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还记得，你妈妈什么样么。
    ——我亲妈啊？
    ——嗯。
    ——当然记得了，虽然好长时间没见着了，我长得就像她。她过得也挺好的，给别人当后妈去了，嘿嘿。
    哥，我羡慕你，在很多方面，尤其是这一方面。
    母者，经历孕育的阵痛，分娩的撕心裂肺，抱起沾满自己鲜血的婴孩时，应该是笑着的。
    因为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孩子，那一刻，孩子只与她自己相关，与另外一个男人，不应该有太多的牵扯。
    而我的母亲，则恰恰相反。
    ……
    “哥，这几天睡得好吗。”
    “睡得挺好，嘿嘿，可能是到你身边了，踏实。”
    小七冰凉而有力的手指，在阿一的太阳穴周围缓慢地、有规律地按压着，比所有安神的药剂都要管用。
    “可是昨晚，我听到你说梦话。”
    阿一愣了愣，一睁眼睛，正好对上小七居高临下的目光：“啊…我说什么了吗？”
    小七的神情淡漠：“没听清。”
    “还好还好，”阿一这口气还是没松，“我就怕我大晚上的，直播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小七笑了，很淡，但是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阿一很随意地抬起手，替他理着过长的刘海：“你也没睡好吧，要不然怎么听得见我说梦话？”
    这一问却没了回应。
    小七看着阿一的眼神变得奇怪，阿一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小七的眼神已经相当奇怪了。
    “哥……”
    阿一收回了自己的手，愕然地看着他。
    “哥，你真好看。”
    空气的温度下降了三度，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
    阿一断然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从床上坐了起来，当然动作不是很猛，否则一定会撞上小七的脸。
    小七还没有回过神来，阿一已经进入了打哈哈的状态：“你那是倒着看的，正过来就没法看了，绝对的！不闲扯了，你写作业吧，我去问问张姨在不在家里吃饭。”
    ……
    阿一不在时，时间就变得黏稠，流淌不动，空气则变得湿重，难以呼吸。
    小七觉得窒息。
    有一刻他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幸而天是阴的，没有阳光。明亮的光从极高处倾泻而下，将一切淹没在其中的感觉，很恐怖。尤其是自己身后，棱角分明的高大建筑，能将阳光折射到很远的地方，并把透明的光染成和它一样的白。
    教堂。
    只有古老的东西才能天然地散发出神圣庄严的气息，过新的教堂就像太年轻的小神父，让女人看了他的漂亮脸蛋之后只能想起床，根本想不到上帝。而这座教堂就很新，所以，让人愈发地没有好感。
    小七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中国人会去信耶稣。如来佛祖起码在长相上能引起东方人的好感，而上帝则是一个西方的老头，平常和天使说话用的大概是英语，所以信教的人如果英语不好还不如不去信。
    妈妈几乎不会英语，但她还是固执地要去信，而且信得很深。今天，要不是她生拖硬拽，小七绝对不会到这里来听什么所谓的布道，也就不会在布道进行到五分之一的时候，一个人钻出来，站在大门外透气。
    很慢啊，为什么还不结束？
    他曾一度想过要自己一个人先回家去，但又想到刚刚妈妈愤恨的，近乎绝望的眼神，脚就挪不动了。
    还是等吧。
    他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恨自己。
    从几岁开始的时候，小七就拒绝和自己的妈妈对视，虽然她每每那样去要求他，命令他，喊得歇斯底里。那时候他只好抬头，用茫然的、冷漠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然后看着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出，再流得满脸都是的整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