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清绝逸轻尘 第五十二章 千叶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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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神情木然,没有表情,只是眼底的嗜血之色满溢,在这幽暗森冷的囚室里显得格外可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轻轻的脚步声仿若地狱的丧钟,何夕皱了皱眉,看来是逃不过了啊……虽如此想,但清亮的眸依旧清亮。
何夕的看向宫后的神色透着无畏,隐隐地似乎还有着可怜,然而这神色却刺痛了宫后的眼,曾几何时,那个女子也是这般无畏无惧地看着自己,不论如何伤害她,她依然平静坦然地面对着一切,甚至有些怜悯地看着自己,仿佛她才是那个最最可怜之人。这样清澈的眼,宫后狠狠地想着,如若毁了这抹清亮,那眸是否明亮如旧?
“何姑娘若想到了本宫所要的答案,现在叫停还来得及呢。”宫后缓了缓情绪,悠然道。
何夕没有做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宫后,眸光却越见清亮,那般坚定毅然,却又冷漠如斯,不只是对即将到来的酷刑冷淡,还是对自己的残酷隐忍。究竟是何种信念将她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坚韧至此?行刑之人麻木的神情中竟也有了一丝困惑。
“还愣着作甚,要本宫亲自来吗?”宫后见执鞭之人有些呆愣地看着何夕,有些愠怒道。
执鞭之人不敢马虎,毕竟太后才是他们的主子。于是紧了紧手中的鞭笞,很是狠厉地向何夕身上招呼过去。
昏暗的囚室里,不停地回响着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啪,啪,啪…。。”,鞭子落时,没有半点手软,是实实在在的鞭打,依稀可辨其中夹杂的声声闷哼。许是太过幽暗,宫后命人点起了灯,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囚室的墙上倒映着隐隐重重的光,人的身影投射在墙上,连鞭子的起落也照应得清晰分明。
灯光照耀在执鞭之人的脸上身上,恍恍惚惚,却让他们显得如此狰狞,犹如可怖的青面獠牙。
而宫后却在一边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切,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在这片昏黄中更加令人发怵。
何夕从未挨过如此毒打,不知此刑的厉害,现在想来,不知是低估了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不禁苦笑,云烬啊云烬,为了你,我何夕竟也至此?
来不及多想,鞭子按部就班地贴上身,而鞭打造成的刺骨的痛楚也随之漫延开来,并且随着鞭打时间的延长而渐渐加重,何夕的脸色也愈加惨白,额上脸上豆大的汗水也是不停地随着那惨白的脸色越加肆虐,她的一头青丝已然披散开去,很是凌乱而无神地垂着,汗水顺着她的青丝,她的眉眼,她的脸颊,缓缓滴落了一地的伤痛。
说来也怪,这鞭子的起落之法却不似她所知的鞭笞,每次鞭子的起落都恰到好处地抽击着,她的衣物却完好无损,身上也未见一丝血痕,然而每次的鞭打却似硬生生地直抵身上最痛之处,那痛楚仿佛将她生生地撕裂一般;又好像将这些痛楚直直地烙印进她的记忆里,不得抽离,又仿若那痛直至她的灵魂,要将她的思绪都分崩离析才肯罢休。狠至极致,痛至极致,也伤到极致。
这较之一般的鞭刑更加毒辣阴狠,模糊的视线飘飘忽忽,落在宫后的脸上,却看见她一脸的陶醉,何夕牵起嘴角,投之以不屑的讽笑,清澈的眼底虽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却也没有见一丝的退却与懦弱,倔强不屈在其间清晰可见,浅浅地荡漾着。
宫后有些恼怒而狠地瞪着何夕,为何你就是学不会什么叫害怕呢?于是又示意执鞭之人更加用力,随之而来的痛楚自然也更加大了,何夕原本紧紧抿着的唇,此刻已然用齿紧紧咬着,而干裂的唇也被咬破,鲜血从她的唇齿间沿着下颚流淌下来,滴落在领口、袖口、衣襟上,缓缓晕了开来,如冬雪中的红梅般盛开,红与白的极大反差,很是刺眼,而又随着鞭子的下落更加妖异,也愈发艳丽了。映着她那苍白至极的脸色,也更加惨白了。
轻而沉重地闷哼着,就是不让自己发出屈服的声音,酷刑还在继续,她不饶地忍受着。
“何姑娘毕竟是一位女子,为何这般倔强?云烬可未必真的如此值得你这般牺牲。”宫后眼波一转,意有所指。
执鞭之人随着宫后的话停顿了下来。
“什么……意思?”何夕喘着粗气,气息很是不稳地问道,努力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宫后。
“不知晟王爷可否与你讲过血玉的秘密?”
“秘密?”
“不错,当然不是那个所谓的众所周知的秘密,而是血玉真正之谜。”
何夕没有言语,只是在喘息的间隙掂量着宫后话里的真假。
而她的沉默不语,让宫后受到了极大地鼓励,她接着道:“这个秘密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的,你以为现在的四国以及周边的小国之间真的是表面看来的平和吗?实则不然,血玉、清瑜、岚珏、白玦,四者关乎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各国对这四件东西虎视眈眈。二十几年前,有一圣僧名阗悟,断言得此四者之时方可夺天下,囊四海。当然,这也是本宫偶然间从先帝口里得知的。却不料,这个秘密还是让晟王所知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气息不稳的何夕皱眉疑问,眼底很是怀疑。
“本宫只是想你明白,晟王不过将你当做棋子,也许此刻还是一枚弃子。你可知晟王最近在干什么吗?”宫后抬眼看着何夕的眼睛,嘲讽道,“他有时间收集清瑜,有时间寻找岚珏,有时间搜寻白玦,有时间在朝中与本宫作对……却独独没有时间来救你?不,不该如此说,应该说是他根本不屑救你。你,何夕,已然被他抛下!”
宫后的话有些尖锐,有些刺耳,有些绝情,有些讽刺,却又是那般真实地存在耳边。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那日在天然居,很明显逸笙没有全部坦言,整件事云烬也没有向她多作任何解释,而她也没有刻意去追问,但是她是如此信任云烬,直至现在依旧是那般相信着。这种相信不仅仅是因为她将他当做知己;也是因为在这个她一无所知的世界,是他教会了她许许多多;更是因为那日在扇亭浅酌时的他对她所言所感的认同。所以她忍受到现在,忍受着这般苦楚,等着他无期的解救。
只是,宫后的一番话之后,让何夕的心开始动摇,也许在她自己心里,并没有她所认为的那般坚信不移。
何夕撅着眉头,眸光里的受伤一闪而过,她明白宫后的意思,只是,她心甘情愿,然,心底的疼痛却缓缓轻漾,有着说不出的惆怅与失落。
此时的她,对于云烬与逸笙所说的血玉、清瑜、岚珏、白玦可解她身上的匿心蛊之事也不禁产生了怀疑。随之,这怀疑与不信像是在心里开了口子,决堤而下,无声地冲刷着她的理智,是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云烬计划好的,他只是在利用自己,利用完了便弃之如敝屣?
可细细想来,又似不合理,云烬应该没有理由骗自己,又或者只是因为她身上的紫燧纹章?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是否在竹园初遇之前便已经知晓她的身份而刻意接近?
何夕越想越觉得震惊,只觉自己已然落入了一团巨大的迷雾之中,越是想要看清来路,却愈是迷茫。
她坚定的心墙逐渐在这些困惑之中崩塌,她摇着头,很是不相信自己心里所想,可这些疑问却想一只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呼吸不得,也不得不正视。因为逃避,并不等于问题不存在。
低着头,顺势瞥见了身上的血迹,猛然惊醒,对了,那夜,刀光剑影中,他护着自己的身影由模糊直至清晰;那夜,千钧一发间,他替她挡下一剑时的迅速由遥远及眼前;那夜,惶恐不安时,他轻扬微笑地在血泊中安慰着她的表情由虚幻及真实……是了,这不可能有假的……
再抬眼,已是清明一片,水眸中的淡定代替了先前的不安迷茫,何夕淡讽道:“太后的离间之计可是高明。”
软硬不吃,敬酒不吃,宫后原本以为何夕的动摇是她的契机,没想到,这何夕突然一扫困惑,见她一脸的不屑与讽刺,宫后不由大怒,面目狰狞地吼道:“给我往死里打!”
那两执鞭之人愣了愣,随即又毫不停歇地执鞭向何夕身上抽去。
“啪、啪、啪……”随着鞭子的抽搐声,连暗淡的灯光也在轻晃,鞭子的声音自此便再也没有停下来过,而鞭子声音中夹杂的喘息闷哼声也越来越弱,越来越轻,继而断断续续,若有似无……
而由於全身大面积的剧痛,何夕对痛苦的感觉竟有所下降。
消瘦的身体已然疼得麻木,五脏六腑也已痛得麻痹!
折磨仍在进行,可何夕已经全无知觉,恍惚间便晕了过去。
“哗啦,哗啦……”虽是夏季,可这水泼在身上,却是冰凉刺骨。
水,沿着脸颊,和着汗水,混着血液,顺着青丝不停地滴答着,湿了一身的白色,浸了一身的狼狈,却润不了她那干裂苍白的唇角和那一身看不见的伤痛。
冰冷奇袭,陡然转醒,思绪有些不清,却不知是疼的,还是倦的。
“本宫可没有允许你睡,你怎可自行睡过去?”
何夕轻喘,她发现自己甚至连最简单的呼吸都觉得困难,话到了嘴边,也已不得言了。
此番折磨,她,已去了半条命!
宫后轻抚了抚眉宇,神情有些疲惫,看着何夕已半死不活的样子,摆了摆手,似是要离去了。
转身踏出那铁柱牢门的时候,声音疲倦道:“可不许她睡着了。何姑娘,若不想多受皮肉之苦,还是将血玉交出来吧,否则,本宫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前一句是对那四人所说,而后一句显然是对自己说的。何夕满不在乎地笑着道:“多谢太后关心。”说完,便闭目养神了,也不在乎宫后是否听到了她所说的话。
那四人将她随意置于地上,有三个人也陆续出去了,只留一人在囚室外看守。那看守之人便是方才执鞭的其中一人,他很是专注而无神麻木地盯着何夕的一举一动,似是很熟悉这类事一般,他知道何夕并没有真的睡过去,然,若是何夕昏睡,他便要将她弄醒,毕竟这是太后的命令。
夜已深沉得化不开了,天空一直下着像泪一般的雨,没有停过,雨飞水溅,迷潆一片,连着云烬也像这场连绵不断的雨,似乎没有疲倦地醒着。
即使沁修那般说法,今夜,云烬仍旧没有离开留听阁,只是沏了茶,点了灯,闻着那淡淡而熟悉的茶香,一如沁修离开时那样坐在那里。唯一不同的便是桌上摆上了一局棋,他盯着棋局,瞳色黑浓,不知其所想。然只见他手执一枚黑棋,似落不落,而他又仿若透过这局棋想念着什么似地,身边没有人陪着,忽明忽暗之间,云烬清俊若神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和冷淡。
倏地,云烬仿佛清醒了一般,像是从某种回忆里回过神来,黑眸清亮,举手便投下一子,眼底闪过一丝欣喜,略带着点激动,似乎揭开了一个什么谜团,亦或是解开了一个疑惑。
然,这样的愉悦没有持续很久,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那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还有扑鼻而来的晦涩。
这局棋是在太医馆小夕的寝室里找到的,还是前不久回到太医馆的思墨发现的,而且幸好是赶在御卫搜查之前看到的,并且让人将此局棋谱带了出来,否则……想来还真是千钧一发呢。
这局棋关乎血玉的下落!
而他已解开这个谜底,只是,到头来还是苦了小夕,现在她生死未卜,虽已知她被宫后囚禁,下落却也还半明半暗。云烬有些内疚,也有些歉意。只是待他查明宫家的罪证,要让宫后永不得翻身还差些时日,希望小夕可以挨过这段时日。
想到这里,耳边似乎又隐约回响着沁修的离去前的话语,不由叹息,这声轻叹间,依稀夹杂着深沉的担忧以及不忍,在这讨阍了墨似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和无奈。
雨弥风骤,竟一夜无眠……
雨一直不停地下了三天三夜,雨过后的第一个清晨有些狼狈,空气还算清新,只是天空依旧沉重,并未转晴。天,朦胧不清。
倾风别院,欧阳睿轩的府邸,环境很是清雅。
“少爷,老爷命令您这次一定得回府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夏初俯身禀告道,当然,这里所说的便是欧阳世家的主宅府邸,而她提及的老爷便是那位家主、欧阳睿轩的父亲欧阳谦了。
几夜的忐忑不安,欧阳睿轩显得有些疲惫,只是侧身靠在椅榻上,微眯着眼,略过夏初的话语,径直便问:“她现在如何了?”
夏初微愣,随即便定了定神,知是问的何夕,恭敬道:“底下的人……还未找到……”声音有些游离不定。
“何时你们办事竟也如此不利?”虽然只是淡而轻缓的言语,却散发出让人不敢忽视的愠怒凌厉。
夏初一听他的话便知少爷生气了,少爷平日里待人温和谦谦,但不表示他不会动怒,看来这回少爷真的是动了真脾气了。夏初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立马跪了下来,身体微微发颤,心里有些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睿轩摆了摆手,叹道:“罢了,继续找,但只有一天。可是记明白了?”
夏初起身,俯了俯身,恭敬道:“谢少爷,夏初这就去办……只是,老爷那儿……”
“回了吧,以前怎么回的话,现在依旧。”说完,似是真的累了,欧阳睿轩便不再言语,微撅着眉头,有些不耐。
瞥见少爷的烦躁,夏初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少爷和老爷的矛盾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做下人的也不好插手主子的事,只是……唉……夏初也不由叹道。
欧阳睿轩待夏初走后,依旧倚靠在椅榻上,神情有些哀戚,房里的窗开着,只是没有阳光透进来,微弱的光亮抚上他俊逸的脸庞,朦胧中似有无声的哀伤流淌,静谧而孤寂。
“听说,你找本宫?”雍容华贵的凤飞宫里传来宫太后的声音,很是高傲,“如此早便来,你还真是和当年一样脾气,沉不住气呐。”
“哼,你目的既已达到,把悠若和悠扬还给我!”一女子愤恨之声随之响起。
“时机未到,怎可就此放人,再者,本宫可是个不错的母后呢,已经给云溪找了门好亲事儿,”宫后缓缓道来,全然不顾眼前的女子一脸的忿恨,不紧不慢地又接着道,“念在你将何夕乃是何茗的女儿的事儿告诉本宫,这门亲事儿权当本宫对你的感谢啊。”
一听宫后如此一言,那女子脸色瞬间惨白:“你要将悠若如何?”
“如何?呵呵,看你这话说的,本宫可是一片好心呐。当年,你对师兄的情谊,本宫可全都看在眼里,只可惜世上多了一个你的姐姐何茗,致使你的心愿未了,这不,哀家将你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不是一桩美满的姻缘吗?”宫后对着那位女子笑着道,只是眼底未见丝毫笑意,“本宫也帮你小小地了了心愿,虽然是你的女儿和她的儿子,不过也不差,不是吗?”
“你……明知……”听了宫后的话之后,那女子苍白的脸色更像染上了一层霜一般,更加苍白了一分,“师姐,你竟恨我如斯,有什么仇恨尽管冲着我来,悠若是无辜的……”
“无辜?哈哈哈哈……”宫后听言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只是声音有着悲哀,有着怨恨,有着不甘,“无辜?你有资格说这个词吗?本宫那痴傻的孩儿就不无辜吗?你们却如此待他,当年你们加诸在本宫身上的、心上的痛,本宫都要一一讨回,谁也别想逃!”
“师姐……”那女子哀求道。
宫后伸手制止她接下来的话,眼底恨意浸染:“何茹,若是何夕知晓你便是她常常亲切称呼的何嫂,又知晓你这位可亲的何嫂竟是她的小姨,而你这位时时牵挂被她的小姨竟是背叛她的人,你说,她的脸上会出现何种表情呢?本宫可真有些迫不及待地看到了呢!”
何茹顿觉身体力气被宫后的话语抽了去,眼里闪着惊慌的悔意和满满的内疚不安,而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浑身都充满恨意的女人,在报复她,报复何茗,报复所有人,而她也被她利用威胁,却不得翻身。她是否又一次地辜负了已经死去的姐姐的嘱咐?不,不行,她得保住何夕的命……这是姐姐死前唯一的心愿,她已欠姐姐太多太多了。
“你不能动何夕,她身上有……”何茹正要开口将何夕的秘密脱口而出,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太后娘娘,该是早朝的时辰了。”宫侍恭敬地禀报道。
宫侍的禀报忽的将何茹的冲动拉了回去,细想,还是不能将此事告诉宫太后,否则,何夕也许反而会性命不保。
宫后挥退宫侍,不耐道:“没事儿可别经常往这边跑,毕竟许多眼睛盯着呢,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扮好宫婢拈香的身份,不然,你就等着给你的孩儿守灵吧!”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向内室走去,徒留了一地的恨意。
何茹低泣,瘫坐在地,悔恨不已,姐姐,妹妹该是如何处之?
早朝过后,宫后的心情很是恼怒,这个晟王,最近可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暗地里不知道使了什么劲,让那些个老家伙们服服帖帖,长此以往,她的势力必会受其影响,握紧了手掌,指甲微微嵌入手心,不,她不会让云烬如愿的。
“来人,本宫累了,先歇着了,若是有人前来,都给本宫回了。”
“诺。”
阴冷幽暗的囚室里,灯火暗淡,隐约不明。
何夕没能睡着,因着看守之人的尽职尽心,一旦发现她有昏昏欲睡的征兆,便舀起桶里冰冷的水,向何夕身上招呼,让她不得安生。而这样的状况也已经持续了三天了。
何夕直觉身体和精神已达极限,可是说什么也不能再这里放弃,只要挨到云烬解开她留下的线索,找到血玉便可,以云烬的才智,应该不出这两天了吧。何夕虚弱地如是想。
“怎么,何姑娘昨天不是还很有力气的吗?今日怎如此疲惫不堪,是不是本宫的属下招待不周呀?”宫后踏进囚室,看着何夕气若游丝的样子,心里的闷气总算是有些平复,而心中的暗恨也更深了。
何夕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了,只是倒在腐臭的地上,喘着气,只是那气息十分微弱。
“今日便让你缓一缓吧,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本宫可有好戏让你看呐。”说完,便让两个看守之人架起了何夕向囚室外走去。
恍恍惚惚的何夕不知宫后何意,只能由着那两人将她架起,拖出囚室,向着囚室外的一条昏暗的小道走向一个似乎更深的地方。
那个更深的地方,似乎还有一间囚室,莫不是宫后又有什么新花样了?
还未到那间囚室,便可听见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伴着腐臭的味道,伴着幽暗的气氛,也伴着诡异的森冷,一声声地传入何夕的耳里。而这个声音早已沙哑,听不出究竟是何人,但这声声的尖叫让何夕隐隐感到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终于到了囚室门口,借着昏黄的灯光,模糊地可以看见有一人正被架在刑架上,看其身型,应是一名男子,他的两个胳膊被伸展开来缚好,他的双脚也紧紧贴在架上,身上依稀可见的纵横交错的鞭痕、烙印等等,很是吓人。
有人见宫后他们来此,便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一旁待命。
“请何姑娘进去,这里太远了,还是近些好。”宫后轻声说道,她的话却让何夕背脊发凉。
那两个看守之人将何夕拖至那名男子跟前,不看还好,一看,何夕竟觉得这幅景象异常可怖,说不出的森冷寒意直窜上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名、男、子、是、徐、峰!!!
何夕原本恍惚地神智在这一刻陡然清醒,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宫后,她竟残忍如斯,何夕异常诧异地惊呼道:“他可是你的亲人!”
“亲人?在他盗取血玉的时候便不再是本宫的侄子了,”说完,还很是欣赏地看着徐峰的惨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笑笑道:“哦,对了,他这般模样,不正是拜你所赐吗?何姑娘何须如此惊讶?”
何夕瞪大了她清澈的眼眸,摇着头,仍是一副不可置信地定定地看着宫后,许久,才淡淡道:“你疯了。”
宫后讽笑道:“这也是让你们的功劳啊。”眼底的恨意让何夕有些奇怪,她为何会如此恨自己,不过是盗了血玉,也应不至如此啊?
“何姑娘,我这个侄儿可是很想见你来着,这不,我把你请来,你俩可得好好叙叙旧呐。不过千叶鸩羽的苦可不好受,何姑娘可得好好看着……”
两个看守之人将何夕扔在地上,便随宫后出去了。
何夕体力已达极限,动弹不得,她身后是墙隅,所以费了些力气靠在墙角,可以让她稍作歇息。
方才因为太暗,所以看不真切,现在眼睛似乎可以稍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正在消散,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如此怵目惊心。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钉在刑架上,方才那个刽子手应是很有经验,他似乎将一颗颗长钉入徐峰骨间的一个个狭窄空隙,而钉子的尖头可以拓展这些空隙,却不折损周围的骨头。有几枚大一些的钉子钉入他的桡骨和尺骨的腕部,固定着他的身体,承受着他的体重。钉子钉得很牢!他的两脚并列,侧着,可以看见有钉子穿过后跟关节,很是扭曲。
徐峰似乎已经意识模糊,昏死过去了,整个人狼狈不堪,血肉模糊。若不是他微微起伏的身体,何夕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呼吸时似乎有些困难,钉子钉得很是巧妙,他流的血很少,几乎没有,却看起来这般痛苦,就像她受的鞭刑一样。他每呼吸一次,双臂便会收缩一下,许是这种姿势之下,钉子钉进去的地方会产生巨大的疼痛,很快所有的肌肉就会产生一种猛烈的反伸缩力,于是呼吸就成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楚。
看着徐峰异常痛苦而又不得解脱的样子,何夕心里很是内疚不安,可她也无能为力。徐峰不过是个爱贪便宜的小人,倒也没有做过十分坏的事儿,罪不至此,宫后何其忍心将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歹徐峰也是她的侄子啊!
囚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原本疲惫难忍的何夕竟无法成眠,徐峰的呼吸仿若她良心的谴责,让她一刻不得安宁,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