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烟火气在南和市的夜晚格外浓烈，方弦乐吃完第五个馄饨时放下筷勺，盐舴安还在嘀嘀咕咕的跟西门斐然掰扯刚刚的事，她是个直肠子，有事一定要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行，她也顺势歪头看一眼西门斐然，他吃的小馄饨，清汤的，慢条斯理的，时不时的应一声盐舴安，碰到盐舴安的质问还会配合的点点头，递几句话平息下怒火。
    “你说那帮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西门。”
    “圈子泾渭分明成这样，还tm瞎扯。”
    “都说井水不犯河水，这倒好，泛到我们家门口了。”
    ……
    听的方弦乐有些犯困，西门在那句“泛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她一眼，“吃困了？”
    “嗯，晕碳，晕舴安”
    她佯装晕倒用右手支棱着脑袋，被盐舴安用手边没用的勺子敲了下脑袋。
    吃痛。
    “之前见过几次。”
    西门咽下最后一口，拿起旁边的莲雾红梅喝一口，味道不太合他的口味，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会喜欢。
    他清了清嗓子，“之前数学竞赛的时候碰到过，组过队，不过后来去了几次就没去了，没说过几句话。”
    方弦乐摆动着筷子，一言不发的听着。
    不知道她是太怕西门会说出什么还是怕对方真的过于站在她这一边隐瞒什么，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最后几个馄饨。
    “数学挺好，听说是。”
    西门看她一眼，做了个总结。
    盐舴安翻白眼，这不废话吗，竞赛打得把这学校都打出名了，校长见了他跟亲儿子似的。
    “谁家数学不好能把宁外附中的招牌都给人家砸了。”
    说起这个，西门斐然也笑，“那他那招牌不太行。”
    盐舴安又犯一白眼，“人家宁外附中可是市里数一数二的理科尖尖。”
    两人一句两句的，方弦乐跟着听。
    宁外附中虽然是综合类的学校，但追究起来也重理，而且开设了双语国际班，市里名头够响，不少家底丰厚的想尽法子把小孩送进去。周嘉晨这人也有趣，平时看着对人爱答不理的，做事儿却特别贱，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也没什么事，但一旦被戳了，不打不回来不罢休。
    宁外附中第一次竞赛的时候跟清北一中旗鼓相当，大家像是心照不宣的打着友谊赛似的，第二次还是跟第一次一样，甚至清北一中比第一次追赶了几分，从第二次之后，不知从哪放出的消息，说清北一中参加竞赛很水，走后门套关系，就为了打出个跟宁外附中一样的响亮名声。
    很凑巧的是，打竞赛里面有个周嘉晨老相识程遮望，长得帅脑子也够聪明，前两次大家只点头打照面，第三次开始显山漏水的露出点实力给对方看看，你追我赶的，两队差个个位数分。
    差分数不要紧，比赛结束时宁外附中指着清北一种那边直接喊话，具体喊了什么不知道传的版本五花八门，只知道差点打起来，好家伙，这一喊把清北一中的好胜心激起来了，私底下拉着练练，虽然是私底下组织的，但至少是市里拍的上名号的学校，引起了不少关注度，有次周嘉晨在的那个团队成员因为各种缘由有事只剩两人，程遮望刚好在，说了句什么话，周嘉晨站在赛桌对面直接指着对方放话，今天就他一个人也能潦倒他们几个，对方供火说他怂了就认，他把题摔对方脸上，说谁怂谁孙子。
    盐舴安把那碗馄饨面解决了大半，拿起柠檬葡萄冻喝一口，瞬间清爽了不少，跟上一句“这哥看着就邪，他们没事惹他干嘛。”
    西门斐然在周嘉晨在那个没名没份的比赛里打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喊来应援，清北一中的校魂在那一刻团结一致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打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八九点，赛桌上的每个人CPU都要烧干了才堪堪到达尾声。对方哽着脖子不认输，程喆望倒是话不多说，但烦躁也写在脸上，最后吵着吵着撸袖子的时候还特仁义的挡一胳膊，说愿赌服输。
    话是盯着周嘉晨说的，周嘉晨把笔扔在桌子上，转身就走，还没等西门斐然起身，一个瓶子就朝对方脑袋上扔了过去，被对方的人挡了下。
    “打起来了？”
    盐舴安看一眼不做声的方弦乐，西门斐然也跟着看过去。
    “没，主要那孙子看着人模狗样的，话戳到他了。”
    “哟，周大帅哥还能有被戳到的地方”盐舴安手里拿着吸管搅动杯底。
    “说啥了”
    方弦乐打一哈欠，看店里挂在墙上的老式时钟，已经八点半了。
    “没听清，估计是什么私事。”
    盐舴安悻悻然的瘪瘪嘴，有种没吃到瓜的无趣。又顺手戳一下方弦乐。
    “嘛”
    方弦乐起身去拿盐舴安旁边的书包，胳膊够不着，西门斐然伸手给她拿过来。
    “那个程遮望我们是不是见过。”
    话是对着方弦乐说的，可方弦乐却看着西门。
    “问你呢，看他做啥。”
    “老同学。”
    有多老呢，具体要追溯到方弦乐的初中生活，但其实高中后只打过几次照面而已。
    盐舴安夹一菊叶汤包，小口一咬，把里面的汤汁倒在碗里，放勺子里慢慢嚼，嘴巴里吃着，眼睛跟着方弦乐转。
    方弦乐拿过手边的鲜芋仙，第一勺芋泥味很浓，还有牛奶的甜味，然后食指曲起，推给对面的盐舴安，顺手倒一小碟醋，也夹一菊叶汤包。
    “初中经常见，后来没听说了。”
    她从汤包顶上小小咬一口，啜饮里面的汤汁，比起菊叶的她还是比较喜欢吃鸡汁的。
    “那他怎么会跟周嘉晨是老相识。”盐舴安一个汤包吃完，又夹一个。
    方弦乐嚼动的脸颊放缓，店外有小孩子们一会一会的跑过。
    他们隔壁桌轮了两桌了，老旧的风扇吱吱呀呀的转着，她笑着问什么时间了，对面男生看一眼手腕回七点四十五，她点点头，对面接一句一会送你回，她笑着隔着桌子去够对方的手机，那股乌木沉香的味道围绕着她，迟迟散不去。
    “可能以前打比赛认识的呗。”
    “不是来这才打比赛吗，怎么是老相识。”
    “问西门。”
    方弦乐这一口嚼的有点久，咽下后下意识去拿旁边的莲雾红莓，被西门一拦，才回过神来，盐舴安上道的把芋泥厚奶推给她。
    西门斐然看她一眼，把那杯他喝过的莲雾红梅移到左手边，离得方弦乐远了。
    “具体不清楚，听说程喆望以前是新安的，但周嘉晨不知道。”
    “方知有不是新安的吗。”
    盐舴安接。
    “新安也分一部二部，一部校区在卧龙湖那边，二部不是在霜桂路，差的远了。”
    盐舴安啧一声，若有所思，他看周嘉晨那身价可不像是在霜桂路的。
    “他之前好像上的是那个什么私立，盛名？”
    西门转头看一眼方弦乐。
    对方沉默半响，终于是吃够了，慢悠悠的看他俩一眼。
    “我又不认识。”
    西门默然，轻轻一嗯，看一眼手机已经九点了，环顾四周，倒是还有几桌。
    盐舴安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回了几条消息，笑一声，伸手拿手机给对面的方弦乐瞧。
    “这哥是不是在我们刚要走那会儿来的。”
    边说着边用食指和中指放大图片，下巴朝手机一指。
    “喏”
    方弦乐在盐舴安见她默不作声又往前递了一下时抬眼看过去，西门也歪头。
    看那画质应该是隔着不远拍的，只看了个背影，放大后不远处是模糊的勉强看得清的她们。
    “刚刚1900？”
    盐舴安嗯一声，说“这哥照片入选南和校园男神榜了吧？”
    方弦乐右手拿手机的食指朝西门斐然一指，“第二在这。”
    也不枉费她天天拉着盐舴安等众人去投票。西门斐然笑，眼睛亮亮的看过去一眼。
    “我勒个豆，这哥好像后来别人才给他传的才刚上榜。”
    盐舴安收回手机又翻了翻那几张图，朝方弦乐递话，“我真觉得西门综合比那哥强。”
    这话虽水分大，但西门爱听，“谢谢您的朋友滤镜。”
    “我说真的，你问方知有。”
    方弦乐眯着眼看她一眼，没回，又被盐舴安追着问一句，“要选我不信你选周嘉晨。”
    我不信你选周嘉晨。
    到底是谁说的，淋在那场台风天里，折断了窗外的树枝，刮的尘归尘，土归土的。
    “我们西门可是要配也是配那最好的，是不是。”
    陈述句。
    就像是小时候方弦乐每次在西门斐然做错了事被他爸家规后，站在他面前说了很多很多次的“西门斐然就是最好的”一般。
    毫无疑问。
    毫无保留。
    西门斐然敛下心绪，西门斐然的最好是有目共睹的光明正大的最好，而方弦乐心里的最好却是无人可知的无人问津的最好。
    贫瘠，又富饶。
    “我其实蛮羡慕他的。”
    “谁”
    盐舴安把包带子背在肩上，把手机从方弦乐手里拿回来，每日一投是俩人每天散伙前的必备项目。
    “周嘉晨？”
    西门斐然站起身来，从身后的座位把方弦乐的书包拿过来。
    “咋了西门，认输了吗，方知有刚给你投了票。”
    方弦乐跟着乐一下，又朝他摆了摆手机，意思是刚投完咯。
    西门斐然看着她，唇红齿白的，扎着以往百年不变的丸子头。
    想起那日程喆望虽拦着宁外附中的人，话却他说的最狠，笔落在桌子上甩出去几米，落在周嘉晨起身后的位置上。
    他说你牛什么周嘉晨，不就做过几年牢。
    “不就做过几年牢。”
    “为你那不值钱的女朋友。”
    瓶子没落在他身上，那凳子腿却是冲着他脑袋砸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