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盛夏，什么都在燃烧。
    蜚语流言也在各种群里，贴吧里，社交平台上愈演愈烈，随着午后的一场磅礴大雨，噼里啪啦的落在方弦乐心里溅起层层水花。
    周五下午清北一中自由活动时间，成群结队的人群，勾肩搭背的，追逐打闹的，社团活动，操场上，篮球旁，那一场雨后，地面终于不再是烫的人睁不开眼。
    而方弦乐最后的一点耐心也终于被浇灭了。
    盐舴安约了她下午到1900见面，1900是在南淮街最里间的一家酒吧，白天像是清吧，夜晚的时候听说灯红酒绿的，热闹非凡。这一条街距离清北一中两个街区，去前她去了学校附近天街那边的淡马茶坊，耳朵里塞着耳机，头发在低头的瞬间滑落在手臂，她抬手挽到耳后，可能她最近都没怎么有时间玩的缘故，把把斗把把赢，欢乐豆翻了3倍不止，但她依旧在开盘的时候选择不叫地主。
    店员把两杯打包的闽南芭乐油柑王推到她面前，她才察觉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盯着手机屏幕，“一杯打包，一杯现在喝。”
    把耳机里的手机音量调低，对面紧跟着她出了好几个炸弹，她心里低声“艹”（一种植物）了一声。
    而后顺手把页面划掉，左手食指摁两下摁键，耳机里的《BoomBoomPow》音调高了两度，她从柜台上拿过插好吸管的那杯，另一杯领走的时候，顺嘴说一句谢谢。
    地面潮湿，被蒸发后的空气里都是泥土青草味，有一段路面是坑坑洼洼的小水坑，马丁靴走过鞋面会沾上泥点，穿过那一排梧桐树后会看到铁栅栏的街区，左转进入南淮巷，门前1900的灯牌还没亮起，爬山虎铺满了门边那一面墙，跟红色的砖瓦映着，她扬起头的瞬间下午四点的风把她的长发吹到脸上，她伸手抚下，踏上门前的台阶。
    跟吧台前的服务员打过招呼后向里面走去，眼睛扫视一圈，半眯着，扫过零星几人后，在角落里找到正歪着脑袋跟对面插科打诨的盐舴安。
    坐下的时候带过来一阵外面的潮湿气息，盐舴安回头，“哟～honey”
    方弦乐看过去一眼，随后把打包的芭乐油柑放桌上，嘴巴缓缓动着，QQ冻泛着点甜，舌尖都是芭乐的香。
    她抬手捋一下额前的头发，抬眼朝盐舴安对面看一眼，女孩子，挺酷的，带一黑色针织毛线帽，毛边黑白格相间的牛仔外套，八分黑色束脚裤，脚上是teenmix哈利波特联名短靴。
    她抬手动了动四指，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朋友，方知有。”
    “斯人若彩虹？”
    她这才朝对面笑了一下，盐舴安接话，“是。”
    然后歪过头也跟着看她一眼，接着回“我起的，绝美。”
    她这下笑出声来。
    “方弦乐。”
    说话的时候向对面抬一下手里的奶茶，算自我介绍。
    对方也拿起手边的不规则玻璃杯摇晃了下抬手向她示意，“司南。”
    “酒吧驻场”盐舴安接上。
    “偶尔过来。”司南一直看着她那边，她架在膝盖的手肘，伸手过来时手腕处的山鬼花钱腕绳，食指处的复古链条戒指，以及看过来时淡然的眼睛。
    “我好像从朋友那边听到过你。”
    方弦乐听她讲话才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过去，“你男朋友我好像认识。”
    盐舴安也歪过身子看着她，一脸的老子怎么不知道。
    方弦乐视线在盯着她的两人脸上游移了两秒后才伸手从金属纸巾盒里抽两张纸巾垫在杯底。
    杯里的冰块化了大半。
    “我男朋友？”
    “嗯”
    “偶尔跟其他朋友一起聚，听说过你。”
    轮到盐舴安转过身子，用手掌托着腮也看着司南，“不会是…”
    “周嘉晨。”
    对方先于她开口，盐舴安伸手捂脸，摇了摇头，一副老娘就知道的样子。
    方弦乐倒是早就知道对方开口说什么的样子，拿起桌子果盘里的牛奶枣咬一口，清脆的不像话，半晌没说话，后问。
    “那他们有没有说我俩咋认识的。”
    “好像是…”
    “司南姐。”背后有人喊，三人都朝那边看过去。
    是个甜妹，在方弦乐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盐舴安把对方从头到脚至少扫了三遍。
    一身UR的翻领捏褶提花连衣裙，纯白色，吧内灯光昏暗，从窗户那边透过来的光能看的清她眼角的眼线和翘起得长长睫毛。
    “好巧，你今天过来。”
    司南朝那边朝手，大概是五六个人的样子，男男女女的。
    那边的其他人也朝这边伸手打招呼，有几个跟盐舴安打过照面，方弦乐是一个也不认识，埋头看手机。
    打过招呼后似乎才看到坐在他们旁边被挡住大半的方弦乐，惊呼一声，而后交头结语，咬耳朵声音被吧内的电子音盖过，没有落入她的耳朵里。
    刚刚领头跟这边打过招呼的女孩子朝这边走过来，带过来一丝只言片语的声音，那边小心翼翼的跟着看过来。
    “我丢，晨哥媳妇。”
    “哪里”
    “最里面那妹子”
    …
    “看不清脸啊”
    “我也没见过正脸，但听说跟安子关系蛮好，在她旁边那估计就是了。”
    “身材不错啊。”
    一阵低呼。
    “挺高的吧。”
    “之前看到过几次，有一米七吧”
    “挺配。”
    “棠宁听到得锤爆你。”
    “她对晨哥又没意思。”
    “哎？棠宁？”
    对面还没搞清楚状况。
    “她喜欢那个四字的吧。”
    “叫啥来着”
    “西门斐然。”
    “哦对，那哥也帅，还跟那妹子青梅竹马。”
    “跟谁”
    …
    方弦乐在眼前附过来阴影时抬起头，看到站在她们这桌对面的棠宁，停留她脸上一秒，朝不远处叽叽喳喳那群人看过去。
    因着她这一眼，那边小小沸腾了下。
    吵吵嚷嚷的，“卧槽”
    “咋啦咋啦”
    “我是这姐颜粉”
    “没看到”
    “贴吧有照片啊”
    “没来得及看被删了”
    “我勒个豆，晨哥找人了？”
    ……
    在那边一个接一个视线跟过来的时候，方弦乐往后靠了靠，盐舴安和司南完完全全的遮住了她，只看的到她跟着节奏晃动的小腿，和一角被长发挡住的侧面。
    “司南姐，我跟朋友们一起过来玩，方便大家做一桌吗。”
    司南往前倾了下身子，眼神却一直盯着低头玩手机的方弦乐。
    “不用了吧，小美女，我们一会就撤了，跟朋友约了晚饭。
    盐舴安抢在司南开口前说话，对面这架势可不想是一起玩的意思，那边的波动她实在难以忽视，旁边这人估计也察觉了，才在对方过来后，依旧八风不动的靠在那边玩手机，没有一点要搭理的意思。
    “晚饭估计还早呢，况且…”
    对方意有所指的看了方弦乐一眼，“不是嘉晨哥女朋友吗”
    “谁是你嘉晨哥女朋友了，小美女。”
    盐舴安话接的比方弦乐快，往旁边撂一眼，“这可不兴乱说。”
    而后笑语盈盈的看着对方，手肘架在膝盖上，依旧用手掌托腮，四指在脸颊一侧点着。
    “我们朋友们都知道啊，小三上位，还找人威胁，差点逼得正宫退学。”
    盐舴安，“？”
    司南，“？”怎么跟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方弦乐这才往前倾了倾身子，左脚晃动的时候不小心膝盖碰到了桌沿，因着这一下坐在她旁边的盐舴安朝她看过去。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春风不动的看过去那么一眼，盯到对方不自在的时候又轻飘飘的收回视线。
    盐舴安眼神也跟着左右转了一圈，嘴角那弧度收起来，吧里在放《圣安地列斯》，她觉得这件事应该在她出手后应该销声匿迹才对，现在看这架势反而愈演愈烈了。
    “挺没意思的，妹妹。”
    盐舴安这话说的故意，“我们方知有清白一姑娘，你这话说出来可得担责。”
    司南站起来要打圆场，“是有什么误会吧。”
    “我们才第一次见。”司南站起来去拉棠宁的手，靴子落地轻微声响，她站起身来，因着她这一起身，刚刚那拨人又起了不少躁动，头顶的暖光灯色落在方弦乐的半侧脸，被盐舴安身子遮住了大半，从那边只看得到她露出的微翘鼻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动发消息的指尖。
    “周嘉晨不来？”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三下，西门问她在哪，拇指停在键盘上空，迟迟不落下。
    “晨哥说不来了。”
    顿两秒，回：1900。
    思考一秒加一句：一会去找你，不用来。
    “不是说要一起吃饭？刚好舴安今天也在。”
    她站起身来时，刚好收到西门发送过来的定位，是剪子巷。
    “不用给他电话了司南姐，估计他也要陪女朋友吧。”
    棠宁去挽司南的胳膊，话却是盯着方弦乐说的。
    越让自己镇静下来，那些对话，好像更容易落在耳朵里，落在握紧手机的指头关节，落在轻轻一颤的眼角眉间。
    司南从手机里找电话，抬头看过去，“他……哪个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回身，问盐舴安“西门问去不去吃饭。”
    因着她这一句，全部视线集中。
    “去，哪边。”
    “剪子巷，馄饨。”
    盐舴安这才从状况里回神，用128G的脑容量扩大到265G才来得及处理刚刚的信息。
    “好，去。”
    西门这俩字真的在这个时刻比任何时候都听起来好听，盐舴安有种将人一军的不明所以然的赢感。
    那边司南电话刚接通，盐舴安朝她做我们走了的手势，司南留人，摇头回绝。
    走时拉着方弦乐特意去前台问服务员要了这家酒吧的联系方式。
    那一拨人躁动第三次。
    方弦乐朝那边看过去，两两三三人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交头接耳，声音在那边起伏了一下又回落。
    然后绕一圈落在棠宁那边，司南一边接电话一边拍拍她的背好似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只她那么一眼，她什么都懂了。
    然后在傍晚五点半的落日阴影里，听到气喘吁吁的说话声，带有感冒浓重鼻音的嗓音，沉稳的，又急不可待的，烦躁的，又泰然自若的。
    西门斐然发来第二次语音通话。
    接起的瞬间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吃”
    “菊叶的，不吃鸭血粉丝。”
    夏天的夜晚依旧闷热，背心领口被汗浸湿，把手机递给盐舴安，她把头发扎起，用手腕皮筋扎了个丸子头。
    “喂，西门。”
    盐舴安边打电话边用手势问她喝什么。
    她回让西门给带了莲雾红莓，盐舴安咂舌。
    “西门，你知道1900老板是谁吗。”
    那边沉默了三秒，说知道。
    她说知道就好，我们刚刚在1900。
    后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方弦乐走走停停，在冰柜里选了一只火炬，用盐舴安手机扫了一块。
    “这火炬没以前看着大”
    盐舴安没好气一眼，“咋跑奥运啊要那么大。”
    手机递回她手里，顺道把自己手机拿回来。
    咬下第一口的时候，整个身心才感觉舒畅，盐舴安揶揄她“周嘉晨不是在陪女朋友吗，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知道”
    方弦乐完全不接她话，盐舴安无趣，她越漫不经心，她就越心痒痒。
    “方知有”
    “嘛”
    “你跟周嘉晨……”
    “不认识”
    好像就等她这句话似的，盐舴安这才放下心来，但又说不出来她在紧张个什么劲。
    不想了。
    剪子巷有家汤包做的贼有名，价格小贵，但吃了真的绝，这要到每逢节假日，那座位号得排到一百开外。
    盐舴安一般般，但却特别对方弦乐的口味，虽然傍晚，店里也不少桌。
    盐舴安一进门就瞄到了西门斐然，也难怪，这哥长得就跟这里格格不入，公子哥的长相，却偏偏性格那是任劳任怨的，至少对圈里这几个是这样的，再加上目前学校里几个风评，她还是觉得西门是第一首选好男友人选。
    “火炬？”
    她们走过来第一眼，先是注意到方弦乐的头发，第二眼看她手里拿着的。
    笑一声。
    “没给我带？”
    方弦乐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又指了指盐舴安，意思找她。
    “小白眼狼。”
    盐舴安翻白眼。
    “安斥巨资买的”
    方弦乐狗腿似的补一句，西门斐然把她的书包放到对面座位上，坐在旁边。
    “吃完凉的吃热的，不怕肚子疼。”
    方弦乐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摇摇头。
    她要的全家福馄饨刚好端上来，头顶的风扇吹着，刚刚吃了一个雪糕，不禁打了个寒颤。
    店老板放在桌边，她起身要端过来，西门先一步，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腕。
    西门斐然看她一眼。
    把馄饨放在她面前，又把醋瓶推过去。
    盐舴安慢慢吹着，她吃的馄饨面，估摸着要剩一大半，放了许多辣子。
    “西门，问你个事。”
    方弦乐咬下第一口，口腔里感觉冰火两重天，拿筷子把虾仁馄饨里的虾仁挑出来。
    馄饨掉入碗里溅了她下巴上一点汤水。
    “你认识周嘉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