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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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不多信奉了马丽的理论,
认为男女在一起不一定要有人们通常所说的那种爱情,
不一定要有。
但一定要有愉悦,就是说当前状态下的愉悦。
没有愉悦就会夭折性。
她坚持认为愉悦就是爱情。
我将信将疑,总是临床蓄积起极大的愉悦和她,
并且强迫自己承认是个胸怀爱情的人。
一连好几天没看到湘子上大课的时候我总是迟出教室,等待她经过。她们通常上课的大教室离我们挨得很近,我们在进门的边上,她们在里面,如果她们上大课必须从我们教室门口经过。而我们上大课她们也L大课的机会是很多的。但是这些晚上在马丽那儿熬到很晚,起得就迟,早晨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地睡。我把原来自个租的那问房也收拾一下,有时候想独自休息便跑到这儿来睡觉,因为起得迟,每次上课我总是在即将上课的边上赶到。估计湘子这时候早进教室了。我又不想傻不拉叽地在她们教室门口去张望,像那些刚谈恋爱的一年级男生一样。所以就只有等下课之后去邂逅她。
我真是很想见到她。那一晚的情况究竟怎样,肖兵什么时候走的,他们是否去看了电影,之后湘子的情况怎样,我都想知道。假如那一晚我仅是回到房里睡了觉,而没有与马丽厮守的话,也许我不会这么迫切地想知道这些情况。我的耳边总是传来了湘呼哀求的语气和带着哭腔在叫我的名字。我总是忽视了这种声音,没有留意。但它总不经意间就传到了我的耳边。尤其在和马丽作爱的时候,这种声音就越来越大,让我不得不正视它,我潜意识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我一直惦记着湘子。自从她来到T大,我还没有一次主动去看过她。和马丽作爱,我近来总是愧疚地想起湘子。我想起她到C城。把我当做一个可靠的人,会在她上学时接她的车,会帮她安顿好介绍T大学,会照顾她帮助她,在她脆弱的时候给她鼓舞。她是这么期望的。而我恰恰相反,没有接她的车,碰上了却没陪她,没有照顾她帮助她,她的生日却也因为一件并无大碍的事而逃离了她,跑到另一个女孩的床上去,和她彻夜偷欢。这些事让我稍一回颐便坐立不安.我想我是很自私的一个人,对生活并无责任感的一个人,无心体会那种细致的情感的一个人。否则的话我不会对家乡来的女友如此疏淡,而一味和另一个女孩极尽床第之欢。而且那种两性问的事,实际上是她对我的一种劫掠,我却尽量平衡。筋疲力尽之后犹生悔意,过后又不知不觉来到她身边。性的驱使让我反复无常而没有原则。每每感觉到这些,我便觉得对不起湘子,并且希望见到她,弥补我的过错。
这一天下大课后我远远地看到了湘子。她从大教室出来之后从对面的走廊上往图书馆那边去了。她手里拿了两本书和一个饭盒。我迅速转身,从另一边包抄过去,提前到了图书馆。没有借书证,图书馆的大姐不让进,我说我找人,保证不带走一样东西,不信进出搜身。一边说一边往里挤。那大姐还来不及扯我,我就已经钻到了两排书架之中,混迹在那些借阅者之间,煞有介事地翻阅着。后来我抽取了一本弗洛姆的《逃避自由》的书拿在手里,大大方方地走出来。那位大姐正在办理借书,一边叨唠着。我凑上去道,大姐,给您陪不是了。没法子,赶着写论文,又把借书证丢了。这么着,我放押金。
那怎么行?这儿规矩你不懂?
我急着要用呢。
急着要用就可以呀,得讲规矩是不是?大学生,大一的吧?
这书对我多重要您知道不知道?这书——
我正说着,湘子走到了门口。
湘子?借书来了?
阿非?湘子惊喜地叫出来。
湘子,你熟人?没想到那位大姐认识湘子。
怎么回事顾大姐?湘子问。
这男孩是你班上的?他要借书又没证,闹着要放押金,你说怎么能这么办?刚进来就把借书证丢了,男孩呀就是粗心。
这样吧顾大姐,我正要还书,先用我的证帮他借来着。阿非,你要什么书?
喏,这个,《逃避自由》
湘子便把书还了,帮我借了书。
你带了饭盒,我们一起去吃饭。回走时我说。
好的。她很欢喜地回答,几乎没有考虑。
你认识那位顾大姐?
常来借书,就熟了。
你看你多讨人喜欢,一来人就熟了。我几年了,图书馆没一个熟人。
她笑着,歪着头看我是不是在笑她。
这么看着我?不是笑你,是为你高兴。
她还是那么看着我。
这就奇怪了,我眼睛长到了鼻子下头?
不是。看你是不是外星人,老那么神秘。
怎么说?
一连好些天找你的人不到。
我有时候不上课,搞调查研究。
是吗?哪一回捎上我。
我跑的地方多,行踪不定。你要是想了解我研究的内容,到我的工作室去看看就得啦。
你的工作室在哪?
现在没哪家机构给我安排房子,自己租了间。
好吧,待会儿就去。
你刚刚还了什么书?我只急着借书,都没顾得上看。
《为了告别的聚会》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昆德拉的。
你呀,根正茁红,要读一些革命作家的书,像高尔基的《妈妈》啦,丁玲的《太阳照着三个和尚》啦等等,资产阶级的东西暂时不要看。你小,抵抗力不行。万一学坏了,我怎么向我们县的人民交待呀。他们会对我说,两个T大学,一样学坏,都怪你这个领头的。那时候,我就惨啦,怎么解释也来不及了:你如果学坏了。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看坏书看的,只怪我。
湘子放声笑了,很开心,似乎根本就不记得生日那晚的事了。
你看你,傻着呢。只顾笑,没把我的话往心里去,更叫我担心了。本着对你负责的原则,我郑重宣告,你要尽量不一个人呆着,要参加集体活动。一个人太自由,想东想西。没见我,要逃避自由吗?这书就告诉你这道理。给你下个硬性指标,一个人的时候就来找我,多少次我也不烦。辛苦一点又何妨,想想这意义:为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把握人生的方向盘。你还会觉得辛苦吗?屁颠屁颠我还来不及。
说得这么好,到时候去找你,全世界没人。湘子撇了撇嘴,娇嗔地说。
这回不,假一罚十。
这怎么罚呀?
我见周围没人,迅速在她脸上亲一下说,就这样,十个。
湘子吓了一跳,赶紧看周围,继而对我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她的凶样子很好看。
我解下一片钥匙说,还有,给你一片我工作室的钥匙,要不见我呀,你就上那儿去找,你可以在那儿守株待兔。
我不知道走。
打了饭我就带你去。
打了饭之后我和她到了我租的房里。
这么小?
还兼卧室。工作和生活我都一体的。
上课呢,你还上课吗?
教授说啦,高年级主要自学,搞调查研究。至于课堂上的内容,六十分就可以了。
我觉得这不可信。
我笑了起来,什么可信不可信的,六十分,我们都这么过来好几年了。大学里你要花大力气去搞课本,那才是傻瓜。大学里主要是培养人的一种气质。你看我,现在在气质上不就已经出来了吗?
湘子格格笑了,说,我发现你总是在吹!
吹也得有基础呀。比如说现在,我目不识丁,好,我让你吹,你能说我是学者吗?
那倒也是。
再比如说,我现在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象肖兵一样——你怎么又提肖兵了呀?
我也不知道。想打个比方,一不留神就想到了他。那晚你和他去看电影了吗?
看了。
其实那个晚上,我很难过,通晚没睡。我说。我心里在说,上帝呀,你明鉴吧,这一句话我可是没有撒谎的。
还说呢!就算肖兵你不认识,你也不该走。
对对对,完全正确。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现在后悔极啦。湘子小姐,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个失足青年一回吧。噢,有什么可以让我向你表达忏悔的吗?
有啊,这个周末陪我看电影。将功补过!
完全同意。可以了吗?
你呀,到时候又冒出很多理由来了。
这次坚决不。只有一条,总理通知商量国事我可没法推辞。正经事,工作为重是不是?
得啦吧你,总理似的。
我忘了问你,肖兵走了吗?
早走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我的生日他记着,那么远跑来,不比有些人,请来了还要跑。
我很惊异湘子说出这句话来,不由带着几分嘲讽的口气说,当然啦,人家是你的护花使者,从小和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差没指腹为婚。
她看着我,眼睛大大的。
我有些慌。
她那无邪的眼睛让我觉得我很丑陋。我说这话并非出于很大的妒意,肖兵也轮不到我来嫉妒。但我却总是喜欢用这种语气说话,随意而不负责任,总是不知不觉地刺伤了对方。记得湘子跟我说过她和肖兵的友谊,兄妹似的。而我再来用这种语气说她,虽然我明白内心并无恶意,言语的随意足以伤害她。言语的随意在我是一以贯之的,而且不会因此而表示歉意。有时候我似乎突然明白,我的感情是如此地粗疏,并不懂得细致的情感,对女孩们微妙的情绪的变化无从捕捉,更不会加以呵护。在许多的女孩那里,除了用浮浪的语言加以调侃外,我更迫切表达出来的,往往就是那种赤裸裸的欲望。那种情感的荒漠感,在我的心里总是挥之不去。浮浪调侃,在许多女孩那里屡试不爽,而在湘子这里,既使是无意中的流露,也让我有露出了狐狸尾巴的尴尬,对纯净的她也是一种挑衅。很多次了,我慢慢搞清了这一点。
这一次和湘子的对话让我有些情绪低落。我因为在她面前兴致高所以胡说,胡说倒不见得没怎么不好,问题是她当起真来我就难受。如果是那么一种人,你胡说我胡听,听完之后心里说你他妈一派胡言,那便双方不欠。但是遇着湘子这么单纯的姑娘,把你当神龛上的那一位,人家已经把你当那一位了你还吹,你就不得不忏悔了。忏悔是沉重的,我不太习惯。所以这一次我本要吻她的,发现欲望并不强烈,也就没有。沉默了一会儿,她要走,我送她走了。后来我想我不吻她是对了。包括以前,我要是以前也没吻她我就全对了。
然而我还是要想她。我又不断地和马丽在一起了。我差不多信奉了马丽的理论,认为男女在一起不一定要有人们通常所说的那种爱情,不一定要有。但一定要有愉悦,就是说当前状态下的愉悦。没有愉悦就会夭折性。她坚持认为愉悦就是爱情。我将信将疑,总是临床蓄积起极大的愉悦和她,并且强迫自己承认是个胸怀爱情的人。起初这样很好,疲惫状态下也能将革命进行到底,我于是对马丽的理论产生了较大的信任。不过我终究是个怀疑分子,每当体力不支情绪烦躁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骂道,去你妈的马丽,骗人的鬼话!这个时候我企求宁静淡泊,希望无欲无求。我便想起了湘子。我想与其在马丽的红床上折腾,不如去和湘子呆在一起。在马丽的身下我特别地思念起湘子来。我激动地想象和湘子在一起的和谐。不是狂风骤雨,是风和日丽。
然而真要和湘子呆在一起,红床上的那种场面却总是袭击了我,使我极不自在。这样的不自在影响了我和湘子的正常交往。几次我想把和马丽的事告诉她,都无法启齿。也许我可以对其他任何人说,却无法对她说。何况又岂止只有马丽?马丽以前,以前的以前,多少女孩了,我们在一起做了这种游戏,事后大家都不知去向,我也没有了她们的音信,她们也从此没来找我,这怎么说得清?还有那位房东大姐,她教会了我,给了我启蒙,我明知她掠去了我的童贞,却一个暑假着魔似地呆在她那儿,由她的掠夺变成了我的死缠烂打。而这位导师现在也不知人在何方。她从容而去,把我留在这儿孤军奋战。这又怎么说得清?再说,我为什么要和湘子说清?我真是不知道。有时候刚刚产生了对她说的想法,接着就否定了,我对自己说,你是一头缺碘的猩猩吧,和一个无知少女展示你的斑斑劣迹,想表明你纯洁吗?
我后来总算明白,一个和许多女孩上过床的男孩和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之间,比如我和湘子之间,要进行对话,其实是很困难的。这便成了我在后来很长时间里没去找她的理由。我以此说服自己不去找她。对于她的那份内疚,便像一件金属制品一样闲置着,生了锈。我是一个学以致用的人,把那些先贤们和时下的生活导师们的宝贵教导通通实践着。先贤们说要身体力行,这一点我便在马丽那里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生活导师们(不管他们是不是伪装的)说,学会原谅自己。我豁然开朗,明白了对湘子长期性的愧意是不太智慧的。当然我对湘子的感觉并非仅仅只有愧疚,那是很复杂的,包括在暑假那个环境中所造成的吻了
她的既成事实。然而,那又怎么样?那些生活导师们其实并没有多少阅历多少坎坷,可他们又说了一句很成熟的话,生活中要学会忘记,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