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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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汞地之战后,一直远离战火的锦州城内每日也多了警戒巡逻的士兵,马靴纷沓,沉沉震地的声响,日久也成了城内一景。
    暮色渐深,上街的人流一如既往地拥挤,繁华流烁的灯火灿若星辰,玉砌朱阑,一派的笙歌融融,旖旎缱绻。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树影深处,因天色黑沉,不细看,倒是看不出车身。樊震嵩不安地转身看着车后座上的人,道:“少帅,时间已晚,我看还是回去吧。”他一直处在胆战心惊中,下午祁明宣说要出门,也不让带卫戍,他阻拦不了,又来不及通知侍从室的人,这下青苑估计都急翻天了。
    祁明宣置若罔然,单手抵着额头定定看着车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樊震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深知这位少帅的性子说一不二,也不喜欢人聒噪,也不再劝,作主要往总部打电话,告知行踪,现在的局势紧张,少帅的安全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祁明宣身体一动未动,声音却低低传来:“别惊动他们,我们自己回去。”
    樊震嵩未觉察出他落寞的语气,反是松了一口气,忙让司机开车,车才刚发动,祁明宣却突然推开车门,司机始料未及,只得拼命刹住车,人已经吓了个半死。
    祁明宣看见碧衣出现的那一秒,心里漫出的狂喜早已覆盖了所有的理智,手臂打在车门上的刺痛也不管不顾,待要冲上去,却见她的身旁并肩站在一个年轻男子,心猛然一沉。
    天空突然飘起细雨,来的突兀也急迫,密密麻麻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碧衣缩了缩肩膀,对身边的傅长安道:“看,果真是下雨了,没听月心姐姐的话带伞,回头她该说我了。”抬眼便是楚楚一笑,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是花蕊初露,容光华绽。
    傅长安看着她宠溺地微笑,将手上提着的书袋顶在她头上,无奈道:“淋雨还这样开心,快些走吧,你身子弱,哪禁得住这样凉的雨。”说罢,伸手将碧衣拉得更近些,解开大衣扣子包围住她的身体。
    突然离男子这么近,虽然已经是极熟悉的人,碧衣亦有些慌乱,额头拂过的气息温热清晰,脸也被烧红了一大片,隐匿在黑暗中,化成数不清理不明的悸动。
    祁明宣冷冷凝视着相拥而去的两个身影,丝毫没被注意的他,眼底闪动的火焰烧出绝意的落寥,心口却有种被撕扯的痛楚,雨水任意地打湿了额前的头发,贴在脸上,清俊的面容似弹墨的白玉,嘴角不经意弯起的弧度,只是眉眼间一股荒凉孤冷,竟无半分温度。
    樊震嵩见祁明宣执意站在雨中不动,上前一步扶住他,哀求道:“少帅,少帅,上车吧,这样太危险了,要不然我只能给瞿将军打电话了。”
    祁明宣神色一动,笑了笑:“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急成这样,这不就回去么。”转身上了车,车子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车刚进入青苑设置的关卡,数辆汽车已经等在路口,瞿仁仲带着人走下来,樊震嵩忙下车打开车门,祁明宣脸色并无异常,看了瞿仁仲一眼笑道:“又兴师动众做什么,我不过是出去转转,你们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堵在这里,闹不闹心!”
    瞿仁仲见他笑着,但眼底森然若冰,心里一惊,也笑道:“出去好歹也带几个人,我父亲急得把卫戍处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沈主任刚才还说,父亲多年都不曾这样动怒了。”
    祁明宣笑出声,道:“我真是罪该万死,明日请瞿叔吃饭当赔罪吧。”说罢,下了车,坐上另一辆汽车去了。
    樊震嵩知道自己逃不脱责骂,知趣地留在后面的车上,果真瞿仁仲也上来,质问道:“少帅到地是去了哪里?卫戍处的人早出去找了,差点没把锦州城翻个遍。”
    樊震嵩一脸难色,余悸未消道:“就在上街八埠拐角的那条街,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
    瞿仁仲咦了一声,心里难免有些好笑,不料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还会做这样的事,兴味道:“少帅就没去见什么人?”
    樊震嵩脸色更加惊恐,道:“没见到才好呢,最后都要走了,看见程小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少帅当时脸色就很不好看。”
    瞿仁仲心下了然,见樊震嵩唉声叹气,半是打趣半是安慰道:“现在担心有什么用,你们少帅去汞地前,不是让你照看着程小姐么,看来是你照顾不周,出了岔子。”他这样说着,心里却越发有种不好的感觉。
    几日后,青苑侍从室收到霍世宗庆五十岁大寿的帖子,照规矩,军统或其家眷办喜事,收到邀请,只需备礼送出即可,主上不用参加。但现在形势稍有微妙,沈叙昌掂量一番,将请帖送到祁明宣办公的书房。
    祁明宣两指夹着请帖深思良久,连日来冰冷的俊颜突然露出漠漠的笑意,他随手丢开烫金沉重的请帖,冷声道:“去告诉霍世宗,这偌大的锦州城好久没办喜事了,叫他备好酒席,摆好戏台,我亲自给他去贺寿。”
    沈叙昌听得这句话,只觉头顶似滚过沉沉的闷雷,惊得失了言语,唯唯诺诺的应了,出了书房,才猛然拍头,忙不迭的到处找瞿卞功。
    瞿卞功得到消息已经是傍晚时分,他匆匆赶到青苑,恰巧碰上祁明宣在吃饭。见是他来了,祁明宣倒是十分开心,道:“昨日的事正想跟瞿叔道歉,和仁仲说好了要请瞿叔吃饭,来得正好,厨子做了新鲜的佛手贝,我记得您爱吃这个。”
    瞿卞功稳了一口气,顺意地坐下来,厨房很快将菜上齐,虽然是满桌的山珍海味,但他味同嚼蜡,吃得心不在焉。
    半响,祁明宣放下筷子,笑道:“瞿叔有话就说,这样忍着,我看着都难受。”
    瞿卞功也不再拐弯抹角,问道:“少帅真要去给霍世宗贺寿么?那个人狼子野心,进了他的地盘,实在太危险了。”
    祁明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冷笑道:“那只老狐狸打什么算盘我很清楚,但终究有一天是要见真枪的,与其我在明他在暗,被束了手脚,还不如趁此把位置换过来,我不信他敢当着所有皖军兄弟的面,做出弑主的事来。”
    他这几句话说得傲然霸气,贵不可侵的神色让他浑身散发着凌人的气势,瞿卞功怔慵片刻,才知他是想先发制人,身体微微有些发颤,多年养成的处变不惊,此刻竟然心慌如捣。待安定下来,才道:“那我随少帅一同前去。”
    祁明宣夹了一个杨梅丸子放在碗里,不见吃,反而是将其戳破,流出滚烫的鲜汁,淡声道:“瞿叔你留下,我带仁仲去就可以了。”
    瞿卞功正欲劝说,祁明宣忽然抬头对上他的眼,那双清亮的黑瞳不过是随意神色,瞿卞功却觉得像是被寒光冰雪包围,浇熄了满心的焦虑,到底惊异,当初的弱质少年,早已经长成睥睨天下的主帅。
    恰是入冬这天,霍世宗的五十岁大寿办得极其热闹,光戏班子就请了三家,他本在皖军中担任要职,手上又有兵团,底下的人无论是巴结他的,还是惧怕他的,都赶来祝寿。
    才上午十点钟的光景,霍府外的半条街皆停着车马,来来往往的宾客如云,衣香鬓影,隐隐流溢的丝竹之声,那一派奢华富足,难以言喻。
    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被迫停在外街的拐角,琴瑟挑开车帘一角,眼见的都是富家太太小姐穿着各色鲜妍精致的衣裳,被侍卫恭敬地引进宅子内,不禁艳羡道:“这霍师长真是有钱啊,五十岁寿辰就繁华到这般地步,到底是权贵之人。”说完,似留恋似不屑地哼了一声。
    车内半响无声,梅玉生端坐着闭目养神,碧衣安静地倚着月心,两人素来与琴瑟不大说得来话,见她言语轻挑,更不欲理会。
    兰心剧院的人受邀到霍府唱堂会,梅玉生带了碧衣等人来,奈何等了半日马车也挤不过去,那些人都是非富即贵,万是不可对撞冲突,只能下车走过去。门口守着迎客的侍卫倒也客气,听说是府上请的戏班,又都是文弱秀气的模样,随意检查一番就领到后院的厢房。
    因为要待酒宴完了之后才开戏台,安置好戏服道具后,碧衣无事可做,坐在窗前打量起院落,萧索的院子唯墙角植着几株盛放的木芙蓉,花影袅袅,似美人初醉,霜侵露凌,也平添了几分生气。
    屋子是旧式陈设,虽然打扫得干净无尘,却是像没人住的样子,桌椅家具都有些年代,散发着沉木的辛香,反而别有一番雅致。厢房离前厅远了几重院落,四下静寂无声,隐约传来一点宴会上的喧哗,仿佛也隔成了另一个世界。
    与后院冷清形成反差的前院此刻却似一张紧绷的弓,女客们大多聚在花厅悠闲地谈笑听曲,莺莺切切,亦掩盖不了诡异波谲,剑拔弩张的沉重氛围。
    已经过了十二点,霍世宗暴躁地在书房走来走去,旁边守着一干部下都窃窃私语,他的得意幕僚朱常卿上前一步道:“已经是开席时间,他久久不到,这是什么意思?外面的宾客还等着,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霍世宗刚硬若铁的脸上浮起寒戾的神气,他原是想借这次寿宴私底下拉拢皖军中的几位要人,进一步巩固造反势力。却得知祁明宣也要来祝寿,这正中他的下怀,放着阳关道不走,偏行地狱路,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那人往里跳。
    “继续等,一直等到他来为止!”霍世宗握紧拳头捶在书桌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桌上的镇纸和笔筒掉了一地。
    这时,一个侍卫突然跑进来,急声道:“将军,少帅的车已经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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