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戚尔雅出国以后，程经籍就没有再回过松华学院，这个学校于他，一直就只有戚尔雅一个美好回忆。直到前段时间失忆的时候林说文曾带他回来找记忆，他没有想起来一丁点东西，但林说文却偶然吃到了松华后门的凉面。
    程经籍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魔幻，那段时间林说文吃什么吐什么，严重到必须去医院吊水，结果一闻见那个凉面味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矜持地吃了两碗，一口没吐出来。
    他今天临下班的时候林说文忽然给他发了条消息，他知道，一般林说文这时候给他发消息就是想要餐前点心或者夜宵了，他一看，就一句话：
    “我想吃点便宜的东西。”
    委婉的，矜持的，变扭的，嘴硬的。
    程经籍心领神会，下班时绕路去了松华，打算直接打包三份回去。不过，他没想到在那里能遇到戚尔雅，但想想也正常，毕竟学生时代她就喜欢这个摊子。
    戚尔雅就在伞篷下的小马扎上坐着，坐在折叠的木桌子前。
    两人的目光有过一刻的交汇，但是程经籍很快就移开了眼，走到摊位前，说：“阿婶，打包三份凉面，不放香菜少放葱，别放海带丝，少盐少辣，多放糖和醋。”
    阿婶欢欢喜喜地应下了，一面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熟络地和程经籍攀谈起来：“又是你啊，还是给你家omega买的吧？我就记得他的口味刁钻。”
    “是他。”程经籍笑笑。
    程经籍本来不想和戚尔雅说什么的，然后，就在他拎着凉面走进校道的时候她却追上来了。高跟鞋的粗鞋跟打在灰黑色的路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让他忽然想起有年夏天，也是在这条校道上，她一头短发飘扬明媚，穿着浅色的格子裙大步的，轻快地走着，柔软的平底鞋踩在路上安静地就像猫咪踩在沙发上。
    似乎，初恋总是美好的，难以忘怀的。
    “程经籍，我今天见过林说文，你知道吧？”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知道啊。”程经籍仰着头，硬着头皮说：“他去哪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出门前他都告诉我了。”
    戚尔雅没信他，毕竟都是熟人了，对程经籍撒谎的样子司空见惯。
    “程经籍，你真的不打算回来吗？你花了整整大学四年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能力，你明明在结婚前都一直在做翻译工作。你明明说过一定会在这份事业上做出让你父亲刮目相看的成绩，为什么，为什么放弃？”
    这个问题，前几次见面时戚尔雅也问过，甚至连语气都一样，程经籍想，她大概觉得在不同的情况下能有不同的答案，可惜，终究是她异想天开了。
    “你和林老师才刚刚聊过吧。”程经籍尽量撇去了语气中的烦躁，“尔雅，他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理论上你不该来管我的闲事了。还是说，我连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的权力都没有？”
    “我记得你大学时候说过我的父母，专制，自私，伪善，还对我不服从他们安排留在松华没去国外的行为拍手叫好，但是你现在逼我留在翻译工作的行为和他们是一样的吧？”
    程经籍对戚尔雅总是要多一份耐心的，没办法，因为当年的戚尔雅对他也是不厌其烦。
    “但是你真的喜欢做你现在的这份事业吗？我听说，你是为了你的前女友才去和别人合伙开的公司，你的前女友现在也是公司资源最好的艺人。”
    “别诬陷我。”程经籍反驳道，“我不否认我一开始创立这个公司是为了阿今，我想帮她偿还债务，也想给她合适的工作。但事情发展到了今天，公司不止阿今一个艺人，公司的决策权我手里也没有多少。”
    “说起来可能有点冠冕堂皇欲盖弥彰。但是，徐今释之所以有今天的资源，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应得的，唱片公司喜欢她的歌，节目组喜欢她的节目效果，我们不用怎么去交涉那些资源就像水一样朝她涌过来。公司只是给她打好了基石。”
    “你要说我不喜欢这份工作，怎么说呢，雅雅，除了我十四岁的时候碰到赛车的时候，这是唯一一件让我这么全身心投入的事了。说实话，我还挺享受把他们捧上去的乐趣。我觉得这应该就是我的意义，不是天才，但是能用我能做到的事去捧起一个个天才。”
    “雅雅，我站在台下，看着付琪在台上发光，看着徐今释在录音棚里唱歌，看着董婧舒在片场完成一个个角色，真的很舒服。”
    “你……”戚尔雅挽着包的手渐渐垂下，小包从臂弯处滑下又落在他的手心上，“是林说文还是徐今释改变了你？”
    程经籍仔细想想，直言：“是林老师。”
    “果然啊。”戚尔雅惨淡地笑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终究救不出你。”
    “别那么说，你跟林老师完成的事情是不一样的。”程经籍真诚地告诉她：“你给予我的东西别人给予不了一星半点。阿今也是，林老师也是。”
    “知道了。”戚尔雅看上去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挥挥手，对他说：“再见。”
    程经籍没有犹豫，点点头说：“走了，你保重。就不陪你逛了，林老师脾气最近很刁钻，要是想吃的东西吃晚了晚上又得虐待我。”
    虐待，指的是把他当成抑制剂，晚上一让他咬完脖子就把他推开不让他有一点点受到孕期omega信息素安抚的机会。
    太阳渐渐沉了下去，橘黄色的光开始渲染半个天空，光线穿过茂密的绿叶落在地上，落在人的身上，戚尔雅站在原地目送着程经籍越走越远，看着他对着手机说：
    “来了来了，已经买到了，马上就从松华回去，你别急林老师，林老师，谨遵医嘱啊，别激动，小心肚子。”
    好在，虽然和戚尔雅在学校聊了好一会儿，但因为程经籍把车开得比平时快了不少，林说文还是在晚餐前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垃圾食品”，程经籍也避免了虐待。
    睡前，林说文主动献上了自己的脖子，相比几个月前的拘谨，两人对这件事已经比吃饭睡觉还要熟练了。林说文深知现在自己对这股信息素的依赖性，就算实在讨厌亲密接触也任由程经籍搂着腰腹，摩挲着后颈的软肉。而程经籍也很珍惜这一段时间，毕竟只有这时林说文才舍得把自己的信息素放出来安抚自己的alpha。
    这就是AO关系，回溯到最野蛮的本能，不必爱情就能让你对你的伴侣上瘾。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程经籍的手感受到了手下的皮肤鼓起了一个小包，他的身体随之一颤，再去找它的时候就只剩下光滑的皮肤。他那个慌乱的抚摸让林说文很不舒服，将手肘向后一怼，问：
    “你要干什么？手脚安分点。”
    “不，不是，你，他，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是不是我的幻觉？”
    林说文沉默了两秒才说：“是，他动了。也该动了。昨天抽过羊水以后动得更频繁了一点，平时白天更喜欢动，天一黑就睡了，你没感觉过很正常。”
    “那他还挺活泼，你，平时疼不疼？”
    “不会。他没那个力气。”
    “哦。”程经籍听完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说：“林老师，所以说，你放宽心，他那么活泼聪明的一个小崽子身体肯定是健康的，你别太担心那个羊穿结果……”
    他把这话说完，林说文就还了他良久的沉默。林说文此刻正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是闭着的，双唇微微掀起，看不出喜怒，程经籍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林说文就唰地睁开眼问他：“抱够了吗？抱够了就放开我，要睡了。”
    程经籍由着他了，没再说也没再问，而后，两人便是一夜无话。这是常态，两个人都习惯了。
    程经籍睡得还算不错，今天放假，不用去公司，所以两人都没有定闹钟。程经籍今天醒得比林说文要早一点，一睁眼就看见某个平常正正经经的omega这会平躺着，被子被踢到了一边，睡衣往上卷起了一截，露了半个白皙的肚子，肚子上有一个神奇的凸起，不过不如白天明显。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踢被子啊。
    他看了一眼空调，26度，昨晚睡前调的是24度。大概是红婶怕林说文贪凉快半夜调高的。这座房子的空调可以独立控制，也可以由客厅的总阀控制。这个温度程经籍倒是觉得刚刚好，盖着被子挺舒服的，但现在看来这对林说文这种北方人来说，南省的天气在26度的空调房还是热了。
    他没叫醒林说文，而是把空调往下调了两度，又琢磨着把林说文身下压着的被子抽出来给他盖上，小小心心地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反倒是林说文哼了一下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不过人没醒。
    林说文的肚子也有了一点点细微的波动。
    程经籍无奈地笑笑，压低声音对着小鼓包说了一句“早安”，而后没跟他抢被子，直接拿了自己的被子给omega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