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3章: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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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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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更声落。
森严的宫门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沉重缓慢地向两侧开启。
聂孝容跨坐在马背上,一声呼喝都没有,三尺青锋直指金銮殿。
当宫门完全开启,沿途的宫灯星河一般燃烬所有隐晦幽暗。
琅轩身披银甲,手握一柄长枪,站在庭中,身后是林立的禁军。
聂孝容握紧缰绳,似是呵斥:“琅轩!”
“舅舅。”琅轩两眼泛红:“皇位真的那么重要吗?”
聂孝容怒其不争:“我苦心谋划,你以为是为了谁!”
不等琅轩回答,聂孝容紧接着道:“我没有子嗣,夺了这天下龙椅照样是你坐。”
圣平帝调整着臂甲位置,慢慢悠悠走出大殿:“有你这样的舅舅,即便琅轩继承大统,也只能当一个傀儡皇帝。”
聂孝容看到这王八蛋,根深蒂固的逆反之心早已被蔓延的恨意包裹:“都是因为你!”
圣平帝叹息:“你与聂皇后姐弟情深……”
“你还敢提我姐姐!”聂孝容一副要吃人的神情。
圣平帝在气人这方面未逢敌手:“她是我的妻,如何不能提?”
聂孝容懒得跟他多费口舌,瞪向琅轩:“让开。”
琅轩寸步不退。
聂孝容别过脸,距离琅轩最近的禁军将士一手刀下去,竟隔着软甲将他劈晕了。
同时,在圣平帝身旁护驾的郑阴山一剑横在了他的颈项前。
圣平帝轻描淡写瞥他一眼:“难为郑统领忍了这么多年。”
聂郑两家是世交,聂皇后被先帝赐婚前,本是要许给郑阴山的。
郑阴山也不装了:“退位让贤吧,你不配做皇帝。”
聂孝容吩咐倒戈的禁军:“把琅轩带出城。”
“是!”
打晕琅轩将士刚要有动作,身侧袭来点点寒芒,他身法灵活地躲开,但地上的琅轩被趁机掳去。
尹鸿衣眨眼间立于宫墙之上,他扛着琅轩,卖货一样拍了拍,朗声问圣平帝:“皇帝老儿,这够抵我在京中闯的祸了吧。”
圣平帝金口玉言:“功过相抵,既往不咎。”
尹鸿衣把琅轩随手一丢,下方接应的人早就张着麻袋在等了。
郑阴山立马反映过来,去斩圣平帝的头。
大公公不知何时绕了过去,抬脚一踹。
郑阴山猝不及防被踹下了台阶。
圣平帝捡起了郑阴山掉落的剑:“小福子,宝刀未老啊。”
从“小福子”到现在人人敬仰的御前总管大公公,跟着圣平帝过来的这一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要知道圣平帝少时挑人那叫一个费事,给他鞍前马后的都是宫里最能打的小太监。
小福子扮猪吃虎,后被圣平帝瞧见以一敌十、暴露身手的事迹历历在目。
大公公转身扶门:“啊呀,老奴的腰。”
圣平帝笑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爱装:“得,你歇着吧。”
说话间聂孝容率领叛军直上,郑阴山混日其中。
圣平帝都不等陈小将军带兵冲出来,提剑就砍。
陈小将军今日也是两头跑,一边要在宫中布防,一边还得护送表妹顺利出嫁,现在也是,指挥御敌的同时嚷着“护驾”,噔噔噔杀上台阶。
穿云一箭,象征行动的烟火在皇宫上空绽开。
围堵许家的兵马蜂拥而入。
许夫人安顿好老弱妇孺的藏身之处,许长川把喝醉的父亲背进来:“一会儿这门关上,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许夫人担忧道:“外面那么危险,不如你和公主一起躲进来吧。”
玉曼公主卸了钗环配饰,因为还是新婚所以仍是一身醒目的红,她束起衣袖,拔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娘,我是不会进去的。”
许二夫人和许长河一起把许承弄进来。
“娘亲,你和伯母照看好大家。”许长河拍了拍手:“等动乱平息了,我们会来开门的。”
文官有另外的藏匿点,由墨青席去安排。
钟司九对此不满:“我为什么要跟这帮老头待一起啊?”
屋内的元老们:“……”
墨青席递给钟司九一把匕首:“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保护他们。”
钟司九脸都白了,愣是没敢接。
钟大人把儿子拖到身后:“墨公子,你这是何意?”
“匕首确实不合适。”墨青席口吻平淡,取来一架弩:“就用它吧。”
钟司九一瞬呼吸都凝滞了。
钟大人不明所以,墨青席把弩箭放下,转身出去,吩咐道:“关门。”
姚小舅身强体壮,尚有一战之力,为了里头的夫人和孩子,他坚持在外守护,快步追了上去。
墨青席便把钟司九没有接的匕首给了他,匆匆转身。
姚小舅握紧匕首,像是在心中做了一番挣扎,面容痛苦,绝望地闭上眼:“对不住了!”
匕首的尖端笔直捅向墨青席。
留有一隙的门缝窜出了一支余劲十足的箭,精准无比打在了匕首上。
姚小舅手腕一麻,匕首飞了出去。
要知道这会儿还是黑灯瞎火。
姚小舅感到颈侧一凉,墨青席驻足回身:“别杀他。”
良弓挪开泯生,目光转向那扇闭合的门。
墨青席若无其事道:“他没机会再动手了,你去吧。”
良弓离开之后,姚小舅心有余悸,冷汗淋漓,不敢与墨青席对视。
“你对不住的不是我。”墨青席道:“今夜过后,你要怎么面对长河?”
姚小舅一时间悔恨交加,掩面而泣。
墨青席走出院子,姜悬迎面过来,手里抓着一捆绳子。
再看姚小舅现在的状态,墨青席摇头:“不用绑了。”
姜悬谨慎道:“以防万一。”
现在腾不出人手,只能直接捆在树上了。
姚小舅期间看了眼墨青席,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墨青席冷漠地提醒:“你和张项下的药是同一种。”
姚小舅自嘲:“原来是这样,看来聂孝容不光把左膀右臂都折了,连一根倚草附木都不想留。”
眼下里里外外火光冲天,墨青席没空跟他废话,系好绳结,片刻不停地赶往前院。
许长河与他汇合:“没事吧?”
墨青席摇摇头。
许长河看到姜悬手里空空如也,气恼不已:“他还是动手了!”
墨青席安慰道:“他也是为了姚家。”
“难道攀附聂孝容就一定能光祖耀祖?”许长河悲愤道:“都是疯子!”
“权力本身就是一种诱惑。”墨青席说:“背负家族之人,有太多身不由己。”
许长河抬起手,用袖子狠狠蹭了下眼睛,把眼眶都磨红了:“叛国叛亲罪不容诛,口口声声为了家族却犯下抄家灭门的罪行,这就是他所谓的身不由己!”
墨青席叹声:“你确定现在要跟我争论这个?”
许长河的气焰瞬间减弱。
狄雁飞上屋檐,告知他们:“全都进来了。”
“行。”许长河吸了吸鼻子,掷地有声:“关门打狗!”
外围的敌人冲进府中,狄雁收拾掉残兵,再交由陈家军堵住所有出入口,放正门处的精兵入内清场。
良弓在夜幕下收人的效率切瓜一样,干净利落。
天亮前,手执兵符的珂王带着一万铁骑踏破城门。
他的一千府兵代替“玩忽职守”的潜火队平息城中火势,并有条不紊清理起了街道。
在家善后的许长河还得自己拎着水桶,去扑灭那些因火箭袭击而蔓延出来的火舌。
前院一时间人满为患,各种搬搬抬抬、进进出出,忙乱不堪,可以说转个身都能撞到。
墨青席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也不指望他干体力活,被狄雁带上屋顶,眺望宫墙里随风而起的火星。
“尹鸿衣这回带了不少好手。”狄雁道:“毕竟尹家在江湖上吃得开,千军万马是敌不过,保一个皇帝绰绰有余。”
墨青席垂眸沉思。
狄雁抱臂问他:“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一切的?”
“与其说是筹划,不如说是应对计策。”墨青席回答:“意识到聂孝容有所行动,是在张项酒楼设局的第二日。”
狄雁挑眉,好整以暇着他下文。
墨青席平静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螳螂?”
“张项。”
张项收到了聂孝容的指示,效仿东宫行刺案,引许长河过去,逼他重伤自己,以此来刁难许家。
但张项没有想到,在许长河抱着墨青席离开之后,小厮将剑柄又往里送了一寸。
之后又碰到了狄雁一行,半条命都交代了出去。
狄雁承认:“人的确是我打的。”为了不让张家告状,他还下了毒。
墨青席说:“但是消息传得太快了,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狄雁不明白:“这能说明什么?”
“张项重伤之后,局势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墨青席平铺直叙道:“城中开始戒严。”
狄雁反应过来:“聂孝容从那会儿就开始排兵布阵了。”
“舍弃张家最主要的原因,是城南纵火案。”
墨青席逐一分析——
“不论是招兵买马还是培养人手、调动关系,都需要大量资金,这是其一;”
“其二,户部尚书张禄全一直是聂孝容的人,他假意投靠二皇子珣王,待珣王倒台再臣服于琅轩的东宫,如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谈何忠心?”
狄雁明白了:“所以朝中官员乃至皇帝,都不觉得聂孝容会重用张家,更想不到,张家和聂家的利益关系。”
“这两家早就牵扯不清了,户部能年复一年逃过查账,显然是有人帮扶。”墨青席道:“那些被称之为”江鬼”的水匪是聂家的暗营。”
狄雁笑了:“偏不巧,他们今年劫了尹家的聘船。”
“那一把火烧掉的不是赃物,是聂孝容对张家的耐心。”墨青席说:“张禄全贪心不足,户部的窟窿越来越大,枫柳湖劫杀又以失败告终,可水匪不能出没得太过频繁,再加上张项一直讨不到玉曼公主欢心……”
“若许家长子做了乘龙快婿,对聂孝容往后在朝中的威望有害无利,且在那之前,我们在猎场挖出了那具骸骨。”
后来一直查不出死者身份,墨青席渐渐对郑阴山有了几分猜疑。
“之后尹二公子为了让我们尽快找出水匪,去迫害朝中官员,等于给聂孝容铺了路。”墨青席说:“军中调出了更多的人手,京城的布防几乎为他所控。”
狄雁万分庆幸尹鸿衣此刻不在这儿,不然一定会气得跳脚。
“猎场白骨、枫柳湖劫杀、宜城水匪、城南纵火、张家败落……”
墨青席将所有案件串联起来,得出结论:“聂孝容已经不想等太子登基了,他手握重兵,又有禁军里应外合,胜券在握。”
狄雁不解:“那怎么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陈家军一直没有离京,数月前,一万锐不可当的铁骑从前线秘密调回,藏于离京城最近的山腹中。”
墨青席神情悲凉:“早在聂孝容还在为了家国天下饱尝风沙的时候,就有人在等着这一天了。”
狄雁脊背爬过一阵寒意。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