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子肖其父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5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两人都挂了彩,疼得龇牙咧嘴,寻着一处冷僻的宫墙。
琅轩嘴角一块乌青,衣服破破烂烂:“我打他也就算了,你跟着掺和什么?”
“他不是连我和青席一起骂了么。”许长河气鼓鼓道:“要不是你赶着回来,我非把他摁进茅坑里漱口。”
“二十来个壮汉,你不要命我还要呢。”琅轩也没想到那猪头能当街喊来帮手,个个都抄着农具。
他们手无寸铁,虽说以一敌十打得酣畅淋漓,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许长河东张西望:“这会儿没人,你快上去。”
琅轩撇嘴:“没力气了,你肩膀借我踩一下。”
“真是欠了你的。”许长河站起来,背过身:“快点。”
琅轩退了几步,一跃而起,轻踏许长河的肩膀,稳稳落于宫墙之上。
许长河揉捏肩膀:“那我走了啊。”
琅轩神色有异,话语里夹着一丝颤音:“走不了了。”
许长河茫然:“啊?”
郑阴山站在许长河身后:“殿下说的是。”
许长河:“……”
宫墙里,圣平帝负手而立,仰着头,笑眯眯望着儿子:“去哪儿玩了?”
琅轩:“……”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内,琅轩和许长河面朝书架,跪得歪歪扭扭。
琅轩用手撞开他:“你挤着我了!”
许长河小声道:“就给了这么一亩三分地,我也没办法啊。”
圣平帝批完一本折子,抬头看他们:“有什么怨言可以说与朕听。”
许长河回头道:“圣上,我跪到您满意,能不告诉我爹吗?”
“许卿家在来的路上了。”
“……”
那还跪什么?
许长河直接站起来:“圣上,我们就是喝酒吃饭听个曲儿,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圣平帝把折子一摔,重复了一遍:“没干什么出格的事?瞧瞧你们脸上身上这姹紫嫣红的,一个东宫太子,一个世家公子,和一群市井农户大打出手,你们两个真以为仗着朕的宠爱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琅轩闻言冷笑一声。
圣平帝皱眉瞪向他的背影:“你笑什么?”
琅轩调整跪姿:“儿臣不敢。”
圣平帝叹了口气:“琅轩,转过来。”
琅轩转回来接着跪,满面肃然。
圣平帝紧盯着他脸上的伤:“出去便出去了,还动手打人,长河胡闹,你就跟着一起?你身为储君,不务正业、私自出宫、打架斗殴,该当何罪!”
琅轩攥紧双拳,俯下身来:“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许长河便又跪了过去:“圣上,是我约琅轩出去的。”
“我不该应约。”琅轩垂着头道:“我什么都不该做。”
许长河眼看着他又要魔怔了,掐了一把琅轩的手背:“你清醒一点。”
琅轩固执己见:“我很清醒。”
圣平帝问:“为什么动手?”
琅轩回答:“是儿臣一时冲动。”
圣平帝做了个深呼吸,仍是问:“为何?”
琅轩咬住下唇,齿间晕开血色,憋得眼眶通红,就是不说。
僵持半晌,圣平帝失去耐性,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得一干二净:“朕问你为何?!!”
许长河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让琅轩自己说出来,握拳砸向琅轩贴着地面的指尖。
十指连心,琅轩痛叫一声。
泪水决堤,封闭的心扉在山崩地裂的情绪动荡下挣开细微裂缝——
“他骂我没娘养!”
“我有!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他凭什么那么说我?他该死!”
“三哥有、满儿也有,许长河、许长川他们都有娘亲疼爱就我没有!我没有啊!!!!”
“我、我……”
琅轩哭得上不来气,语无伦次:“我没有娘亲了,我没有了……呜呜呜呜呜!娘亲——”
圣平帝没见琅轩这么嚎啕大哭过。
他不爱皇后是事实,可这个儿子,他也是近几年才稍加看重。
“我不要当太子!去他的东宫储君!我要弄死那个骂我没娘的狗东西!”琅轩双手捶地:“我从来不稀罕你的皇位,有种废了我啊!”
许长河手忙脚乱去堵琅轩的嘴:“圣上他吃坏东西了!”
圣平帝闭了闭眼:“你松开,滚出去站着。”
“……”许长河退出御书房,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服侍圣平帝的大公公也出来了,笑着朝他摇摇头。
御书房里,圣平帝蹲下来,揽住琅轩的肩膀:“孩子,身在帝王家有太多的不得已,父皇当年也不想做这个皇帝。”
琅轩抽噎着望向他。
“你这些话,早该说了。”圣平帝给他擦了擦眼泪:“这些年,朕没见过你哭,但也没怎么见着你笑,你有恨,有怨,朕都知道。”
“皇后很疼爱你,她走前,让朕好好待你。”圣平帝惭愧道:“朕没看着你长大,朕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琅轩感觉血管里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浑身发颤。
“琅轩,你的母亲是朕唯一的妻子。”圣平帝道:“她不在了,还有朕护着你,以后受了委屈,尽管说出来,朕替你出气。”
琅轩逐渐意识道自己刚才丢了多大的人,脸越来越红。
“朕当年打遍京城无敌手。”圣平帝难以置信:“你们两个人,居然没打赢?”
琅轩心里犯嘀咕,结果嘴没把住,漏了出来:“二十来个人,你行你上啊。”
圣平帝不怒反笑,揉了把琅轩的头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话音刚落,御书房外再起父子冲突——
“你个混帐东西!”许承连抽带打教训起许长河。
许长河抱头鼠窜:“再混账也是你生的!”
许承一看到许长河那破衣烂衫的样儿就知道他又惹事了:“往哪儿躲?你给我下来!”
许长河已经挂到一人半高的树叉上去了:“爹,您好歹听我分说两句啊。”
许承气得头昏:“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许长河说:“有人骂我没娘养,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就枉为人子!”
是这么个道理,许承愣了下:“那怎么让圣上知道了?还把你扣在宫里?”
“因为当时琅轩在我边上,我们一起打回去了呗。”
“……”
许承当场打死许长河在自刎谢罪的心都有了。
最后还是圣平帝出面阻拦,让许承不要再责打许长河,领回去骂两句就得了。
许承提着许长河匆匆告退。
琅轩回东宫上了药,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圣平帝就又找过来了,还穿得像个潦草的中年大叔。
“父皇?”琅轩差点没敢认。
“出了宫门得改口。”圣平帝整理衣襟:“你带路,我们去见见那个口无遮拦的市井小人。”
“不必如此。”琅轩低声道:“儿臣已经不生气了。”
“废话少说。”圣平帝道:“你老子我多少年没揍过平民百姓了。”
琅轩:“……”
还是玉茗园西侧门外的那条街。
豁牙的大汉正在请弟兄们露天吃酒。
圣平帝和儿子走近时,他还在大言不惭:“那两个狗娘养的要是再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边上立马就有人拍桌附和:“对!”
圣平帝拿了路边面摊的擀面杖,放在手里掂了掂。
琅轩不动声色给了银子,并示意摊主赶紧撤。
圣平帝过去拍了拍豁牙大汉的肩膀:“我儿子受你关照了啊。”
豁牙大汉越过他,一眼看到了琅轩:“嘿!狗崽子回来了!”
圣平帝一擀面杖下去就把他剩下的牙都打飞了出来。
从豁牙到没牙的汉子满嘴血沫,惊恐地往后退去,旁桌吃酒的二十几人立马抄家伙招呼上去。
琅轩翻了进包围圈里,一脚踢开的要偷袭圣平帝的无耻之徒。
圣平帝踢起一张长板凳,往前一送,顺势推倒了一片。
一人抓了把沙子,挥得尘土飞扬。
琅轩用手臂挡着眼睛,只听耳畔来来去去,都是杀猪般的惨叫。
大风刮过,遍地哀鸿。
圣平帝归还了擀面杖,找到试图逃跑的没牙大汉,踩住他的胸口碾了碾道:“下次骂娘之前,先想想自己是打哪儿来的。”
没牙大汉跪地求饶,一个劲儿地磕头。
圣平帝这辈子给人拜多了,顿觉索然无味,这场架打得毫无成就感:“阿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现在京城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地儿?”
“父……”琅轩惶恐:“父亲,这不好吧。”
圣平帝自顾自巡视起来:“酒坊变少了啊,花楼倒是多了。”
琅轩置若罔闻。
“你昨晚在哪里喝酒的?”圣平帝回头问:“长河就没带你去什么”好地方”?”
琅轩老实交代:“我们就在朝华楼吃了顿饭,喝了点酒,请了个姑娘唱曲儿弹琵琶,还是隔着屏风,真的什么都没干。”
“啧。”圣平帝盯着他的脑袋:“你真是我儿子的吗?”
“……”那不然呢?
“也罢。”圣平帝叹道:“小孩子过家家,没劲。”
琅轩垂头丧气跟在他身后。
圣平帝而后又与他讲了年少轻狂,闹市纵马,先帝派兵绑他回去吊起来打的英勇事迹。
“就是在这里。”圣平帝故地重游,望着自己被擒获的地方,追忆道:“你爷爷逮我调的可都是精锐啊。”
琅轩:“……”
圣平帝走完一条街,找了个馆子吃饭,且出手阔绰,老板娘亲自上菜,还夸赞琅轩器宇轩昂,丰神俊逸,父子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话圣平帝受用:“是吧,都说像我。”
琅轩:“……”
或许帝王之术修炼到最后脸皮就会变得这么厚吧,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