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华灯初上，傍晚的空气带着一丝喧嚣褪去后的慵懒。顾魅音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着，目标明确——前方那家以热气腾腾的汤底和新鲜食材闻名的火锅店。经历了流云镜里精神紧绷的一段时间，他现在迫切需要些滚烫的、能慰藉肠胃和神经的真实食物。
    他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牛油、辣椒和各种食材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微凉。店里人声鼎沸，每张桌子上都升腾着白色的蒸汽，一片人间烟火气。
    侍者引着他走向一个靠窗的双人位。就在他跟着侍者穿过略显拥挤的过道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一桌独自用餐的客人。
    那人背对着他，坐姿挺拔，肩线流畅，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漂亮的小臂。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轮廓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中有些模糊，但那份过于出众的冷感和存在感，让顾魅音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不会…这么巧吧？
    顾魅音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脚步也加快了些，试图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位置。
    然而，就在他经过那张桌子的瞬间，那个低头看手机的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极其自然地、恰到好处地微微向后靠了靠椅背。
    顾魅音反应不及，大腿外侧轻轻擦过了对方椅背的边沿。
    触感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那人却像是被惊动了一般，转过头来。
    热气氤氲中，一双幽深得如同寒潭的黑眸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随意，然后是短暂的辨认，最后定格为一种极淡的、却让顾魅音头皮微微发麻的了然和…玩味。
    是闻人彧。
    现实里的他，褪去了副本中那种随时准备撕裂一切的尖锐冰冷，多了几分慵懒的随意，但眼底那抹洞悉和危险的气息却丝毫未减，甚至因为置身于这喧闹的世俗背景中，而显得更加突兀和引人注目。
    “抱歉。”闻人彧开口，声音比在系统空间里多了一丝真实的低沉沙哑，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他的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顾魅音呼吸一窒，脚下像是被钉住了。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是立刻否认“你认错人了”，还是点头示意然后迅速离开“好巧，再见”。
    闻人彧却似乎不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的目光在顾魅音脸上停留了两秒，从那微微睁大的眼睛，到下意识抿紧的嘴唇，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反应。然后，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指尖掠过顾魅音垂在身侧的手腕——不是握住，只是用微凉的指腹极其快速地、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腕间的皮肤。
    “衣服沾到辣椒油了？”闻人彧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提醒一个不小心蹭到污渍的陌生人，但他指尖那一下轻擦带来的微痒触感，以及那双紧盯着顾魅音反应的黑眸，却让这句话变得暧昧又充满试探。
    顾魅音像是被那微凉的触感烫到一般，手腕细微地一颤，猛地将手缩回背后。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尤其是在闻人彧面前。这个人总能轻易撕开他冷静的表象。
    “没有，你看错了。”顾魅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尽量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试图筑起防线。他避开闻人彧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空位，“不打扰你用餐。”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子旁，拉开椅子坐下，拿起菜单挡住了自己的脸。心跳却擂鼓般在胸腔里作响，手腕上那被短暂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而挑衅的触感。
    这个闻人彧！在副本里疯就算了，现实中怎么也……
    侍者过来点单，顾魅音胡乱指了几个招牌菜，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他能感觉到，隔着几桌的距离，那道幽深的目光似乎仍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这边。
    火锅汤底很快沸腾起来，红油翻滚，香气四溢。顾魅音机械地涮着毛肚，食不知味。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不请自来地停在了他的桌旁。
    顾魅音抬起头，闻人彧端着一碟没动过的、色泽诱人的红糖糍粑，站在那儿。他身形高挑，只是随意站着，就自带一股压迫感，偏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那点玩味泄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拼个桌？”闻人彧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仿佛这只是火锅店里常见的行为，“一个人吃火锅，容易想起些不太愉快的集体回忆。”他意有所指，目光扫过顾魅音对面空着的座位。
    顾魅音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他想拒绝，但闻人彧已经自顾自地将那碟糍粑放在了桌子中央，然后非常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顾魅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只是个一起下过本的难缠队友，现实中井水不犯河水。
    “这家的肉不错。”闻人彧仿佛没看到顾魅音僵硬的脸色，拿起公筷，极其自然地从翻滚的红油锅里夹起一筷刚涮好的、裹满辣椒的嫩牛肉，然后——直接放到了顾魅音面前的油碟里。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经一起吃过很多次饭。
    “尝尝？”闻人彧放下公筷，手肘随意地支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火锅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让那双黑眸中的神色更加清晰——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和兴味的探究，仿佛在观察顾魅音会如何反应。
    顾魅音的呼吸又是一滞。看着油碟里那块多汁的牛肉，又看看对面那个姿态慵懒却步步紧逼的男人，耳根的热意有蔓延到脸颊的趋势。他发现自己完全招架不住闻人彧这种直白又带着恶劣挑逗的接近。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试图掩饰自己的无措。筷子尖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我自己有手。”
    “嗯。”闻人彧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应答，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他非但没退开，反而靠得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气息几乎要拂过顾魅音的耳廓：“知道。只是想看看…你这双手，除了握紧骨哨和匕首之外，拿筷子稳不稳。”
    他的目光落在顾魅音微微泛红的耳垂上，像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猎物。
    顾魅音猛地抬起头，撞进闻人彧近在咫尺的、带着戏谑和深意的眼眸里。心跳骤然失序。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词穷。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在闻人彧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攻势下，似乎都失了效。他只能瞪着眼睛，脸上强装的冰冷快要绷不住，透出底下真实的窘迫和一丝被看穿的无措。
    闻人彧欣赏够了眼前的美景，终于稍稍退开些许，重新靠回椅背。他拿起自己的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涮菜，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的人不是他。
    “快点吃，”他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淡，但眼底的笑意未散，“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魅音看着对面那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自顾自吃起来的男人，又低头看看自己油碟里那块孤零零的牛肉，咬了咬唇。最终，他还是拿起筷子，夹起那块牛肉，沾了沾香油蒜泥，塞进嘴里。
    辣味混着香气在口腔炸开，却莫名压下了心底那一丝慌乱。
    这顿饭，注定吃得食不知味，却又…无法轻易抽身了。
    火锅的热气依旧蒸腾，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某种无声的、危险的、却又莫名吸引的拉扯，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开来。
    如第一个副本里，那一次…指节咬痕时的气氛。
    顾魅音突然觉得指节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