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枇杷树愈发葱茏，五一假期程经籍没得休息，依旧是朝八晚六地往公司和家两头跑。林说文和红婶待在家里，红婶不像刘妈一样喜欢拉着家里人聊天，林说文也不喜欢说话，整天不是在卧室睡觉就是在书房看书，以至于每次程经籍下班回来都全身难受，只能厚着脸皮去林说文那耍宝讨一顿阴阳怪气活跃一下家里的气氛。
    林说文的心情自从做过羊穿过后就一直不好，诚然，他也知道为什么，但羊穿结果这种东西就算是有钱也催不快。前几天方慈诠曾打电话过来恭喜林说文，当时程经籍就在旁边坐着剥虾仁，他隐约能听见那人说什么。
    一开始林说文大概还以为是羊穿出结果了，结果还是好的，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了，没成想，方慈诠尴尬一笑，说道：“我同事托我转告你，你的血检结果非常好，你的信息素过敏正在好转。”
    这个结果是谁都预料到的，程经籍的alpha信息素似乎真的比林说文用了快十年的抑制剂好用的多，不到半年就让林说文的信息素过敏症减弱了许多，但方慈诠也说了，可能靠着alpha信息素的有效安抚林说文的过敏反应会越来越小，但痊愈的希望渺茫。
    看林说文这边没什么反应，方慈诠又说道：“你知道吧，你其实要谢谢你家宝宝，是他一直在修复你的身体。”
    林说文的表情顿时更难看了。程经籍把虾肉捏得面目全非，他是服了这个姓方的了，这种时候，他要不带着羊穿报告来，这话是能说的？或许是程经籍咬牙切齿的动作太狰狞，林说文不由地扫了他一眼，就那么一眼就看见了他那满手的虾泥。
    下一秒，手机应声掉地，一阵兵荒马乱，林说文胃里的东西就全到了地上。那一天，为了让失去食欲的林说文吃顿饱饭，程经籍这个被眼神威胁着洗了四遍手的人又带着林说文跑了整个秦市，结果到了最后，林说文大晚上地进了南秦大学的食堂从学生手里买下了食堂最后两个肉包子。
    程经籍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学生迷茫的眼神，和收到两百块买包子钱的错愕。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过太久，羊穿的结果终归是出来了，无异常。
    方慈诠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程经籍接的，那时候林说文正在啃红婶卤了一下午的猪蹄，满手的胶原蛋白，看见来电人是方慈诠就抬抬下巴让程经籍接了。
    程经籍开的是外放，他能听见方慈诠说的，林说文也能，在“恭喜你，报告无异常”这句话从手机里穿出来的瞬间，客厅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方慈诠没有得到回应便在电话里喊着人：“林说文，林说文，还是那个谁，哦，程经籍是吧，你肯定也在，你们听到没有，给个准信啊。别都不说话，这样显得我很呆啊。”
    程经籍还是没给方慈诠什么面子，他先去看的是林说文，去看看了解了这段时间最大心事是omega。赵将疏再三勒令过他，孕期omega本来就是敏感脆弱的，还要经历这种提心吊胆的事情，情绪方面一定要格外注意，他们这群Alpha跟他们相处基本上就是遵循两条准则——一、他们永远是对的。二、如果他们错了，那么请严格遵守第一条。
    了结了一方心事的林说文的眼眶慢慢被泪水润湿了，他咬着唇，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表情太过难看。程经籍知道这人的泪腺其实蛮发达的，但大多数时候看见他掉眼泪是在床上，像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是没有的。
    程经籍：“林老师……”
    “我没事，眼睛进沙子了。”omega仰起头，妄图把自己的眼泪收回去。
    电话那头的方慈诠直接说道：“别解释，你现在泪腺发达点，感性点很正常。对了，记得赶紧来做大排畸。”
    “知道了。”林说文诚恳地说道：“谢谢你。”
    方慈诠玩世不恭的笑声响起：“谢我干什么，帮你做细胞培养的是我同事不是我，我知道我很厉害，但没那么全能。”
    程经籍：“……”怎么能有人贱成这样啊。
    “行了，饭点了，我吃饭去了，改天再聊。”方慈诠那边主动挂掉了电话。
    林说文的眼泪回去了，整个人也让人感觉开朗了不少，抱着那只猪蹄默默地啃。吃猪蹄这种东西，论谁也没办法斯文。程经籍给红婶使了个眼色，红婶意会，马上去厨房又捞了块猪蹄出来放在林说文面前。
    林说文心情好了，日子变得舒坦的不止有程经籍，还有南秦的一众学生。在南秦被称为“反人类陋习”的期中考试过后，试卷倒是没让林说文改，但批改完的试卷最终还是会送回他这个授课老师手上的。
    那时候羊穿结果还没出来，程经籍眼见着林说文皱着眉头一手把一沓试卷翻得生响，一手在他的笔记本上记着笔记，他假装拿资料路过的时候瞟了一眼，得，死亡笔记。
    他赶紧给建立起了革命友谊的高思修通风报信，直言：“你们完了，你们林老师在翻你们试卷，还在写死亡笔记。他现在这个脾气，我看你凶多吉少。”
    高思修很快发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并跪求程经籍救命。
    程经籍还算有情有义，他贼头贼脑地走近林说文，正准备对他的残暴行径做出一点点指导性意见，结果话没说出口就喜提林老师的白眼一双，程经籍哪有这个狗蛋子惹现在这个omega，尴尬笑笑就一溜烟跑了，只告诉高思修自求多福。
    不可否认的是，林说文当时是火气大到准备来修理这群小家伙一顿，他不是不知道大学老师没必要管那么多，他只是觉得作为核心课程不能让他们这样敷衍了事。后来，羊穿结果出来了，他也冷静下来了，就没有打算把事情放在课堂上来说。
    高思修心惊胆战了好几天，他很清楚自己这次考得稀烂，在路上遇到林说文都不敢看他。五一的时候南省有个位高权重的人设了个宴，他跟林说文都去了，他妈妈非要拉着他去跟林说文打个招呼，他又哭又闹，就差没给他妈跪下才灭了他妈的想法。
    他以为林说文会站在讲台上花上半节课把他们所有人都阴阳怪气一顿才罢休，但林说文站上讲台后只是叹了口气，说：“你们这回期中考试问题有点大，想了解的课下可以找我，先上课吧，课程进度有些慢了。”
    高思修大喜过望，马上点开聊天框和程经籍互通信息，程经籍只回他一句：“父爱。”
    做大排畸的那天，方慈诠给程经籍推荐了一个医院的人气项目——分娩体验。林说文向来对这类事情不感兴趣，也没想让程经籍去。然而，程经籍在方慈诠地诱导，或者说激将法下，说什么也要去试一试。
    林说文光听着体验室里那不间断的鬼吼鬼叫就头皮发麻，程经籍也被吓了一跳，情绪不如刚刚那般高昂，而就在这时，方慈诠一声冷哼，就这么一声，就像冷水进了热油锅，一下子又把程经籍点燃了，他把外套一脱，往旁边的椅子上一丢，直接冲了进去。
    林说文没敢进去，方慈诠也不建议他进去，毕竟里边确实吓人，方慈诠这个产科的也没进去给他的同事捧场。程经籍约莫进去了一分钟，林说文就捞起椅子上的外套又顺势坐了下去，方慈诠站在他面前低头问他：
    “你知道吧，我今天带你们来这里，其实主要的还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对疼痛的敏感太强了，分娩这件事情，他们这群alpha体验不到十五分钟就能崩溃，自然分娩的话，像你这种大概要忍受十二个小时以上的阵痛，如果选择剖，那术后你的生殖腔也会收缩，那种痛也比阵痛好不了多少。”
    林说文如往常一样以沉默来应对，忽然，体验室内传出一声熟悉的惨叫，是程经籍没错了。他的手指连同肚皮一起跳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说：“那我又能怎么样做？我没有退路，总能忍过去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你做点心理准备。”
    “我知道。”
    程经籍在体验室待了半小时，惨叫声就响了半小时。半小时后，两个beta一人一边手臂地把他架了出来，他一看见林说文，刚刚干涸的眼角又湿润起来，抱着林说文的脚就嚎个不停：
    “林老师，林老师，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林老师。苦了你了林老师，林老师你该怎么办啊林老师，林老师啊啊啊啊啊林老师……”
    林说文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总觉得这旁边的人都在盯着他们看，而程经籍这个样子也实在让人想把“丢人现眼”四个字焊死在他的身上。
    林说文抬了抬脚，咬牙说：“起来，有什么感悟什么事，回家再说。”
    程经籍依旧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也想啊，但我现在浑身都疼啊，林老师，我腿软，怎么办啊林老师，你这么怕疼，到时候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林说文：“……”能不能成熟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