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瞳孔蓦然放大，一双妙目直勾勾盯着那具高大如松的身躯，没有预兆地砰然翻倒地上，连同那双清冷的墨瞳一起紧紧闭起，再没有了刚才直指人心的锋芒毕露。

    她诧异低头，俯身蹲下，伸手往他鼻尖小心探去。他的鼻息虽然还是绵绵，却已摇曳成微弱的一缕一缕，仿佛随时都会断去。

    她略略转眸，乌沉沉的眸子随即向下移去，明晃晃的视线蓦然落在他艳如枫槭的胸口。

    倒在地上的男子白衣如雪，黄铜羽箭贴肤断为两截，澄如秋水的箭簇径直没在他的胸肋之中，喷如泉涌的血污将他的前胸染得颜色正艳，映着日光滟滟生色，仿佛有春花离披烂漫。

    “喂——你——”长安下意识推了推他的肩膀，一出口才惊觉自己不知应该对他如何称呼。

    地上的男子却似失去了所有意识，任由她呼喊拍打，始终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那个前一刻还似寒冬漫雪般阴霾密布，欲要将她致于死地的男子，这一刻，却鬓发披散，血漫白衣，双目紧闭地昏厥地上，再没有了刚才的伟岸霸气。唯有侧脸绷起的线条依旧冷峻无情，眉心间深深拧起的沟壑，犹似草尖上微微染起的霜意，便是知觉全无，任人宰割，也似这般不肯曲膝的凌厉割人。

    分明在生死间隙之中，竟然还有这样摧眉不折的霸气。

    长安满心缭乱，望着他怔怔地出神，一时间驻足在他身旁，甚至忘记了这一刻，她分明应该转过身远远逃开。

    不过是侧脸出神的眨眼功夫，他胸口艳艳一片血红，竟莫名地从红转紫，逐渐变成黑黢黢一片。

    “这箭头有毒！”长安福从心至，望着那狰狞的伤口猝然一惊。

    远远偏离了山中小径的密林荒芜，人烟不至，男子所受的箭伤沉沉，破肤而入的毒气一步步入侵心脉，绕是他神仙转世，若是没有人及时将他身上巨毒逼出，左右抵不过一个死字。

    “对不起。”长安咬唇沉默片刻，蓦然决绝地站起，裙角一步一拂，脚步飞快地离去。

    他不过是她生命中偶尔邂逅的路人，似镜花水月，转眼即散，并不值得她去用自己的性命来博他将死一命。

    “娘……别走……不要丢下……璃儿……”

    身后拂起的裙袂被一只突如其来伸出的手轻轻牵在掌中，久久不肯放开。她的背脊冷不防僵了一僵，整个人定在原地，却提不起一丝力来挣扎躲闪。

    她淡淡侧颜，天际一轮红日渐渐西沉，暮光从密密树枝中匀称洒下，衬得一地翠色清透逼人。斑驳光影中，他适才蹙紧的眉目仿佛被人轻轻抚平，逐渐安恬。

    倒在地上的身体似乎极冷，下意识微微地蜷起，微微松散的两鬓似墨鸦青，衬得他因失血过多而渐渐孱弱的脸色越发苍白，连那如刀削斧凿的冷峻线条都在一刹那柔软起来。

    不过数日之前，她将自缢身死的娘亲从横梁上颤巍巍解下的时候，也曾这般无助地承受悲痛，哀哀地跪求娘亲不要就此离开自己。

    然而娘亲的身体终于还是在她瘦削的怀抱中渐渐失去所有温度，冰冷成一具逐渐枯萎干瘪的尸体，再也不会如往日那样，对着软语温柔，含笑溺宠。

    心头仅剩的一点柔软，被他恋恋不舍的落落寂寥一刹那击中。长安心头无端一阵刺痛，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仿若细细的春雨打在片片桃花之上，转眼便就消失了。她随即转过身，跪坐到他的身旁。

    胸前的血污凄艳艳一片，盛开在他一身雪白华服之上，透着迫人的寒意。她俯下身下，低下去凑在那一团模糊的血肉之上，狠狠地吮吸了一口，偏过头，“噗噗”将它吐在一旁地上。顷刻间，舌尖窜起一阵灼灼的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