阮峥呆呆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电话,盯着古旧的黑色坛子似乎要用眼光钻出一个洞来。那坛口有一处豁口还是自己小时候顽皮磕掉的。久违的泡菜味道缭绕在鼻端,姐姐阮梅最善长做腌菜,在村子里都很有名。大玻璃瓶里整齐摆放的豆腐乳,红红的辣椒末敷了一层,下面还用白菜叶子做底铺垫。眼圈不知不觉晕开了红粉。
牙牙坐在青色小石磨旁边,藕段似的手臂在磨盘里西摸一下东抓一把。突然,小家伙纵身用力抱住推磨的木柄,身子晃晃的要站起来。阮峥顾不上发呆,上前扶住他,托着小胖屁股帮着他站稳。牙牙一颠一颠地搂住木柄,张开嘴口水淋漓地咬了下去。阮峥见状,忙把他抱离石磨,抽出纸巾给他擦嘴。这孩子正在长牙,嘴里痒见什么咬什么,总想试试他的新武器。现在又把嘴瞄准阮峥胸前的扣子,怎么拦都拦不住。把那扣子噙得湿淋淋的全是口水。阮峥无奈,索性由他咬去。
这时,刘骏走进来。得了上次出事的教训,他现在是片刻不离阮峥身边。他坐在旁边,手里攥着份报纸。“这些东西是徐总让我带过来的,呵呵,那个磨盘真沉啊,我的腰差点断了。”阮峥问他:“他回来了?”刘骏答道:“是啊,昨天回来的,上午给我电话让我去公司拿东西送过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当时看的时候都傻眼了。这个磨盘和泡菜坛子可以送去博物馆了,真够古典的。”刘骏的话化成了烟在阮峥眼前泛着淡淡的青,他在心里默默跟自己念着:他昨天就回来了?怎么没来这里?他拿着锁链的钥匙跑到哪去了?嘴里泛着苦,任牙牙在怀里扭来蹬去,把自己皮肉踹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