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冷老五 十五狩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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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手抬手示意,所有人都把枪架到了肩膀上,眯着眼瞄准等候,猎犬们翘首而立,尾巴高高翘起,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冲出去。
谢白生疏地将枪架起来,枪托硬硬地抵着肩膀,硌得他有点儿疼。
季澜川从他身后亲昵地环着他,压低声音,教他上膛。
咯哒一声,**已经蓄势待发,谢白的食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季澜川的手很大,覆着他的手,手指搭在他的食指上面。
周围很静,只有风吹过芦苇的声音,还有猎犬哈气的声音。
谢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季澜川的手指压着他的手指,压着扳机,他感觉自己没有开枪的主动权,也没有不开枪的权力。
季澜川的脑袋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与他脸挨着脸,很近,呼吸相闻。
“往前看,”季澜川的声音轻如鸿毛,近乎于呢喃,“我数三声你就开枪……三,二------”
正在此时,初升的太阳突破云层,穿透薄雾,谢白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勉强看去,摇曳的芦苇的另一头,有光一闪而过。他心头一坠,来不及细想,猎手吹出尖利的哨音,猎犬如离线之箭冲出去,季澜川在耳边数道:“一……”
谢白大喊道:“等,等一下!”
季澜川的手收紧,压着他的手指,此起彼伏的枪声震耳欲聋,一阵阵的火药味,后座力震得他肩膀发麻,后背抵着季澜川的胸膛。
野鸭们呼啦啦地一片飞起来,可它们体型肥胖,没有完全飞起来,只是仓皇地四散逃离,嘎嘎地叫声划破清晨,随之响起的,还有人的大叫声。
“有人中枪了!”
“怎么回事?”
大家不明所以地放下枪,但枪声还在响,谢白嗅到了血腥味。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鸭群四散逃开,河面上响起了野鸭扑棱棱地拍打翅膀的声音。
电光火石间,谢白再一次看见了芦苇的另一头那道亮光一闪而过,那是阳光照在金属上的反射,那里有人!
来不及多想,谢白转头就往回跑,季澜川拽着他的手,也跟着跑了起来。
谢白想甩开他,他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来的人肯定是冲着季澜川的,和季澜川待在一起,只怕是会死得更快。但季澜川抓得太紧了,跑得又快,拽着他,扯得他手腕疼。后面还有杂乱的狗吠声和枪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白感觉有子弹擦过他的手臂,一阵火辣辣地疼。
汽车就停在前面的不远处,季澜川猛地拉开车门,将谢白推进去。谢白的心跳得快要冲破胸腔了,他撑着驾驶座的椅子,跨到副驾驶上。季澜川紧随其后也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
车居然没熄火,季澜川一踩油门,谢白感觉自己被猛地摔到椅背上,后背撞得生疼,汽车一下子冲出去。
谢白的心还没有放下,“砰”地一声,大概是汽车轮胎被枪打爆了,汽车猛地向一边侧过去,不受控制地打着滑往右边冲去。谢白紧紧地抓着车窗,手背青筋都突出来了。季澜川猛地踩了刹车,车险险停下,没有侧翻。
谢白连忙顺着椅背往下滑,躲藏起来,随着“砰砰砰”几声,子弹全部打在了车身上。
“架枪。”季澜川说,“快点。”
谢白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居然还牢牢地抓着那支枪,近乎本能。他想说自己不会,但这时候说这个就是废话,汽车轮胎被打爆了,车子开不动,四周一片开阔,有枪不用就是等死。
外头的枪声突然停了,季澜川头发散乱,催促道:“快点,他在换弹夹。”
谢白看似冷静实则茫然地将枪管利索地架在车窗上,手扣着扳机,季澜川在他身后,狭小的车厢只能容他们俩一前一后。季澜川环抱着他,伸手帮他上膛。
谢白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的后背挨着季澜川的胸膛,感觉季澜川的心也跳得很快,两颗心像两个争先恐后的鼓槌,猛烈地敲着,让人几乎呼吸不过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在季澜川的指导下架枪,第一次是打野鸭,这一次是杀人。
晨雾已经散去,外面视野开阔,谢白目力不错,慌乱中一瞥,见到了有人躲在树后。
谢白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道该如何瞄准,季澜川就贴在他的耳边,声音轻而缓,像是情人的低喃,只可惜内容不是,他说:“我数三声,开枪。”
不等谢白回答,他自顾自地开始数:“三二------”
谢白眼睛睁大,瞳孔也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扩大,心快要跳出来,手心出汗,面红耳赤,他嗅到了火药的味道,嗅到了季澜川身上的古龙水的香味。
“一……”
他感觉到季澜川带着他挪了挪枪管,他被动地扣下扳机,树后躲藏的人正好探出头,应声而倒。
太远了。
谢白根本看不清,但他能想象得到,子弹入肉的“噗嗤”声,鲜血淋漓,又或者打到了脑袋,颅骨碎裂。
“漂亮。”
季澜川欣喜地夸奖。
但谢白却感觉恐惧。
深切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从未都为看懂季澜川。
这样的季澜川,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谢白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松开枪,猛地回头看向季澜川,目光如电,惊疑不定。
季澜川伸手扯开衬衣的几颗纽扣,松了领口,抄起散落的额发,靠坐在驾驶座上,摸出一根烟,划亮火柴点着,悠悠地吐出来一口。他抬眸看向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谢白,烟霭模糊了他的眼神,他问:“怎么?吓着了?”
谢白还是没有说话,他感觉到后背一阵湿,那是刚才出的汗。
季澜川朝他伸出手去,仿佛是要碰他的脸,谢白下意识地一偏头躲过,眼睛还是盯着季澜川,一双眼眸水光潋滟。季澜川失笑,正要说话,停住了,看向窗外。
突然,远处又是“砰”的一声枪响。
谢白吓得浑身一抖,季澜川反应极快,张开手臂将谢白一把搂过去。谢白感觉自己的脸撞进了季澜川的胸膛里,季澜川的手臂横在他的脑后,他听到季澜川闷哼一声,身体一颤,他还听到了子弹入肉时的“噗”的一声,他嗅到了血腥味。
季澜川中枪了,那一枪本该打入谢白的脑袋里。
顾三他们赶来了,吵吵嚷嚷的一大群人,将手臂中枪的季澜川和谢白匆匆地送回城里。
载着伤员的车畅通无阻地入城,一路开到了浚县季澜川下榻的酒店,有请来的医生来为季澜川取子弹。
谢白的外套上蹭到了血,暗锈色的一滩,他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了一边。
他无所适从地站在季澜川的房间外,看着人们沉默着进进出出。
他不明白季澜川为何要救他,季澜川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分明是想利用他,可他却为自己挡住了那颗本应钻进自己脑袋的子弹。
他想去看看季澜川怎么样了,他的危机还没有解除,督军不会那么放过他,所以他不想季澜川死掉。但袁忠良却拦住了他。
“少帅让你在这儿等他。”
袁忠良木着一张脸,语调有些生硬地说。
他今天猎野鸭的时候并没有跟来,当时谢白就觉得意外,袁忠良是季澜川最亲近的随从,基本不离身边的。
谢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到了季澜川的门边。
季澜川那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伤口虽然很深,但幸好没有打中要紧的地方,西医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告辞离开,季澜川在床上睡了过去,眉头微微蹙着,因为失血显得有些脸色苍白。
谢白被允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样静静躺着的季澜川,不知为何,他的胸口有点难受。
谢白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季澜川的床边。
今天他欠了他的人情,他想,他不喜欢欠他的,他应该照顾他。
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是浚县的县长和他的夫人,他们在询问季澜川的伤势的。
袁忠良小声地告诉他们,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现在人还在昏睡,已经无大碍了。县长和夫人都松了一口气,夫人一直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县长表示已经去信给了季大帅,那边会派人前来调查少帅中枪的事情,可能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赶过来。
谢白感觉有些困倦,早上起太早了,他渐渐地听不到门外的声音了,趴在了季澜川的床边睡着了。
季澜川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才缓缓地睁开眼睛,麻药渐渐过去,肩上的伤处疼得厉害,他一扭头却看见了趴在他床边熟睡的谢白,微微一怔,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少年,开始默默地在心中梳理这一件件事情,仿佛那是别人的肩膀。
他三弟的舅舅严崇虎中枪后回平洲养伤,眼见着伤都好了大半,季坤都没有朝南边发难,他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季坤没有追究,那就意味着,这是他自己做的。
季坤不太喜欢自己的三儿子的娘家,就像古代的君王不喜欢内戚当政一样,内戚如果势力一发不可阻挡地强大,会成为身为“太子爷”季澜川上位的阻力,可他又忌惮季澜川,怕他最后一家独大,怕自己控制不了季澜川,他也要效仿古代君王的制衡之术。
然而,三儿子季鸣森却误会了自己的哥哥,要趁着哥哥狩猎的时候给他一记偷袭,季澜川将错就错,替弟弟加了一把火,唯一的意外就是,这枚由袁忠良射出的子弹本该打进谢白的脑袋里,这样,他既不用受罪,又有了最正当的理由和弟弟撕破脸皮,而季坤就是要看他们斗起来,这样,季坤才会放心。
季坤是个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防备的人。
季澜川的嘴唇浮现一丝冷笑,他对季坤早就不抱着小时候的妄想了。
季坤的眼里没有亲情,那么,他也不去奢望亲情这种宝贵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