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婺江边上的那些黑衣人这么快就追杀过来了？
    脑中似有一根长弦猝然绷直，长安一念骤起，随即动如脱兔，身形敏捷地朝身侧密林奔去。密林中横枝蔽日，绿荫如翼，将她瘦削的身影遮去大半。
    她强压下心头纷乱，微微探头，举目朝外，小心地向四周巡视。
    目光过处，只见林木森冷，晨露冰凉，连同山中流岚都在一刹那变得无比肃杀。一箭过后，数丈之内却再无半点动静。唯有耳旁传来的金属相击之声，犹似银瓶乍破，水浆迸裂，越发清晰。
    难道这一箭，根本不是朝她而来？
    她托腮侧颜，心头暗自思量，引得鬓间垂落的流苏一阵乱颤。枝桠缝隙间筛下的阳光漏在她逐渐褪去苍白的脸上，和暖明辉笼得她容色渐好，衬出她漆亮如墨的眉毛，弯如池边嫩柳，夜空新月，无双清雅。
    心头带着浓烈的疑惑，长安蹑手蹑脚地从树后走出，一步一步朝林后声源小心踱去。
    她隐在树后，掰开簇簇密叶，纵目朝前窥去。
    极目处，怪石嵯峨，枯根郁磐，只见数十个手执硬弓的黑衣蒙面人，将一个身着白袍的青年男子牢牢团团困在中间。黑衣人目露凶光，步步紧逼，手中连珠箭瞬息并发，箭箭朝那男子要害喂去。
    箭影纷乱中，模糊了那男子原本五官分明的脸，将他的整个人笼成一团白色的影子。只见他在那排排箭阵中，时而跳跃腾挪，时而跌荡闪避，矫矫不群的身姿宛若游龙出水，惊鸿翩跹。一双长袖密不透风地舞着，崩挑撩格中，似有白刃利落挥过，将那箭矢纷纷打落周身。
    空气中杀气弥漫，长安看得触目惊心，但觉喉间呼吸骤然发紧，身子僵在原地，竟不能再动弹半分。
    陡然听得半空中一声大喝，白衣男子势若劈竹，凌空朝前跃起，竟以超光逾影之速，驱身朝黑衣人势不可挡地攻去。那分筋错骨的一招一势，扫如翻江倒海，刺若长蛇吐信，攻似蛟龙翻海，竟逼得数十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先前执弩强攻的黑衣人一个个倒地死去，横七竖八地歪在茵茵绿地之中，弩箭散落一地。
    眼前血雾迸散，浮尘虐空，远远近近的千重岭色，都被众人流出的鲜血沾染，幻出点点缤纷落英，刚才的满目绿意竟在一瞬间黯然失色，气韵凝滞。
    四周静谧无声，一时静默。唯有长安入定一般站在那里，隔着密密枝叶，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兀自立定的男子。
    男子缓缓转身，朝她隐身的方向定定瞥去一眼，突然冷冷喝道：“出来。”
    漫天尘烟落定，阳光如瀑，似利箭般射落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白袍上污血正鲜，点点妖妖如荼。如鬼斧削成的鲜明轮廓上，有眉宇疏淡，深目凛然，竟似无法比拟的不怒自威。
    突如其来的眩目猝然将她的双瞳刺痛。长安被他凉如冰绡的目光震慑，心头莫名一颤，下意识从树后徐徐踱出，怔忡立在疏荡旷野之中。
    恍惚中有一只男子的大手紧紧扼在她细嫩的脖颈之上，令她原本顺畅的呼吸没来由一滞。她蓦然清醒，却为时已晚。不知何时，白袍男子已悄无声息地行至她面前，只手将她轻易制住。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声音深遂平静，似沉沉暗夜中一缕若断若续的孤香，从他的唇角一字字逸出来，却有着细碎冷冽的无情。仿佛若是她一言不慎，稍有形差踏错，便会命如蝼蚁，和那些已经气绝在地的黑衣人那般，转眼香消玉殒。
    想是长年练武的缘故，他的指腹结着薄薄一层细茧，摩挲在她的莹如脂玉的肌肤上，划过略略粗糙的疼痛。薄透的衣袖垂落下来，掠过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寸寸肌肤，触肤微凉。
    生死一线之中，长安反而沉下心来，只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着她，朝他纵目望去。
    他光洁细腻的脸庞离她不过咫尺，一双修眉斜飞如鬓，薄唇微微抿着，紧绷却如刀雕一般，那双深瞳仿佛能摄人心神，夺人魂魄，如同要将她焚烧一般。唯有那颊色中隐约可见的异样苍白，才将他此刻隐忍的疼痛暴露无疑。
    “你受伤了。”扼在喉间的手渐渐发紧，痛得她眼底隐隐有雾霭涌动，连那喑哑的声音都像似北风破巷刮出，涩涩不似自己。
    扼在喉间的手蓦然绷紧，仿佛一只正在蛰伏捕食的野兽，随时会将眼前的猎物撕得粉碎。那只手不及用力，却似风摇柳絮，猝然从她喉间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