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年大梦 第88章:入骨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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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膏带来的异样感会持续好几天,期间墨青席发热、呕吐,都是许长河在伺候。
刘继明本想找个人进去服侍,怕累坏了老师的孩子,但许长河态度坚决,任谁来都不行。
在京城愁煞人的小魔头突然这么“热心肠”,把刘继明和一众太医都看懵了。
相较之下,姜悬知道的情报多一些,毫不吝啬地用自带的珍贵药材给墨青席熬了羹汤。
第二次换药之后,墨青席才真正恢复意识,清醒过来。
东方露白,茅屋里之点了一根白烛,光线昏暗。
墨青席睁眼看到躺在身侧的许长河,身躯一震。
一开始没看清,待看清后,他眼中的惊吓变成了浓浓的哀伤。
许长河今年二十五岁了,拥有健硕的体格和清俊的面容。
墨青席感慨不已:这般模样,京城里应该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他吧。
许承离开虞城县之前收到了一封家书,信中说他的夫人有意给许长河议亲。
墨青席很有自知之明,他将金铃马牵回给许承,并让许承告诉许长河自己意外身亡,不必再守那十年之约。
在第八年,余先生也故去,墨青席远走他乡,自此音讯全无。
一别经年,他却以最糟糕的模样、狼狈的境地,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许长河。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殷切,许长河本就不安的睡颜骤然变化,墨青席下意识闭上了眼。
许长河浅眠,基本上不需要醒神的时间,他盯着墨青席的脸看了会儿,缓慢抬起手,送去徐徐微风。
墨青席只感到眼眶酸涩,极力忍耐才没让泪水从眼角漏出去。
姜悬清早来送吃的,顺便确认一下许长河有没有染上瘟疫。
许长河跟他出去了,墨青席这才忍痛起来看了下自己身处何方。
不多时,许长河端着托盘回来,墨青席仍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他坐在桌边,有条不紊把饼撕着吃了,喝完了一碗粥,撂下碗。
“咚!”
碗底砸在托盘上的动静像是重重一拳捶在了墨青席的胸口,心头不由砰砰直跳。
许长河起身走向床铺。
墨青席一向是乖顺的孩子、好好学生,所以装睡之道,没有许长河得心应手。
墨青席听到剑出鞘的声音,紧接着就擦着耳畔刺下来,床板被捅穿的刹那发出卑微的颤抖。
身体本能地僵硬,许长河两只并拢贴在他的颈项上。
墨青席自知暴露,睁眼与他对望。
“不装了?”
许长河笑问,但是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快速拔出了搁置在枕边的另一柄短剑,手背上青筋直爆,比刚才那一剑捅得还深。
墨青席感觉自己的肋骨碰到了冰凉的剑身,寒意攀上脊背,向着四肢蔓延。
许长河好整以暇端详着墨青席的神色,面沉如水道:“是不是特别恨我?”
恨到宁可假死来逃避。
许长河勾出墨青席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转绕:“坏了你计划,真是抱歉。”
若是闭着眼,墨青席肯定听不出来,许长河的声线再也没有年少时那般清亮了,取而代之的是饱含疏离与冷漠的暗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墨青席想问许长河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可是看着他不容置喙的样子,又开不了口。
而且嗓子还没好,根本讲不了话。
许长河去桌上取了饼,撕出一小块,递到墨青席嘴边:“你我相识一场,虽说是孽缘,不也早被你断了?”
墨青席被他一顿阴阳怪气给撑着了,别过脸去,结果耳边那一剑把他的头发都钉进了木板里,扯得生疼。
许长河哼出一声冷笑,然后把饼放嘴里嚼得咬牙切齿。
久别重逢,却是这样难堪的局面,墨青席阖眼难过。
唇齿猛地被撬开,他毫无防备,嘴里渡进了一口温热的米汤。
“咳!”墨青席艰难吞咽,呛得浑身都绽裂般疼痛难当,生理性的泪水汩汩流出,怎么也止不住。
许长河舌尖一扫,把墨青席逼得气喘吁吁,同时死死摁住他的肩膀,防止他乱动被剑刃割伤。
要知道现在他脸上糊着厚实粘腻的药膏,许长河这么肆无忌惮的亲吻,会蹭到不说,那刺鼻的气味也必然不好受。
墨青席急坏了,用力捏住许长河手臂上紧实的肉。
许长河吃痛皱眉,退开一些,麻木道:“你就是把我这只手捏断,这顿饭你也得吃下去。”
又没说不吃!
墨青席大口喘息着,抬手快速写了一个水字。
许长河终于发现墨青席嗓子出了问题,而非不愿同他说话。
他急忙起身拔了剑,再倒水来,把人扶起来靠着自己,小心翼翼喂了一碗水。
光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就牵扯到了全身的皮,墨青席疼得浑身发抖,唇色惨白。
许长河焦急道:“你疼就抓着我。”
墨青席确实需要什么来分散注意力,他在颤栗中伸出手,抚上许长河的脸,用指腹擦掉他刚才沾到的药膏。
这么英俊的一张脸,怎么能沾到脏东西呢。
许长河哽咽质问:“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
如果时间真的会消磨情感,那为什么十年来,每个午夜梦回,他都会情不自禁呼唤着墨青席这个名字。
墨青席悔不当初,要是知道十年过后,许长河不但没有顺利成亲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还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当年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可他孑然一身,给不了许长河任何依靠。
说到底,他的爱不够独行其是、蛮横贪婪。
只要许长河在京城能平安快乐地活着,墨青席就知足了。
许长河等不到他的答复,潸然泪下:“你就没有想念过我?”
怎么会不想念?
寸寸相思铭刻骨,他们年少相遇,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彼此。
然而仅凭那一年光阴,墨青席不敢赌上许长河的一生。
余先生曾带着沈虞城赴京赶考,沈虞城受许家照顾被留在了京城,余先生自己回来了,大病一场,之后就鲜少出门了。
墨青席为余先生送终,新任县令希望他接下余先生的担子,被婉拒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煞星,父母死了、老师死了,他身边的人都死了,如果许长河与他一起,说不定也会出事。
墨青席带着这样消极的念头离开了虞城县。
独自一人太久,郁郁寡欢到了现在这个村子,自封村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着活着走出去。
他喝下毒药前最后那个清晨,满脑子都是与许长河的初见。
此时此刻,墨青席痛得真切,却也感觉到了久违的心跳,如死水微澜,枯木逢春。
他一指点在许长河胸襟前的布料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相”。
“相”在心上,就是一个“想”字。
墨青席没有力气了,写到这一步他把下唇都咬出了血。
许长河握住他的手指:“你别动了,我知道,我也很想你,无时不刻都在想!”
墨青席一劲儿就昏了过去。
他其实还想多看许长河几眼,只是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半点宽裕都没有。
许长河抱着人,声嘶力竭地喊来了姜悬。
结果一搭脉,竟是给饿晕的。
姜悬不去细究许长河脸上的药膏怎么来的,在知道墨青席说不出话后,重新配了一副药,专门养嗓子的。
许长河用筷子沾了一点,确认不苦才给墨青席灌下去。
这药起效很快,墨青席当晚就能讲上两句了,就是声音很沙哑,听上去充满了病弱与艰涩。
许长河躺在他身边,蒲扇就没停过。
墨青席说:“别扇了,累。”
许长河固执道:“这手闲着也是闲着。”
墨青席顶着许长河目不转睛的视线,哪怕有一层药膏阻隔,脸皮都有些发烫:“不要看。”
皮肉从里往外烂,他现在肯定是面目狰狞,丑陋不堪。
“我怕一闭眼,你就不见了。”许长河苦兮兮道:“我又要等十年。”
墨青席发现许长河现在拿捏起人来游刃有余。
“我这个样子怎么走?”
许长河猝然拔高声调:“你还真想走?!”
“……”能不能好好说话?
墨青席选择闭嘴。
“是你先背叛我的。”许长河的手慢慢扣在墨青席咽喉处:“我现在杀了你,然后自尽,这样我俩就能死在一张床上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生未同衾死同穴?”
不等墨青席反应,许长河立马将手挪开,继续扇扇子:“开玩笑的,我哪里舍得你死。”
墨青席有那么一刹那毛骨悚然。
许长河显然不正常,情绪的转换很是极端。
在虞城县的时候墨青席就发现许长河的思维十分跳跃、敏捷,这是一把双刃剑。
他能在顷刻间思绪万千,同样也能比常人更能胡思乱想。
许长河将他的假死认定为背叛,那只要与这个话题有关的,他会疑神疑鬼、易暴易怒。
说明他长期处于这种敏感多疑的状态。
“冷。”墨青席道:“别扇了。”
现在还是开春,茅屋没有炭火,全靠两床厚褥子御寒,夜里地上还能结霜。
许长河这才放下蒲扇。
墨青席换了个话题:“许大人还好吗?”
许长河回答:“他好得很,整日跟我大伯喝茶下棋,都要闲出花儿了。”
朝臣这么清闲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天下太平;
二是不得器重。
墨青席与外界断了半年联系,无法推断出许承属于哪一种。
许长河从许承口中得知墨青席拜师余先生,问他:“那余先生呢?”
墨青席悲伤道:“老师两年前仙逝了。”
许长河愣了下,他们在京城居然都不知道,明明沈虞城每年都回去一趟……
慢着,既如此墨青席假死的事沈虞城肯定也知情。
很好,又一个叛徒!
墨青席见许长河眸光狠戾,故作不适地咳了声。
许长河回过神:“冷吗?我让他们弄点炭火来。”
墨青席低声道:“你靠近些就暖和了。”
许长河怕碰疼了他,两人之间隔了半个身位。
年轻气盛的许长河像个火炉一样,挨着墨青席,还真的暖和不少。
许长河重新掖了一次被角,轻声道:“睡吧。”
墨青席睡了一整天了,并不困,不过还是听话地把眼睛闭上。
等真的到了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嘴唇上传来同样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