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顿附近有一个大型的玩具店，几年前，林说文和曲俊燕陪着段克犹来这儿出差的时候一起逛过。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曲俊燕想逛，非要拉着林说文。
    曲俊燕总是表现出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当时从大街上走过，看见那座粉蓝交织的玩具屋二话没说就把林说文拉了进去，又径直跑去了娃娃机面前换了五百多个游戏币。
    曲俊燕当时还很大方地把一篮子游戏币分享给林说文。林说文没接，因为他实在是对这东西没兴趣，他十二岁的时候对它们没有兴趣，到了二十二岁更没有。曲俊燕软磨硬泡都没有让林说文破例，他只好自己用掉了那五百个游戏币。
    五百个游戏币，两个币一夹，曲俊燕夹了两百只娃娃，让玩具店的店主瞪大了眼睛，等曲俊燕的装游戏币的篮子一空他就来请曲俊燕收手了。因为林说文的不配合，曲俊燕确实也没什么兴致，也就遂了老板的愿，用几款小娃娃换了几十只大娃娃，而后带着它们去了附近的福利院送了出去。
    曲俊燕当时说：“林说说你看看，他们比你好哄多了。”
    林说文白了一眼：“我不是七八岁的孩子。”
    曲俊燕双手插兜，又抱怨说：“你七八岁的时候也不像他们那样啊。我忘了？我跟阿敏姐一起出去夹娃娃，我好不容易才夹上来那么一只，特意给你带回来，结果刚拿出了你就说丑。”
    林说文并不愧疚：“我从来就不喜欢娃娃，况且，那只章鱼真的很恶心。”
    后来，曲俊燕也没再说什么了，他不否认，那只章鱼真的很丑，林说文不要他就拿回家给他两个月大的堂妹，刚拿到婴儿床前边那小姑娘就哭了起来。
    又回到这家熟悉的玩具店，那个对曲俊燕充满恐惧的老板也不在了，曲俊燕也没了当初一进门就冲向夹娃娃机的童心。林说文找店员要了个推车，一头扎进0~3岁的婴幼儿玩具区，曲俊燕就双手插着兜在他后边跟着。
    林说文先挑的就是娃娃，他不喜欢娃娃，但是阿愚很喜欢。他观察过，阿愚的玩具其实很多，但是他只跟他展示过各种娃娃，其他的那些他甚至都不看一眼。林说文自知对娃娃这种东西不了解，所以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询问曲俊燕的意见。
    曲俊燕倒是乐意回答，只是他也没什么见解，他挑娃娃也是按照自己的审美，觉得看着还行的就递给林说文。林说文或点头或摇头，点头的曲俊燕就丢进推车里，摇头的他就放回货架上。
    眼看已经挑了半车娃娃了，曲俊燕忍不住打断了林说文：“我说，够了吧，挑点别的，投其所好也不能这样啊。我要是阿愚我得开始怕娃娃。开玩笑，睁眼就是一堆毛绒娃娃，恐怖片呢。”
    “你懂什么？他就喜欢这些，其他的买了也是白买。”林说文头也不抬，继续往推车里丢娃娃。
    曲俊燕也没办法，林说文多倔他能不知道吗？于是，他决定自己也去拿个推车，去增加点玩具的多样性，例如不远处那只带着水手帽的鸭子，还有那只会叫的恐龙。
    曲俊燕说是给阿愚买玩具，结果自己对一个镜像魔方迷住了。他一开始看见这魔方的时候乐坏了，他难以想象这东西是给0~3岁的婴幼儿玩的，拿在手上后就开始转，这一转就上瘾了，直到林说文挑了满车的娃娃过来找他，探头问他：“你在干什么？”
    “嗒”一声，魔方归位，曲俊燕手腕一翻就把它丢进小车里，说：“先买了，万一阿愚是神童就喜欢玩这个怎么办？不是都说早产的孩子聪明吗？”
    林说文：“你对不起普林斯顿给你的荣誉。”
    曲俊燕心虚地勾勾鼻子，笑笑，转头看见了那块梦幻的排满了娃娃机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这回，他跟林说文说：“你看那个萝卜，跟小阿愚是不是挺像的？你要不要亲自夹一个给他？”
    林说文眼睛一亮，同意了，开始掏钱换游戏币，林说文没带多少现金，找遍了全身也就找到了五美元，不多不少，刚好能换五十个币。
    曲俊燕想着，那么多游戏币，以林说文的性格就夹到一个他就会收手，到时候他就可以借着不浪费的说法接手那些游戏币。然而，在林说文一次又一次把游戏币送进娃娃机然后抓了一爪又一爪的空气时曲俊燕彻底沉默了。
    破案了，家人们，这家伙为什么不玩娃娃机，原来是不会！曲俊燕没忍住，抬手捻了两个游戏币熟练地送进娃娃机里，然后懒散地操纵着爪子一摇一摆一抓，一个娃娃就这么出现在了出货口。
    林说文：“……”
    曲俊燕摊摊手：“求你，收手吧。你就剩四个币了，两次机会，让给我，我给你夹一个上来成不成？”
    林说文瞪了他一眼，并没有让出娃娃机，而是做好了要拿四个游戏币和那个大眼萝卜决一死战的架势，曲俊燕环住胸，就这么看着斗志昂扬的林说文又夹了一次空气。
    曲俊燕：“这东西看天分的。”
    被嘲讽没天分的林说文的斗志更胜了，捻起最后两个币和曲俊燕一样把他们塞进娃娃机，而后摒住呼吸，操纵着爪子向萝卜伸去，终于，他夹住了萝卜！
    曲俊燕看了一眼，断言：“你这个保证掉。”
    林说文没受曲俊燕的干扰，但夹子一松，萝卜还是掉了，曲俊燕得意的话都到嘴边了，结果那只掉下去的萝卜砸到了另一只，然后，两只萝卜一起掉进了出货口。
    “yes。”林说文手一握，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我去。”曲俊燕不可否认，林说文的运气真的很好，这种小概率事件都让他碰到了。他转身打算赶紧跑，他用膝盖想都知道等会林说文肯定会来挖苦他。他脚刚迈开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了，低头一看，是一个白皮肤的，满脸雀斑，一头红发扎着双马尾，穿着一条旧布裙子的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他，把手里的两个游戏币递给他。
    “怎么了？”曲俊燕问。
    女孩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娃娃机，那个娃娃机里的娃娃勾起了曲俊燕的回忆，那里边的丑章鱼，和他第一次夹上来的娃娃几乎一模一样！
    “你想要我帮你夹那个？”曲俊燕又问。
    女孩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硬币捧得更高了。放往常曲俊燕不一定会答应，但女孩想要的娃娃实在是太特别了，于是，他接过了游戏币。他打量了一下娃娃机里娃娃的位置，忽然心生一计，把林说文也叫了过来，在小女孩崇拜的目光下，他重演了一回林说文刚刚的幸运。
    林说文：“……”
    女孩很激动，一个劲地给曲俊燕打手语表示谢谢，曲俊燕这才意识到她是个哑巴。曲俊燕把两只章鱼递给女孩，女孩只收了一只，另一只说什么也要送给曲俊燕。曲俊燕没办法只能收了。
    女孩拿到了娃娃就跑了，曲俊燕跟林说文在前台结完账，又买了几个礼物盒把玩具全都包装好准备一会儿就去附近的邮件把东西寄出去。曲俊燕一定要把那只丑章鱼放进给阿愚的礼物里，林说文拒绝了好几回都没用，最后惹得林说文直接放狠话说：“如果它把我家阿愚吓哭了我饶不了你！”
    曲俊燕不怕，还是把章鱼放了进去。
    从玩具店出来，两人一手拎着一个礼物盒就去了邮局，林说文花了大价钱直接走的加急件，他很期待阿愚看见除了那只丑章鱼以外的玩具的样子，尤其是那对萝卜。
    从邮局出来后，他们没打算在外边逗留太久，径直回了普林斯顿。曲俊燕开车，林说文坐在副驾驶上给程经籍发消息说自己给阿愚寄了玩具。
    曲俊燕看林说文现在心情不错就抓住机会问：“说说，波金前几天又拜托我问问你，要不要留在普林斯顿。”
    林说文才张开嘴，还没出声曲俊燕就急急忙忙地说：“我是想着，阿愚现在身体不是稳定了吗？过段时间你就把他接过来，叶里傅也可以照顾他的身体，你也顺便留在普林斯顿，这里的资源是顶尖的。”
    曲俊燕把态度摆得算是很明确了，林说文抬眼看了他一下，还是摇头了：“我不会留下来的，我想好了，我会继续做学术研究，但是不会在京城，也不会在普林斯顿。”
    那就只有南省。
    曲俊燕握着方向盘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犹豫了很久才问：“为什么？因为阿愚在那里，还是因为程……”
    这问题他自己都没办法问完。
    林说文认真回答他了：“我就不能为了我自己吗？你和叶里傅的逻辑真像。但是，你忘了吗？在很久以前，在没有程经籍更没有阿愚之前我就想要去到南省。阿燕，我一个人的能力不够，但是我想努力，我想带起南秦的古汉语研究，也想走在国内古汉语研究的前列。虽然有句话是学术无国界，但是我还是想不想看到美国人对古汉语的研究要比国内强。你懂吗？”
    曲俊燕良久没说话，进了普林斯顿的校园他才点点头，说：“知道了，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