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温暖的锁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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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颖这时远在四川,成都分公司的经理朱宇诚惶诚恐陪驾左右,脑瓜顶上的汗这两天就没断过,虽说树上冒出了新芽芽也不能热得这么没天理呀。几个主要城市的楼盘转过一圈之后,他便听到这位爷用不紧不慢的速度说出一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话:“明天给我派辆车,别的不用管了。”朱宇的汗又开始冒,他撩眼皮看看徐颖的成色,没有什么不妥,碧波万顷的。
“徐总要什么样的车,我派个司机给您?”他问得殷殷。
“不用,随便什么车都行,不打眼的最好。”事情就这么一头雾水的定下了,朱宇十分非常特别想问问他们年轻的老总想去哪,要不要向导,万一出了事他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他还是成功的管住了自己的舌头,看徐颖一脸讳莫如深的成色,他也知道自己问了就是找不痛快。
“给我定四天后的飞机票,下午的就行。”朱宇点头如捣蒜。
第二天,徐颖一大早开着辆丰田霸道上路了,车上很体贴地放了一个导航仪和昂贵时尚的范思哲墨镜。一路没做停留,他在傍晚抵达越西县城,稀稀落落的灯光在路上铺陈,他把车开到一个门堂敞亮气派的宾馆前停好,进去开房。房间乏善可陈,卫生尚可。他叫了份送餐,坐在颜色浑浊的沙发上闭目休息。脑子里闪过沿途看到的红色海子,和白灿灿矗立在云层后面的神山,另一种文化的瑰美带着震撼的力量袭击了他的心脏,他的小峥来自这样古朴又热烈的地方。
次日一早,他离开宾馆驱车前往阮峥学生证上写的地址最末端。这段路不好走,土路坑坑洼洼,甚至覆盖着浅洼的水塘。就这样低速行驶兜兜看看便到了一个山清水秀但也简陋粗鄙的村落,向下能看到低缓的丘坡上分割成参差镜面的梯田,汪汪的一块块稻田里映着蓝天白云,时间在这里雕塑成一种凝固的姿态。空气里夹裹着湿湿的青草味道,徐颖嗅到了男孩身上的一部分气味。
他把车停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走下来。一群孩子和小土狗从路的另一边欢叫着冲了上来。无论是孩子还有地上溜溜转着眼睛的小狗都有一种相同的气质。质朴而腼腆的,没有物质的味道,这种强烈扑鼻的鸿蒙未开在阮峥身上能看到被世事修饰过的痕迹。他显得更端凝自守,有了学识作为依傍和装饰。孩童时的小阮应该也是这样的吧,他酥软愉悦地想到。
他锁上车,慢悠悠散步在村子黄土铺就的羊肠道上。远处是大片大片的起伏平缓的山峦,植被丰富,以微薄的绿色做村子的背景。斑驳的土黄色墙皮连成一片便是这村子的主色调,一片低矮平房间偶尔也能冒出一两栋其貌不扬的民居楼房。那些楼房平头平脑的乍一看以为到了任意一个北方农村。村子的地形起伏参差,弯弯绕的村路细窄迂回,圈拢着散落四处的村屋,看那原始形态的路况明显是踩踏多了之后自然形成的村路。宁静的村子是亘古的悠远,远处屋顶袅袅飞升的炊烟都带了遗世独立的超然。他心里激荡起万千感喟,眯眼迎向日光,灼灼光华烧透了他勃发的心脏。
他一步步迈得松散随意,看着眼前这个可以做双旗镇刀客影视场景的村子,每一步下去都在想象小时候的阮峥是不是在这里呼叫着疯跑过,带着小马驹般饱满稚拙的欢欣。路过一所陋敝的小学,门口简单潦草的大字书写:XX小学。随便撩了一眼,一目了然的小学校,简单的操场,四五个房间,里面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路遇一个背着竹篓,面色黝黑的妇人,徐颖上前询问阮峥家在哪。没想到那妇人连比带说,一脸焦急。原来是彝族人,听不懂他的普通话。这时,从车那边噔噔噔跑过来三个泥脸孩子,最高大的那个小心翼翼地抻了抻徐颖的衣角,小声说:“叔叔,叔叔。”
徐颖回身,低下头温和的笑着,问那男孩:“小朋友,你知道阮峥家住在哪里吗?”高个男孩挠挠头皮,转脸看了看旁边两个同伴,其中最矮个子的男孩子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稚气未脱地问:“是姓阮的吗?”徐颖点头,看着三个孩子叽里咕噜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会儿话,那个矮个男孩把头扭向他说:“是考上大学的那个小峥哥哥家吗?”徐颖忙点头,心道有戏。那个孩子泥点斑驳的脸上立马释放出欢快的笑容,他伸出小脏手拉住徐颖的手指:“就在我家旁边,我领着你去。”
徐颖最后被五个孩子,三条狗簇拥着站在一栋明显是村子最漂亮气派的楼房前,大门敞开,院子里悠闲的徜徉着几只土鸡。矮个男孩松开手,噔噔跑进院子,大声叫:“梅姐姐,梅姐姐,有客人咯!”趁这个功夫,徐颖拿手机给楼房拍了几个近景。惹得跟来的小男孩叽叽咕咕地扒着他使劲看。
屋里传出一个敞亮的声音,随后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个笸箩。她对徐颖狐疑地问:“您是……”徐颖微笑说:“我是阮峥同事,在这里出差办事,他托我来看看家里的情况。他春节工作忙没回来,不放心。”阮梅满面惶恐无措的热情,赶紧放下手里的物事,引他进屋。孩子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只黄色小狗在院子里安然卧下,守住门口。
徐颖坐在一楼敞亮的客厅里,不动声色地囫囵打量一下屋内环境。内装很简单,只算是勾出了大致轮廓,家具斑驳陈旧,和崭新的墙壁瓷砖不太匹配,处处显露岁月悠远的痕迹。阮梅这时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过来,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局促地说:“没什么好茶,您先凑合喝啊。”徐颖点头道:“不用客气。”随后,切入主题,问道:“阮峥让我问问家里还缺什么?伯母的身体怎么样?他惦念的很。”
阮梅坐在旁边的一个木凳子上,摩挲着膝头说:“家里现下什么都不缺,电话也安上了,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你看我们村子这个样子,我们已经算是最好的了,比村长家的条件还要好哩。”说着,她脸上泛着自豪的欣慰:“阿阮争气,是个有出息的男娃子,我们都沾了他的光。”
徐颖问道:“这里的医疗条件怎么样,如果出现急症怎么就医。你母亲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良好的看顾吗?”阮梅听完,脸上蒙了层暗沉,她叹气说:“差的很,村里的卫生所从前年就没有固定的大夫了,都是一个半调子护士在那撑着,治个头疼脑热的,稍微重点的病就治不了了。不是这样我妈的病也不至于这么重。我妈前一阵子在医院养得挺好,情况稳定,在家里光吃那几个固定的药,还没有什么事。”
徐颖提出要看看阮母,阮梅说:“我妈在楼上,我带你去。”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屋里乱,您别嫌弃啊。”徐颖笑着摆摆手,随着她上楼去。二楼的光线很充足,走廊的第二道门里传出电视广告的声来,阮梅推门而入,嘴里高声说着:“妈,阿阮的同事来看你了。”等徐颖进去,迎面看到一张堆满东西的乌木床,被褥,炕桌,碗筷挤挤喳喳地堆成一团,那些物事中间夹着阮母倚在床头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