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画皮灯笼(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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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花萤小镇映衬得愈发死寂阴森,闻人津那声饱含痛楚与狂怒的咆哮如同惊雷滚过小镇上空,余音在空荡的街道、紧闭的门窗间回荡,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毁灭气息。
“走!”徐怜儿眼中最后一丝泪光已被冰冷的决绝取代,她率先冲出宗祠残破的大门。顾魅音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那根触感依旧冰凉的指骨骨哨,精神透支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打破诅咒后亟待终结一切的迫切。闻人彧落在最后,他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柄,那双幽深的眼眸扫过宗祠外散落一地、如同腐朽垃圾般的人皮灯笼碎片,嘴角那抹奇异的弧度尚未完全消散,仿佛在回味着灵魂解脱瞬间那“动听的声音”,又似乎在无声地嘲弄着即将到来的疯狂。
三人沿着荒芜的小径疾行,向着花萤小镇中心——那座此刻正散发着滔天怨毒与绝望的镇长府邸冲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皮肉烧焦的恶臭,源头正是府邸方向。
当他们踏入小镇边缘的石板路时,眼前的景象印证了最坏的猜想。
小镇不再是沉睡的死寂,而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活”地狱。
街道上,所有的灯笼——无论是屋檐下悬挂的普通红纸灯笼,还是那些隐藏在暗巷角落、之前未曾显露的惨白人皮灯笼——此刻全都亮了起来!然而,它们发出的不再是温暖的橘黄或幽冷的惨绿,而是一种粘稠、污浊、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红光妖异,将整条街道浸染在一片血海之中,映照着墙壁、石板路,甚至空气都仿佛在扭曲蠕动。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盏亮起的灯笼下,都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模糊扭曲的影子。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轮廓,只是由浓郁的黑气与灯笼散发的污浊红光勉强勾勒出人形,肢体扭曲,姿态痛苦。它们并非实体,却散发着实质性的冰冷怨毒,那是被闻人津强行唤醒、束缚在残存灯笼媒介中的残魂怨念,被他用最后的邪力驱策,化作了充满恶意的哨兵和爪牙。
这些血影灯笼和它们下方的怨念影子,密密麻麻,如同地狱的卫兵,封锁了通往府邸的每一条路径。它们感知到生人的气息,头颅,如果那团扭曲黑气可以被称之为头颅的话,缓缓转动,“视线”锁定了闯入的三人。
“他疯了……他把所有能点燃的「灯」都点成了血引子!用整个小镇的残存邪气和怨念来困杀我们!”徐怜儿声音发紧,带着刻骨的恨意。
话音刚落,离他们最近的一盏血影灯笼猛地光芒暴涨,下方的扭曲影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裹挟着一股阴寒腥风,猛地扑向为首的徐怜儿!那影子在空中拉长变形,如同一条污血凝聚的毒蛇!
“小心!”顾魅音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地将指骨骨哨再次凑近唇边,这一次,他不再尝试呼唤或解放,而是将心中所有的警戒、驱逐与破邪的意念灌注其中!
“呜——嗡——!”
哨音尖锐刺耳,带着一股无形的震荡波纹,瞬间扩散,扑向徐怜儿的血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音墙,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形体瞬间溃散了大半,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连带着它依附的那盏血灯笼也剧烈摇晃,红光黯淡下去,然而,更多的血影被这挑衅般的笛音激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腾油锅,整个街道的血影灯笼都躁动起来!数十、上百道扭曲的影子同时发出无声的尖啸,汇聚成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怨念洪流,裹挟着刺骨的阴风和污秽红光,铺天盖地般向三人压来!
“太多了!骨哨范围有限!”顾魅音脸色一白,连续催动骨哨对精神的消耗巨大,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他与汹涌而来的怨念洪流之间。
是闻人彧。
他脸上那病态的兴奋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面对足以将普通人灵魂瞬间冻结撕碎的怨念冲击,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躬身,右手稳稳地握住了腰间的匕首柄。
“后退,别碍事。”他低语,声音平静得可怕。
就在那怨念洪流即将吞噬他的瞬间,闻人彧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并非大开大合的劈砍,而是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点刺、格挡与牵引,那把看似普通的匕首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刀刃上似乎流转着一种能切割无形之物的奇异寒光。他并非在“消灭”这些怨念影子——那超出了匕首的物理范畴——而是在“扰乱”。
匕首精准地点在怨念最凝聚的节点,如同刺破气球般让其能量瞬间紊乱溃散;或是在影子扑来的轨迹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将冲击力巧妙地引偏,让它们互相撞击、抵消。他的步伐诡异莫测,在狭窄的街道和密集的血影灯笼间穿梭腾挪,竟硬生生在汹涌的怨念洪流中撕开了一道短暂的空隙!那些怨念影子似乎也被他这种“挑衅”激怒,大部分的攻击被他吸引了过去。
“走!去府邸!他在拖时间!”闻人彧的声音在怨念的尖啸中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并非游刃有余,每一次格挡牵引那无形的怨念冲击,都让他的手臂微微震颤,脸色也愈发苍白,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巨锤搏斗。
顾魅音瞬间明白,这是闻人彧用他那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和能量流动的极端敏锐感知,为他们争取的唯一机会!他一把拉住同样被闻人彧身手惊住的徐怜儿:“信他!快走!”
两人趁着闻人彧制造的短暂混乱,如同离弦之箭,在血光摇曳、怨影重重的街道上全力冲刺,目标直指那座怨气冲天的镇长府邸大门。身后,闻人彧的身影已被更多的血影吞没,只能听到匕首破风的锐响和怨念愈发疯狂的尖啸。
府邸大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血腥大口,门内庭院,景象更是骇人。
闻人津站在庭院中央。他不再是那个威严深沉的镇长,而是彻底化作了邪魔。华丽的衣袍撕裂多处,露出下面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皮肤,双目赤红如血,几乎要瞪裂眼眶,嘴角淌着黑红色的涎水。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具覆盖着精美“画皮”的躯体——白语涵的遗骸,那画皮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焦黑、剥落,露出下方早已腐朽不堪的枯骨。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一盏灯笼。
这盏灯笼与众不同。它的骨架似乎是用某种漆黑的金属打造,扭曲狰狞,灯笼皮……赫然是用无数细小的、还带着血丝的皮块缝合而成!每一块皮都来自不同的人,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受害者临死前的痛苦表情。灯笼内部,燃烧着的并非火焰,而是一团不断扭曲、膨胀收缩的暗红色粘稠血块,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和毁灭性的诡异波动。
这是他用最后的力量,强行融合了所有尚未完全熄灭的邪灯残骸与自身精血,制造出的终极邪物——【万怨血灯】!
“你们……毁了语涵……毁了我的心血……毁了花萤小镇!”闻人津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那就一起……为我的爱……陪葬吧!”他疯狂地将自身残余的生命力和滔天的怨念注入【万怨血灯】。
那血灯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邪光,一股远比街道上浓郁百倍、带着实质般粘稠恶意的怨念冲击波,如同血色的海啸,混合着无数女子凄厉到极致的尖啸诅咒,朝着冲入院中的顾魅音和徐怜儿当头压下!这股力量,足以瞬间将人的灵魂碾碎、肉体化为脓血!
顾魅音感觉自己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灵魂仿佛要被撕裂,他咬紧牙关,将骨哨死死按在唇边,用尽最后的精神力,不顾一切地吹响!
“呜——嗡————!!!”
这一次的哨音,前所未有的高亢、悲怆、决绝!指骨上的符文爆发出刺目的青白色光芒,甚至骨笛本身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顾魅音所有求生意志和破邪信念的无形音刃,如同斩开混沌的巨剑,迎着那血色怨念海啸,狠狠劈去!
轰——!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半空中猛烈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青白色的音刃艰难地切入粘稠的暗红怨念之中,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发出滋滋的消融声。无数被强行束缚在血灯中的残魂虚影在音刃的冲击下发出解脱般的哀鸣,又瞬间被后续的怨念吞噬。顾魅音七窍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身体摇摇欲坠,但他死死支撑着,骨笛的悲鸣与血灯的尖啸在庭院中激烈对抗!
“闻人津!你的名字!你的罪孽!你的终结!”徐怜儿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她没有武器,但她有刻骨的仇恨和无畏的勇气!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自身最后元气的精血喷向空中,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本已化为飞灰的《美人皮灯笼录》曾经存在的方向,发出了最后的、如同诅咒又如同审判的呐喊:“以血为引!以怨为证!邪法源头——闻人津!魂!飞!魄!散!”
这声呐喊仿佛触动了某种冥冥中的规则。那些被骨笛音刃冲击得暂时显化、又即将被血灯重新吞噬的无数残魂虚影,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清明与力量。她们不再哀鸣,而是发出了整齐划一、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最终解脱渴望的尖啸!这尖啸并非针对顾魅音或徐怜儿,而是全部指向了那盏【万怨血灯】的核心——闻人津!
无数透明的女子手臂虚影从血光中探出,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狠狠地抓向闻人津高举血灯的手臂,抓向他怀中的枯骨,抓向他那布满黑纹的头颅!这是被他亲手杀害、禁锢、折磨了无数岁月的亡魂们,在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后,对他进行的最终反噬!
“不——!!!”闻人津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无数冰冷的手撕扯、吞噬!他注入血灯的力量瞬间失控反噬!怀中的枯骨在怨魂的撕扯下化为齑粉!高举的【万怨血灯】剧烈颤抖,那团核心的暗红血块疯狂膨胀、扭曲,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尖叫的人脸——那是所有被他融入灯中的怨念,在失去束缚后即将爆发的征兆!
就在这毁灭性的反噬能量即将彻底失控、将整个庭院甚至小镇夷为平地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数附着在衣袍上、正嘶吼着消散的怨念残影,从府邸大门外激射而入!是闻人彧!他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血,显然冲破街道上的血影封锁付出了巨大代价,但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死死锁定了力量核心紊乱、正处于最脆弱状态的闻人津!
时机!千分之一秒的绝对时机!
闻人彧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所有的力量、速度、以及对那稍纵即逝破绽的极端敏锐,都凝聚在了这朴实无华却又致命的一击上!
他身体压到最低,如同扑食的猎豹,瞬间欺近到闻人津身前。那把普通的、沾满了不知是血还是怨念残留物的匕首,被他反手握持,由下而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
噗嗤!
深深刺入了闻人津因为灵魂反噬而毫无防备的、剧烈跳动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闻人津赤红的双眼猛地瞪圆,充斥着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和……一丝扭曲的爱恋彻底破碎后的空洞。他高举【万怨血灯】的手臂僵在半空。
匕首刺入心脏的瞬间,仿佛戳破了某个无形的节点。
嗡——!
那盏剧烈膨胀、即将爆发的【万怨血灯】,其核心的暗红血块猛地向内坍缩,随即——
轰隆!!!
一道无声的、却震撼灵魂的剧烈冲击波以血灯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没有火焰,没有爆炸的碎片。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怨念与邪能在失去核心控制后的终极宣泄!暗红色的冲击波如同水纹般扫过整个庭院,扫过顾魅音、徐怜儿、闻人彧,扫过整个镇长府邸,甚至扫向小镇的街道!
所过之处,那些散发着污浊红光的血影灯笼,如同被狂风吹灭的蜡烛,成片成片地瞬间熄灭、腐朽、化为飞灰!依附其上的怨念影子发出最后一声解脱的叹息,消散在冲击波中。
冲击波的中心,闻人津的身体如同沙雕般寸寸碎裂、风化,连同他怀中白语涵遗骸的齑粉一起,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那盏象征着最终罪孽与疯狂的【万怨血灯】,也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狂暴的冲击波过后,庭院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邪异光芒、怨念气息、血腥恶臭,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
清晨真正的、带着暖意的阳光,终于穿透了笼罩小镇多日的阴霾,洒落在残破的庭院里,照亮了地上厚厚的灯笼灰烬和尘埃。
顾魅音脱力地跪倒在地,手中的指骨骨哨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他大口喘息着,看着阳光,恍如隔世。
徐怜儿踉跄一步,扶着旁边断裂的石柱才勉强站稳。她望着闻人津和血灯消失的地方,望着阳光,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是纯粹的、沉重的释然。她喃喃道:“结束了……都结束了……花萤小镇……还有那些姑娘们……终于……”
闻人彧站在庭院中央,阳光落在他苍白染血的脸上。他缓缓拔出插在虚空的匕首,匕首依旧普通,只是沾染的污秽在阳光下迅速褪去,恢复冰冷的金属光泽。他低头看了看匕首,又抬眼看向沐浴在阳光中的小镇废墟,嘴角似乎想勾起什么,最终却只是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抬手,随意地抹去嘴角的血迹。
【叮!】
一声清脆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顾魅音和闻人彧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副本:画皮灯笼】
【状态:已完成】
【隐藏任务进度100%:寻找镇长夫人怪病根源;美人皮灯笼邪术根源《美人皮灯笼录》销毁;施术者闻人津魂飞魄散;灵魂白语涵成功解脱;依附邪术的怨念集合体已消散。】
【主线任务100%:调查花萤小镇的真实及少女失踪真相(完成)。】
【结算中……请玩家做好准备脱离副本画皮灯笼……】
阳光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荒废的小镇在晨光中显得破败却宁静,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那些曾经被灯笼禁锢的怨魂,终于得以在阳光下消散,归于永恒的安宁。
顾魅音挣扎着站起来,看向闻人彧和徐怜儿,副本结束了,但这场如同噩梦般的经历,以及身边这个危险的同类,恐怕会在他心中留下一道难以抹去的痕迹。
闻人彧将匕首随意地插回鞘中,迎着阳光,微微眯起了眼,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与疏离。
花萤小镇的故事正式落幕了,画皮灯笼的诅咒,也在黎明中彻底化为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