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三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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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分说把她抱到我的膝上。
    她那么瘦,
    这样我才感到了一点她的质感。
    我们的吻是马拉松式的,
    吐一口气又继续进行。
    正月初六的这天,湘子在家里打了我的手机。她告诉我,爸妈因为南方的表哥结婚,大舅一定要他们俩口子去,就去了广州。而湘子因为暑假曾去过一趟广州,就不想去了,独自在家里。
    我问她,你告诉我这个意思是什么?她说你到我这儿玩几天吧。然后等爸妈回来了,我们一块去上学。我爽快地答应了。
    一进门,湘子就拉住了我的手臂问,冻了吧。
    我说还好,走路发了热。
    她问,楼上楼下的,有谁看见了吗?
    好像没有。
    要是谁看见了问,你就说是我表哥。
    你有几个表哥?
    她支吾了一下,笑着说,应该是只有一个。
    我说,要是真谁问,我就说,我是湘子看中的那个表哥。
    没说完,胸脯挨了湘子吻一样的一拳。后来我们坐在沙发上,烤火吃糖看电视。房里开了空调,已经很暖和了。我烤火是为了把脚放在她的脚上。她穿得很少,只一件毛衣。我把她裹在怀里,在一个爱情肥皂剧的诱导下和她接吻。
    后来我说湘子,我冷,你就坐在我身上吧。我不由分说把她抱到我的膝上。她那么瘦,这样我才感到了一点她的质感。我们的吻是马拉松式的,吐一口气又继续进行。一个上午我们很少真看电视,很少说话,整个就一件事接吻。我击退了无数次体内的涌动,不管血液如何翻腾,不管体内如何俱焚,不管意识如何怀旧,也不管下面那厮如何地不听使唤,我都是坚忍地不为所动,视而不见,完全体会到了邱少云烈士在烈火中的那种革命意志的考验。我为我们的前辈所深深折脲。
    因为这个情况,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我说,湘子,你坐下来吧,我不行了。
    湘子一脸疑惑,什么不行了?
    我说我下面不行了。
    她说,下面的还没有来,你怎么知道不行了。
    我苦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有必要给她解释下面,我说我讲两个故事给你听。
    湘子说好。就端坐起来,一副小学生听课的模样。
    我说的第一个故事是一个连长和他的女朋友接吻,女朋友感到什么在撞她的裙子,就问你在干什么?连长回答当连长。又问你下面呢。连长说下面是排长。
    我期待她会一笑。可她听完了却还傻愣愣地望着我。我就又说另外一个。当年慈禧太后喜欢听段子,把李莲英找来。李莲英就说了一个很短的段子,只有一句话。他说从前有一个太监,就打住不语了,慈禧没听明白问下面呢?李莲英说没有啦。我也不作声。湘子说你这是故事吗?有头没尾,有上没下。我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湘子莫名其妙。
    天快黑时,湘子建议到外面去走一走,外面雪未化,很有意思。我说好,换了鞋就要走。湘子说五分钟,就上了厕所。我倚着门,无奈地等。不一会儿,我听到了一股山泉流出山岩间的清亮的声音。它是那样纯净脆亮,仿佛从山外流来,因为受了挤压而显得分外悦耳。这音乐般的声音突然把我带到了一个神密的国度。我想这一定是一泓圣水,充满了传奇,也包含了神话。它懵懵无知地流经风光无限的狭谷,从婀娜多姿的出口喷薄而出,一泻千里,划出一条素练的弧线。这是人间最美丽的景观。它那白练的舞姿和古铮的音乐,引发了我不尽的遐思。后来“吭”地一声,厕所的冲水龙头打开了,随后她出来了,而我呆着。
    她一点也没有注意,挽了我的手说走吧。
    我打开门的时候狠吓了一跳。我的面前威武地立了一条黑影。慌乱中我才辩认出来,不是歹徒,是肖兵。
    肖兵倒是很镇静,问,出门吗?
    我惊魂稍定说不是,知道你在外面,邀你进来。
    那好吧。他倒大大方方地进来了。我们只好重新坐下来,重新看电视。大家都不说话。湘子也不说话。看得出,她对这位不速之客是颇怀敌意的。我可以肯定,湘子也和我一样,盼望着肖兵出去。但他就是坐着不动,也不说话,仿佛是一尊神密的大佛。他微笑着,那种微笑里包含了很多内容。与其说微笑,不如说是一根弹簧拉得变了形,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谁在这一天,也得佩服他的坐功和耐力。我们都没有寒喧的习惯,都不想打破沉默,一味枯坐。
    很久很久湘子说,饿了,我们来做饭吧。我说好。这一问一答中,我已知道,因为时间的长久,我和她之间已对肖兵达成一致的宽容。算了吧,同情弱者。这个世界谁都那么霸气,那不早就因战争而毁坏了?
    肖兵说,我也可以做道菜。我显得特别宽宏大量地说,那就来吧,大家一齐动手。三个人一下子默契了,洗的洗菜,淘的淘米。湘子去揭煤炉盖时,顺便打开了煤炉体内的保温箱,却惊叫起来,“哇噻!”我们都一惊,围拢来看,原来箱内已经储满了熟食。湘子一碟一碟拿出来,卤水鸭,蒸鸡,熟牛肉……最后摸出一块纸牌来。
    我说什么什么?挤过来一看,上面写了:湘子,两天之后的食物在冰箱下一格。冰箱上格的盆里,也是熟食。不过四天之后肯定已成冰疙瘩。端出来放在温箱里,两个钟头可吃。六天之后,你当然不用操心了,如果你懒得动手,就到肖伯伯家吃,老爸。
    我说,这爸真难做啊。
    湘子不好意思道,我爸太细心了,简直有点婆婆妈妈了。我对他说过,爸你管点大事吧。再这么着就一个人大副主任提不上去了呢!
    肖兵说他是宠你。
    湘子说我知道,我还是有手艺的,可我爸这样,我也就没显身手的机会了。这样吧,鸡呀牛呀鸭呀,剁碎了,分着吃,你们休息吧,具体由我来操作,去去去,客厅里去。湘子像赶鸭子似地把我们往客厅里赶。因为她爸的喜剧布景,我们仨人之间暂时出现了和睦相处的兆头。
    但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这一顿饭我们喝了酒。原因是肖兵说,我们喝点酒吧,不喝是孬种。
    我惊异地望着他,因为我和他都是不喝酒的。酒,白的,那是人喝的么?但我总不能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是孬种。
    我故作镇静地说,怎么喝呢?
    肖兵起身从食品柜里拿出一瓶红星二锅头说,好,喝就好,这是我爸送湘子她爸喝的,我们就喝它。说着就咬了牙去拧盖。
    我吓得腿打软,我的爹娘呀,这种液体和毒药又有什么区别?我的身体是你们给的,现在被逼到这一步也怪不得我了。正好湘子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熟牛肉进来了,我蓦然想起了我们的祖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遗风,难道到了我的手上就丧失了么?我竟然是一个那么萎琐的男人?我感到自己正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炮火毫不畏惧地往前冲。是死是生,由不得了。因为,背后是黑洞洞的枪口,退,勿宁说就是死。
    我一把按住了肖兵的手,抬头看一眼湘子,然后说,两杯,我们分了!
    肖兵一怔,但也爽快地说,分就分吧。
    然后他把两个玻璃杯并排放着,把酒倒得均匀,这白色的液体流进杯里,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时候很静。
    湘子说,你们一定得喝酒么?她似乎预感到什么,担心地问。我说,一定要喝。然后拿了一杯。肖兵也拿了一杯,看都不看,一骨碌就喝去了大半杯。我看着他,心吊到嗓子眼。我给自己打气,你要不喝完,你就是熊的后代!举杯到唇,瞥了湘子一眼,我真希望她这时候一把打破我的杯子,让这该死的毒药见鬼去!但湘子正傻愣着,不知怎么好。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一仰脖喝下去,却又照着喷了出来,酒精成了雾状,在房里弥漫开了,像雾像雨又像风。湘子的头发被掀起一束,一边脸也喷湿了,刺鼻的气味一下子扩散到满屋。
    肖兵哈哈大笑起来。他说,算了算了,不喝了,吃肉。
    我突然感觉这家伙的无耻。我愤怒的站起来,你他妈的,喝它娘!拼命地往口里倒,喉咙咕隆咕隆响个不停,三下五除二,就已把一满杯酒灌进了肚子里。倾刻间,胃里一阵燎烤,感觉一场大规模的防守与反击战争就在那里面展开。我稳稳地站着不动,极力地保持着身体平衡,也不敢说话。
    肖兵说好!也端起杯,喝了下去,还把杯子倒过来,那里面居然没掉下一滴酒。这家伙什么时候操练出来了还是怎么的?我搞不清,只觉得胃里战斗正白热化,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如果不出现意外,我想我就要死了。湘子发现了我的不正常,一步窜到了我面前,扶住我,让我坐下来。我坐下来的时候觉得是一座山崩塌了,头重重地摔在墙上,像和尚敲木鱼。我朦朦胧胧听见肖兵的怪笑,他脸都变了形,笑的声音像飞碟。我强睁开眼,发现他原来是在哭。
    一切都是在三天之后才知道的。三天之后在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湘子告诉我,那天是肖兵他爸妈和邻居家的叔叔阿姨伯伯大婶把我们抬进医院的。肖兵也醉了,打了一天吊针就好了。我已经七十二小时粒米未进了,什么鸡呀鸭呀我曾经梦见它们长了翅膀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湘子问你饿么?我一笑说,不觉得。我发现她眼圈一红,睫毛眨几下已经染湿了,周边都睡了一些什么病人?不知道。
    三天后回到湘子的家里,我仍四肢乏力,像让死神给拉过脉的人,空荡荡的胃时不时一抖一抖。医生嘱咐不让吃东西,顶多喝糖水,湘子就为我熬糖水,服侍我喝下。热水一下肚,居然绞痛起来,我苦难的胃已经不记得怎样来履行它的职责了。又过了一天我才开始喝粥和吃饭。湘子一直小心翼翼地服侍着,生怕出现后遗症什么的,一点反常便急得要哭。她把糖水端给我时,我用无力的双手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到膝上。她不肯,怕我承受不了.
    我极力压住她说,湘子,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湘子试图喂我水。我拗过头去说,先说,说了我才喝。
    湘子便一脸娇憨和佯装嗔怒,好像不置一问的口气说,这还用说吗?我妈就对我爸特别好。爸爸说他们当知青那时候,有一回他夜里中了毒晕倒了,妈妈硬是背着他走了上十里路才到了公社的医院。到医院的时候她自己也晕倒了。
    我看着她,她的嘴是那种书上说的“樱桃小嘴”的类型,只不过活泼和生动多了。从这小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和语言这样甜美,让大病初愈的我甘之如饴。而这就是我曾经情不自禁地亲吻过的那张嘴。我快乐地迎接了举在我嘴边的勺子,一股甘甜沁人心田,我忽然问精神爽快了许多。
    我说:“可是他们是俩个人。”
    “那时候妈妈是偷偷地爱他,他根本还不知道。她暗恋了他好几年,你说这可能吗?”
    我笑着说:“他们可真会藏!”
    湘子也笑了。
    “湘子,你说说看,我有什么好?”
    “优点?”然后她掰着手算了起来,“第一有抱负,有理想;第二敢想敢说;第三……反正我也说不清,你是不能够一条一条来分析的,你是一个整体,再说第一印象很重要。”
    湘子的话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理想,抱负,这些词语在我已经是很新鲜的了。我已经很久不曾听到这样的词汇了。至于说敢想敢说,那倒是,我常常是想和说的比做的多一千倍。
    我沉默了,许久,我说:“看一看你的卧室吧。”
    湘子诡谲地一笑:“就怕把你吓着了。”
    我一副高屋建瓴的态势说:“那倒是个爆炸性新闻了。”想一想我那些复杂的经历就能得出结论,吓着我,可能吗?
    湘子促狭地说:“门没锁,那就去开门吧,里面那间。”
    我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兴冲冲地走过去,推开门,满屋的玩具闪入眼帘。三秒钟后,从门后的空中冲出一只狗来,咬着我的鼻子,随即“汪汪汪”地大叫。吓得我连连后退。转身要跑。湘子在那边开心地笑了。我很关心我的鼻子,一摸,还在脸上。回过头去看,那狗被吊在空中,舌头露出来半尺长,耳朵耷拉着,是一只玩具狗,手一拍就“汪汪汪”地叫,与真狗无异。
    我一把把湘子抱起来说,你真坏!
    湘子格格格地笑。我把嘴紧凑过去,要贴她的嘴,她开心得喘不过气来,左右躲闪着。后来我想起自己那一句“你真坏”,竟然是湘子的语气,这真奇怪。
    我在湘子家呆了一个礼拜,每天晚上的新闻联播一完,肖兵就过来了,走也不走。湘子就留他睡在她家。三人每人一个房间。她爸要回来那天,我说湘子,我还是不见你爸妈的好。湘子也同意。我们约好去学校的日子。多年后我认定,那个时候我和湘子的爱情是很纯真的。那不是一段美好的岁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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