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6章:东风入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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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彬在鬼门关徘徊半日,被姜悬捻着针提回了一口气。
珂王奉命来接琅轩,听闻此事,马上命人去王府拿了千年老参,希望能帮上忙。
琅轩告别许家,失魂落魄地跟着他三皇兄离开。
许二夫人在许承的陪伴下追出门:“珂王殿下。”
她跪得冷静从容:“妾身有一事相求……”
……
圣平帝是当天最后一个知道姚小舅死讯的,为此还大发雷霆,罚没狱卒三月俸禄,作失职之过。
如此一来,姚家就剩垂垂老矣的姚彬、孤儿寡母,圣平帝也不好再追究下去,更不会有人去嚼许家以公谋私的舌根。
姚小舅以死谢罪,保全了两家的颜面。
第二日,圣平帝便昭告天下——
废太子琅轩为霁王,迁往封地江宁,若无召见不得回京;
立救驾有功的珂王为储君,入主东宫。
有这两道关乎国运的旨意在前,家族之间小小的变动显得微不足道。
“孩儿拜见父亲、母亲。”
姚小舅的次子姚亭风和幺女姚碧,过继到了他姐姐许二夫人膝下,这样才能摆脱罪臣之子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长子则是留在姚家,陪伴姚彬,替他尽孝。
许长河回想起婚宴那日姚小舅对他说的话,其实就是为了今后做好了打算。
琅轩与聂孝容有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无论圣平帝有心无心,他都不能再做储君了。
长幼有序,姚家只有长子能继承家业,剩下的两个孩子若得不到好照料,她弟弟岂不枉死。
许二夫人想到了这一点,便向最有可能取而代之的珂王求得了恩赐。
姚彬因丧子之痛一病不起,圣平帝念其劳苦功高,没有为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两个孩子顺利过到了许家。
有了许家的庇护,他们至少能平安长大。
姚亭风十岁有余,他的名字是姚彬所取,意在亭亭风骨,许承觉得甚好,不必再改。
还不记事的姚碧由许二夫人更名为许盈妆。
许长河一下子多了俩弟妹,虽然本来就是他的表弟表妹,但要同住屋檐下,总觉得有些奇怪,或者说,不习惯。
“快起来吧。”许承扶起了抱着妹妹的许亭风,引他看向许长河:“以后长河就是你的兄长了。”
许亭风小声唤他:“……兄长。”
许长河点点头:“嗯。”
给许家先祖们上香叩首,礼成之后,前来观礼的许远夫妇给足了红包。
许长河拉上墨青席就跑。
许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祠堂里骂这不孝子了:“混帐东西,你干什么去?”
门外悠悠飘来许长河清亮的余音:“送朋友!”
许承想起来霁王今日启程,顿时没了火气。
……
琅轩原也没指望有谁来送。
玉曼公主回门,圣平帝于情于理都不会来见他了。
珂王给他挑了几个厨子,免得他到了江宁口味不适应,吃不好。
“到了记得写折子报平安。”珂王对这个弟弟从无恶意:“等风头过了,年节时你还是能回来的。”
琅轩抱着一只灰白的瓷坛,低声道谢。
珂王拍拍他的肩:“就当是去游山玩水了,你自小闷在京城,如今也算因祸得福,父皇又没把你禁足,趁这个机会去散散心吧。”
琅轩摇了摇头:“舅舅没有孩子,我明面上不能为其戴孝,就在江宁待几年,为他服丧。”
珂王叹了一声:“也好。”
琅轩转身跃上马车。
“琅轩!”许长河策马疾驰掠出城门,稳稳停在他面前:“好歹让我讲两句道别的话。”
墨青席抱紧了许长河的腰,他还是没办法习惯昭雪蹑影追风的速度。
珂王见他们过来,识趣地带着人撤了。
琅轩明知故问:“你来看我笑话的?”
许长河看在他手里那个骨灰坛的份上,没有讲什么难听的话:“保重。”
琅轩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许长河单手绕到后腰,拔出一样东西,丢过去:“喏,饯别礼物。”
琅轩抬手接住,是一幅卷轴,展开之后赫然五个大字:山水有相逢。
要不是亲眼见过墨青席那笔神秀的字,琅轩都要怀疑这是许长河让他代写的了。
两人自幼相识,拥有不言而喻的默契。
琅轩看懂了这幅字所表达的暗语,他扫过许长河清澄明净的双眸,又转回眼前许长河的墨宝上:“你们确定吗?”
他同时问了两个人。
就算许长河不要,墨青席呢?
毕竟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许长河付之一笑,抖了抖缰绳,握住了墨青席的手。
墨青席淡然开口:“我的答复,此刻圣上应该收到了。”
……
太后拉着玉曼公主说了好些话,耗尽了精神才依依不舍放她离开。
许长川和圣平帝都已经从公事聊到家常,连早上吃了什么这种话题都要搬出来走过场了。
玉曼公主终于欢欢喜喜从后宫过来解救这对翁婿。
一看到女儿,圣平帝就心花怒放:“满儿过来,让朕瞧瞧。”
玉曼公主到他跟前转了个圈:“儿臣一切都好。”
在这场血雨腥风中,女儿的婚事没有受到波及,圣平帝欣慰不已。
玉曼公主还带回一样物件——玲珑百宝匣。
离宫之前她才交给大公公,说是给圣平帝解闷用。
大公公呈给圣平帝,却见这位九五之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圣平帝一格一格扭转着,似乎不急着将它打开。
大公公不动声色屏退了殿里服侍的人。
玲珑百宝匣解体,格子稀里哗啦滚落龙椅。
圣平帝摊着手,没有去握住什么,静待它们流沙般逝去,空留一枚沉甸甸的金印躺在掌心。
上面的昭字还是那样的清晰鲜亮。
城外小径,白驹马蹄飞踏,向着广阔天地,一往无前。
——正文完——
后记:
三司会审之后,钟司九顺利出狱,他拿着一封任命状背着包袱到了大理寺门口。
许长川为他引路,带到了陶少卿的面前。
陶少卿颇为不满,再三挑剔。
柳行正也很无奈:“你要找青席那样的孩子,翻遍京城也没几个。”
既然知道没几个为何不想方设法把人留下?
少了个精明能干的帮手,多个戴罪罚作的公子哥,陶少卿能给个正眼就不错了。
钟司九虽笨手笨脚,倒也任劳任怨。
除了文书上的活计,一应杂务也得做,粗布衣裳一开始磨得皮疼,等穿服帖了也就合身了。
他吃住都在大理寺,非年节不得回家,期间钟大人偷偷来看过,噙着泪走的。
钟司九在酷暑下蹲在院中除草,一会儿被喊去搬折子,一会儿后厨缺人让他去帮忙。
一天下来,晕头转向。
寒来暑往,钟司九渐渐习惯,熟能生巧,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与他一起的同僚们也都赞不绝口。
年关将至,柳行正准许他早些回家过年,说钟阁老对他甚是牵挂。
钟司九嘴上应了声好,但一直待到了年三十的傍晚。
院子里都空了,他坐在廊下,看着院中那个肥肥胖胖的雪人,思绪飘远——
「我们不和你玩!你要是摔了我们会被骂的!」
他生来金贵,却也有过烦恼。
不能打雪仗、不能在雪地里跑,没人敢担着得罪钟家的风险与他玩闹。
直到有个声音笑着与他说:“我们来堆雪人吧。”
雪人还是那个雪人,堆雪人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这是不是就叫物是人非?钟司九兀自伤感。
万家灯火辞旧岁,钟司九知道再不回去的话钟家就得派人来硬闯大理寺了。
他没什么需要打点的东西,衣服甚至都不用换。
因为一直没有做新的,原来那几身现在穿着袖子和裤腿都短了几寸。
就这么走出去,在大街上,看着沿街放爆竹的孩童,钟司九终于感受到了过年的氛围。
银铃般的笑声远去,雪地上留下点点焦痕。
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过来,拉住了最后落单的那小女孩:“跟爹爹回家吃饭了。”
钟司九和他们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时间凝滞了似的,只剩下他和身后的一大一小背道而行。
首先是那个男人,那小女孩和他长得并不像,但天底下长得不像的父女也不是没有;
其次是这么冷的天,一个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父亲,居然任由女儿衣衫单薄在雪地里玩耍?
光凭以上这两点并不能判定什么,可若是不把心中的疑虑排除,钟司九良心难安。
他顿住脚步,回身惊喜道:“这不是阿九么?”
小女孩被牵着手,双目无神,听到声音,只能下意识做出抬头的动作。
那男人似乎有些紧张:“你是?”
“这边做杂工的。”钟司九走近他:“你女儿阿九常来这边玩。”
男人点点头:“是啊。”
“这不过年了么,赶巧碰上,我给阿九发点压岁钱。”钟司九作势掏钱,嘴上也没闲着:“阿九多大了来着?七岁?八岁?”
那男人低头看了眼:“八岁了。”
钟司九不停将铜板塞过去:“阿九不还有个十岁的弟弟么,来,两个孩子的份。”
男人握着一把铜钱满脸堆笑:“谢谢啊。”
钟司九趁机一把夺回了孩子:“八岁姐姐十岁的弟弟,就你这脑子也别干坑蒙拐骗的行当了!”
“……”
人贩子见形迹败露,拔腿就跑。
钟司九环顾四周,捡了石子裹上雪,压实了抡出去。
他原本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真可谓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在大理寺练出了一声劲儿,再加上天生的好准头,那人贩子被他砸中膝盖弯,摔了个五体投地。
钟司九大喊抓贼,试图把巡城的官兵引来,那人贩子见跑不了,居然忍痛爬了起来,拔出一柄匕首,转身冲向钟司九。
钟司九抱着孩子跑不远,眼看着那利刃捅了过来,他当机立断把孩子推了出去,打算和那歹徒拼了。
雪亮的匕首抵到了心口,钟司九的呼吸和心跳在刹那停滞。
人贩子还想再将匕首往前送,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修长葱白的手牢牢扣住,不由一惊。
钟司九怔怔望着眼前被兜帽罩住的青年:“你是……”
人贩子弃械欲逃,怎料一转身就对上了高高扬起的铁蹄。
凄厉的惨叫回荡长街,人贩子应声倒地。
马背上的少年单手持缰,英姿飒爽:“好久不见。”
钟司九几乎要认不出了:“长河!”
那么面前这个人是谁就毋庸置疑。
兜帽掀开,露出了相貌依然惊为天人的墨青席。
“可以啊钟司九,刚才那一下,称得上神勇了。”许长河下马勾着钟司九的脖子数落:“胆肥了就不要命了吗?别忘了你是独苗苗!”
许长河的体格完全长开了,钟司九掰不开他的胳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长河笑答:“有一会儿了。”
墨青席从马上解下绳子,将那人贩子捆结实。
钟司九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不然怎么可能出现得这么及时,简直分毫不差。
许长河眼前一亮:“呦呵,脑子变灵光了。”
墨青席捆完人贩子再去看那个小女孩的情况,闻言朝钟司九微笑颔首。
钟司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在大理寺待久了,阅卷无数,还誊写了那么多结案文书,直觉变得敏锐,且一时间能想到更多:“那个雪人……”
人都走光了谁堆的雪人?
无论是柳行正还是陶、许两位少卿都干不出来这事。
墨青席对钟司九能察觉到这一点表示欣慰。
许长河坦诚相告:“我们受人之托,那个雪人是新年贺礼。”
墨青席温声细语道:“他希望你能过个好年。”
钟司九咬住下唇,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愧疚排山倒海而来,化作晶莹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远在千山之外,贫瘠萧索的苦寒之地,一只圆头圆脑的雪人系着暗红残破的布巾,屹立在一片荒芜中。
空谷回响着锁链声声,虔诚吟诵这瑞雪丰年,河清海晏。
作者闲话:
全文完(长篇番外在后面)
后记其实就是钟司九的小番外了,为了凑字数就和大结局放在一起
ps:钟司九这条不是爱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