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弥漫的灰尘和铁锈味几乎令人窒息。外面搜捕的脚步声和吼声如同潮水般汹涌了一阵，最终渐渐远去，只留下警报声依旧在远处隐约回荡，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
    黑暗逼仄的空间里，顾魅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闻人彧胸膛传来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拂过他耳廓的、带着冰冷兴奋的呼吸。这家伙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不可否认，他的疯狂和精准，让他们撕开了这座精神病院最血腥的一角。
    “他们…会搜查病房吗？”顾魅音压低声音，喉咙因为紧张和灰尘而有些干涩。
    “暂时不会。”闻人彧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根响起，冷静得可怕，“大规模搜查病人区容易引发恐慌，不符合他们维持「稳定」的最高准则。他们会优先封锁副楼区域，排查内部人员。但我们回去必须万分小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赵护士丢了东西，现在副楼又出事，她不敢声张，但一定会用更隐蔽的方式盯着我们。”
    几分钟后，确认外面暂时安全，闻人彧轻轻推开检修口的盖板。两人如同从地狱爬回的幽魂，悄无声息地钻出，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蛛网。
    返回病房的路程比来时更加惊心动魄。每一次转角，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都让顾魅音的心脏提到嗓子眼。闻人彧却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总能提前预判危险，带着他巧妙地避开巡逻的护工和匆忙赶往副楼的医护人员。
    有惊无险地，他们终于回到了三病区的走廊。远远地，能看到他们病房的门依旧紧闭着。
    闻人彧再次用那根细小的金属丝打开门锁。两人闪身而入，又迅速将门轻轻关上，落锁。
    病房内，秦月立刻从床上坐起，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你们…没事吧？刚才警报响了好久…”
    顾魅音靠在门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双腿有些发软。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好。
    闻人彧则径直走到洗手池边，快速而无声地清洗着手臂和脸上的灰尘，眼神依旧冰冷锐利，仿佛刚才只是去散了趟步。
    “副楼下面…”顾魅音缓过气，用极低的声音对秦月简单描述了看到的景象——那如同行刑室般的诊疗室，冰冷的器械，昏迷的病人，以及那个印着衔尾蛇图案的金属门。
    秦月听得脸色越来越白，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惊呼出声。
    “他们…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做什么不重要。”闻人彧关掉水龙头，用病号服擦干手，声音平淡却令人不寒而栗，“重要的是，他们需要「病人」作为耗材。所谓的「治疗」和「康复」，不过是筛选和加工耗材的过程。”
    他的目光扫过床上如同木偶般沉睡的韩子羽。“他就是半成品。”
    顾魅音感到一股恶寒。这座精神病院，根本就是一个系统化的、披着医疗外衣的恐怖工厂！
    “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那个衔尾蛇门后面是什么，还有所谓的「终极康复方案」。”顾魅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护士的守则里提到过，需要主治医生授权才能进行「特殊关怀」。主治医生…或许是关键。”
    “还有那个王护士，”秦月补充道，努力压下恐惧，恢复思考能力，“他权限好像很高，而且…他看我们的眼神一直不太对。”
    闻人彧走到窗边，透过栅栏看向外面漆黑寂静的庭院。“搜查不会停止，只会转入地下。他们会更严密地监视我们，寻找我们的破绽。”
    他转过身，幽深的目光落在顾魅音和秦月身上：“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必须完美扮演「乖病人」。尤其是你，”他看向顾魅音，“赵护士丢了东西，她最怀疑的就是我们这几个新来的。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被她抓住把柄。”
    顾魅音凝重地点点头。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第五天。
    气氛明显不同了。护士们的“亲切”笑容依旧，但那笑容底下，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焦躁。巡逻的频率增加了，尤其是夜间。
    王护士出现在三病区的次数明显增多。他不再只是刻板地发布指令，而是会“随机”地与病人进行“关怀性”谈话，问题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
    “1181（闻人彧），昨晚休息得好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王护士微笑着问，目光如同探照灯。
    闻人彧脸上挂着那副模仿来的、略显僵硬的“顺从”表情，眼神放空，声音平稳：“没有，护士先生。睡得很好，广播说充足的睡眠有利于康复。”
    “1182（顾魅音），听说你对院的治疗很配合？很好。要保持下去。有没有觉得其他病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王护士的目光转向顾魅音，带着一丝施压。
    顾魅音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真诚”的、带着点受宠若惊的微笑：“大家都很好，都在努力康复。我相信医生和护士。”
    王护士脸上的笑容不变，又问了秦月几个问题，得到的都是类似的、滴水不漏的“标准答案”。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在夹板上记录了几句，转身离开。
    赵护士则变得更加沉默，但她那双眼睛，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总是时不时地、极其隐蔽地扫过顾魅音，尤其是在他整理床铺或者独自待着的时候。她在观察，在寻找蛛丝马迹。
    压力无处不在。
    但他们没有退缩。秦月利用自己相对不起眼的优势，更加留意护士们的交谈碎片和换班规律。顾魅音则刻意保持着一种“努力向好但略显笨拙”的伪装，偶尔会“不小心”把水洒在身上，或者“迷路”到靠近护士站的地方，用尽一切机会观察和记忆。
    闻人彧依旧是那个最让人捉摸不定的变量。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逐渐“被感化”的病人，甚至开始“主动”帮助护士维持秩序，比如扶起“不小心”摔倒的病人，实则趁机检查对方身上是否有异常，或者“热心”地提醒其他病人遵守规则，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整个环境。他的表演逼真到让顾魅音都偶尔会产生一丝错觉。
    在一次“帮助”护士分发下午药片的时候，闻人彧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在一个护士的工作推车底层抹了一下，指尖沾上了一点不起眼的、粘稠的、暗红色的污渍。他若无其事地将药片分发完，回到角落，指尖在鼻下极轻地嗅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是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
    时间在高度紧张和压抑的伪装中缓慢流逝。第六天，第七天…
    距离通关只剩下最后两天，但那种无形的绞索似乎收得更紧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酝酿，等待着最终的时刻。
    第七天夜里，熄灯后许久。
    一直如同木偶般的韩子羽，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不再是那种完全程序化的麻木。他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挣扎的聚焦。
    他看向闻人彧床铺的方向，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卡着痰的嘶哑声音：
    “…电…很多电…”
    “…黑…黑色的…箱子…”
    “…墙…墙后面…有声音…”
    “…跑…”
    他说完这几个破碎的词语，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那丝微弱聚焦瞬间消散，重新变回彻底的空洞。他直挺挺地倒回床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黑暗中，另外三双眼睛骤然睁开。
    闻人彧缓缓坐起身，幽深的目光在黑暗中锁定韩子羽，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韩子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泄露了“特殊关怀”的片段记忆！
    电…黑色箱子…墙后面的声音…
    碎片化的信息，却指向了更深的恐怖。
    顾魅音和秦月也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这座精神病院的“真面目”，似乎比他们看到的行刑室，还要更加黑暗和…庞大。
    最终的通关时限即将来临，但真正的危机，仿佛才刚刚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