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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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过后,寒衣变得很忙,白天他基本不在苑内,我见他的次数变得极少。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他从不带我出门。
尘儿一如既往的跟随他,这两年我的身高窜得很快,我已经比尘儿高出了一个头,他说:我是吃猪饲料长的。我不理他。
他好似不再去那个坟墓,后来我想起了七岁时那个被寒衣活埋了的人,我想,那可能是尘儿的故人吧。
但我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愧疚感,我觉得我更对不起那只黑狗,是我亲手了结了它的性命。
而让我不大开心的是寒衣与他的相处越来越多,我每天站在门口等他们回来,尘儿看他的眼神日渐不同,我冷冷看着他,什么都不能做。
我竟开始嫉妒。
月亮一日比一日圆润,中秋转眼到来。
落华苑中每年的几个大节日,是不营业接客人的,这一日,各门各院的公子小姐都会聚在一起过节,除了两个日子——重九,清明。
重阳我明白,是寒衣的生日,但清明就不知道了,或许寒衣有需要祭拜的人吧。我呢?我连父母是谁都快忘了。
中秋这天落华苑中虽不营业,却很是热闹,很多人都聚到了主院。
戌时时,各院的公子小姐们几乎都到了,却迟迟不见寒衣与尘儿。
一个叫雨红的姐姐叫我去找寒衣,她说话很恭敬,我却有些不大开心,但只得点头。
明月高高挂,梨树林被风吹得“簌簌”响,初秋的风里总是带了些凉意。我拉紧了衣服,加快脚步往回走。
走进苑中,很安静,我心想可能寒衣不在这里。
但当我走近他的屋子时,却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
我走过去,靠在窗外听,一个男孩的呻吟清楚地传入我的耳中,我能听出他声音中压抑的痛苦,我的心开始随着那一声声没有节奏的声音猛烈地跳动。
我小心的在窗上戳开一个小洞,往里看去,我的心跳瞬间停止了,我感觉我的血液刷的一下从四肢开始倒流,我从没想象过这般景象。
屋内的榻上——在那个寒衣无数次倚靠着的香妃塌上,那个他曾经与我紧紧相拥的榻上,上下两个赤裸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月光从另一边打开着的窗外洒落进屋内,让我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
这时,那个在上方的人往我这里看了一眼,那眼神清清冷冷,与他们做的事情并不相称。
我惊慌失措地逃开,我想我不该呆在这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在那片很大的梨树林中不停的往回跑,风比方才猛烈得多,飞舞的花与叶擦过我的侧脸,就像小刀子刮过。
主苑中还是很热闹,大家都已经开始吃月饼聊天,乐师们奏起丝竹管弦。
雨红姐迎上来:“大公子人呢?”我看向别处:“不知道。”她又追问:“他有说什么时候来?”我心烦意乱的摇了摇头,快步走开。
我拿了块月饼,走到梨林边的岩石旁坐下,看着月亮吃月饼。
不远处,三两个姑娘们聚在一起谈笑着,清脆的笑声飘过来。
所有人都因为节日的气氛而变得愉快起来。
我裹了裹衣裳,入秋的夜格外凉,心也变得凉涔涔的。
突然,丝竹管乐与娇声俏舞突然停止了。
我抬起头他们,所有人的视线望向一处。
星稀月冷,银河万里。
衣袂飘飘的白衣人从梨林中走来,身后的侍童为他撑着伞,树叶片片飘下,落在那把古朴的竹伞之上。
如梦如幻。
他早已穿戴整齐,谁会想到他片刻之前还在与身后的人欢好?
他走到苑中间,目光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把头埋得更低,缩进没有人看见的阴影。他没有发现我,一棵很大的梨树挡住了我的身影。
雨红迎上去:“大公子,我们都以为您给不来了呢,叫非欢去找您,都不见您。”寒衣点点头:“我有些事耽搁了。”他又看了四周一眼:“欢儿呢?”雨红道:“不知道,我看他心不在焉的,一会又不见了……哎,我说啊,您平时把他养在深闺不见人的宠着,这孩子这两年倒是越发俏生,只可惜平日连我都见不到……”她废话连篇,寒衣睨了她一眼,她便噤声了。
这时,一个蓝衣公子走上前,对寒衣曲了曲膝,道:“大公子,过了晚膳的时辰了,是不是要按往年一样,表演节目?”寒衣挥挥手:“今年就罢了,随意些,我一会就回去了,你们不用太拘束。”说罢,他又转头去对尘儿说话。
我站起身,离开。
离开落华苑很容易,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在赏月谈天,沉醉于丝竹美景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我。
落华苑处在扬州城的郊外,平日来此地的都是达官贵人的辇轿,这里夜夜笙歌。中秋,却只有月亮相伴,走到哪跟到哪。
我回头看我生活了七年的地方,没有哪一天比现在更显孤寂。第一次想要逃避。
我不沿大路走,选择了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了一座山。密密麻麻的树覆盖了一阵座山,夜晚时树枝层层叠叠的交叉,就像一些饥民的手渴望的伸向天空,仿佛那星棋罗布就是望不可及的盘中佳肴。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娈童”。
我渴望寒衣的喜欢,而他需要我的渴望,却并不一定要我的感情,因为他不只有我一个。他的行为让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心。
很多东西,去争取,只是因为还没得到。越容易得到的越不珍惜。寒衣或许从不曾喜欢我,我喜欢他就够了;养个娈童也并不算什么,但我的自尊让我离开。
我觉得自己好丢人……
树影婆娑,泥泞的路上经常有突起的树根,远处传来山猫幽远的叫声,飘渺而诡异。
这时,我的身后传来一种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听起来竟有点像脚步声。
我顿时毛骨悚然!不敢回头看。才离开了半个时辰,我竟开始想着回去。
过了一会,那声音消失了。我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疯了似地向前跑,之前的寒冷与悲伤早就被抛在脑后。
我终于在水边边停下来,弯下身大口大口得呼气,巨大的水声覆盖了一切。
那是一条我从来不知道的瀑布。
激越的水花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出莹莹星点,飞花溅玉。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障凌苍苍。望不到尽头的瀑布,如同自银河洒下,吟唱着天地最宏伟的乐章。
水,透明清洌,淙淙流泻于山石之上,如同破碎的琉璃。
我凝望这景色,一时有些迷茫,我这又是在哪?
这时,突然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
我猛地回头。
尘儿笑眯眯得站在我的身后。
我用手捂住胸口,怒道:“你怎么突然出现!荒山野林的,怪吓人!”
他举着一柄蜡烛,幽幽的火光在他脸上闪烁,他的脸很白暂,眼很幽黑,如同戏台上的假面。
他笑笑:“是吗。”
我转过身,走到水边蹲下,捧起一捧清水洗脸。“你来干嘛?”定是寒衣叫他来的,我才不回去。
“是大公子叫我来请的,请非欢公子回去。”我缓缓转头,“你说什么?”他仍是笑脸相迎:“请,非欢公子回苑,不早了,明日还要接客人。”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我愣愣得看他。他见我没反应,走上两步,竟来扯我:“大公子交代,如果您不想回去我可以用特殊办法‘请’您回去,您别怪我。”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指着脚边湍急的水流,对他大吼:“滚!!你再拉我我就跳下去!!!”
他平静地道:“你跳啊,不要脸,像你这种人,死一百个都有余。”我心中极度烦躁,对他吼道:“你有病!吃错什么药了?说出话也不知道可笑?不要脸,谁不要脸?谁!”
他安静下来看着我,我心想是被我说中了,但他的眼光带着鄙夷。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放开我,低头去看水,嘴角勾起一抹笑,慢慢说道:“今晚,又要死一个人了。”
他的话语悲凉,我不解得看着他。
尘儿面无表情,背后是幽暗的诡秘的树林。
风,嘶啦啦的吹,水肆意的汹涌着,翻滚起浊白的水花。高耸的山崖覆盖着另一座山崖,圆满的明月藏进乌云背后,若隐若现。
“人死时,你一脸无辜,人悲伤,你冷眼旁观。”
“你以为你是对的,你觉得你的离开无关紧要。或是,你是以这种方式来诱惑男人?”
“你喜欢寒衣,连媚药都用上,费尽心机来取他欢心。”
“你手上未必沾过很多鲜血,但你手中却照样积了命,甚至,你偏偏能做到问心无愧,因为你的愚蠢。”
他的语气仿佛经过的流水的洗礼,又像一个沧桑老者在诉说故事,可这些话句句讽刺,溢于言表。
我后退一步,瞪大眼望着他。他、他在说什么?
我晃晃脑袋,我怎会如此这般?他说的,我好像早已罪大恶极。
“就像今天,有一个人要为你而死。”他麻木的脸森森的惨白。
我惊道:“你说什么?”
“雨红姐,死了。”他勾起的唇角就像已经脱离了五官的存在。
我受不了他的鬼话连篇,但他说出的话让我吃惊:“……为什么?”
“哈!为什么?看吧,何其无辜?”他脸色终于变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喃喃自语,并缓缓向我走近。
走到我面前,他突然举起手,飘逸的长袖下,白光一闪。我仔细看去,发现那是一把纤薄的匕首!
我猛然反应过来,转身想躲,却不幸的发现我的身后就是湍急的水流。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疯了。”
“对,我疯了。”
——他的手落下来。
——逃无可逃。
——我闭上眼。
并不像故事中所说的千钧一发,会有人出现。
可笑,当时被寒衣干的没有意识,现在却偏偏昏不了。
我只感觉刀子捅进来,就像捅棉花,胸口一片温热。
耳边传来“噗通”一声,竟是我自己落水的声音,接着是刺骨的冰凉。落水的前一秒,我看见尘儿站在岸边,脸上挂着微笑。
他竟这么恨我……
冰冷的水覆盖了我的世界,水下一片白茫,腥气在胸口翻腾,水“咕噜噜”的灌进来。
我努力的摆动手臂向上游,想靠近水面一些。
可渐渐的,我的手脚渐渐因为寒冷而僵硬,我的身体因为衣物的拖累而愈发沉重,胸口的窒息引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无论怎么努力睁大眼睛眼前总是白茫一片,我开始绝望。
身体变得迟钝,而意识却开始拼命叫嚣着。
……我就要这样死了吗?莫大的悲伤自心中涌起,突然很想流眼泪,我想我就要死了。
我开始疯狂的想念一个人。
他有着倾城容貌,一频一笑风华浊世,举手投足仿佛都能让人膜拜,我曾看着他的背影,忘记了他是落华苑的头牌,他是那么高贵。
我的世界突然变得很悠远。
黑暗中,有个人站在雾气腾腾的地方远远望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感受到他眼中的淡漠与悲伤,他对我伸出手。
狂风突然乍起,他的双袖翻飞,漫天的金色尘粒在空中旋舞,密密麻麻。清韵留神,傲骨晚香。
世界变的模糊,中心只站着一个人。
飘渺的虚无中,一个声音响起:“寒花开尽,菊蕊独盈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愣愣的摇摇头,他不作声。
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他还是不做声,我有些焦急:“你是谁??寒花开尽,菊蕊独盈枝是什么意思?”
他渐渐离我越来越远,我跑着去拉住他,却什么也碰不到。
一片黑暗……
我缓缓睁开眼,光很耀眼,我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是噩梦吗?
深吸一口气,胸口一片抽痛。
我刚一转头,浑身酸痛难忍,就像是被人拆了一遍骨头,眼前一片眩晕。
缓过来后,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的房屋中。我的身下是张木床,垫了一条单薄的棉被,硌得人实在不舒服,离床一米远搁着一张圆桌,不远处有一把缺个腿的椅子摇摇晃晃的站着。房间的角落里有一抹紫红,我仔细看,发现那是一束首案红,插在一个黑釉瓷瓶中。
而除此之外屋内竟什么都没有了,而这样也不显得这房间大些,也不知道什么样得人才会住在这样残旧的地方,而那束案首红显得整个房间不怎么协调。
我慢慢回想起之前的所有事,看来是被人救了。
呵呵,真命大,大难不死,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不远处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的打开了,一阵风灌进来,我不由打了个哆嗦,才发现我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换成了干净的布衫。只见一个白衣人走进来,手中还端着个白碗。他走到桌边放下碗,回去关上门,又转身拿起碗,这才向我走来。
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个比我大一二岁的少年,一袭白衣,五官清俊如美玉,皮肤白如凝脂,双眸灿若星辉,眉如翠羽。
少年的美貌不若寒衣,却温文素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