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随风潜入夜三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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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恩候世代武将出身,闻说他本是猎户出身,与太祖皇帝相见恨晚,一同打下了这江山后,子孙后代一直守护**疆土,保卫百姓安危。满门忠烈,曾经人丁兴旺的一家只余下嘉恩候与他刚满二十的孙儿曹兮。
    舞阳看纯悫犹豫,忍不住开口,“要不,咱们选卫家的?”
    纯悫奇怪地抬头,
    舞阳呵呵地笑着,“这不是在家吃厌了,去姐姐的八仙阁蹭了顿饭,还从掌柜那听到不少……事。”舞阳眨巴眨巴眼睛。提着手里这张画,画中人迎风而立,端地是文人墨客的风骨。“姐姐觉得如何?”
    纯悫一看就知道上面是谁,她无奈地叹气,心道一定要传信,让洪大叔嘴巴严实一些,“不了,我可招惹不起卫家的人,个个都是祸害。”
    这没几天的功夫,卫酥成了宁妃,还把皇上宠幸许久的娴妃给拉了下来。再加上这初次见面就要与琴师成亲的卫辰河,卫家人可不是祸害呢?
    纯悫知道的,明王府自然也知道。
    舞阳捧着脸叹气,把这画抱在怀里。“卫公子才貌双薪,我小时候见过他一面也想着要嫁给他呢。”
    纯悫笑道,“想嫁就嫁呗。我们俩年岁就差了一个月,我要嫁,你也是要嫁的。”
    明王爷嗯嗯点头,“纯悫这个主意好,那一会我就跟皇上请旨,把你许给卫家。”
    舞阳红着脸,一害羞,一跺脚就跑远了。明王爷还在后面哈哈直笑,“纯悫呐,皇叔可是相信你的眼光呀。”
    纯悫摆摆手,“我那比得上皇叔那双眼睛呀。”
    送走两尊大佛,翡翠急忙赶过来问,“殿下真要嫁给曹世子呀?奴婢听说曹世子一点都不懂风情,脾气特臭。”
    珊瑚也担心地看过来。
    纯悫觉得好笑,“那这些画卷给你们,你们帮我找找哪家儿郎最好?”
    珊瑚听话真要伸手去找,翡翠急忙拉住她,跪了下来,“奴婢知错。”
    纯悫嗯了声,“那就罚你们一月俸禄。”
    翡翠谢恩,拉着迷糊的珊瑚就走,小声地解释,“明王爷阅人无数,看人最准,他说曹世子好,一定就是好的。咱们久居深宫,看画也看不出个什么,更别说知道那人的品性到底如何了。”
    珊瑚恍然大悟,“还好你机灵,不然我们就害了公主了。”
    下午长乐宫里就派出十个婢女,将那些画卷一批批地抱在怀里,送到御书房。
    皇上一拿就是卫辰河的画卷,不免呵呵地笑,“你家主子相中了哪家公子了?”
    珊瑚就算迟钝,也从皇上的狐狸笑里看出了猫腻,她笑了回去,“殿下说曹世子是少年英雄,威风凛凛,最得她的心。”
    皇上脸上的笑顿时就挂不住了,再看那卫辰河的画像上写了一个舞字,而不是宜字,不免汗颜,“纯悫是朕唯一的妹妹,成婚一事该慎重珍重,才不到一日就下决定,未免太草率了。”
    珊瑚回道,“殿下还有话说。”珊瑚清清嗓子,说道,“纯悫知道皇兄钟爱宁妃,可皇兄之爱非纯悫之爱,宁妃之愿非纯悫之愿,请皇兄瞧在纯悫是您嫡亲妹妹的份上,就多多担待妹妹的小性子吧。”珊瑚跟在纯悫身边七八年,将她那副漫不经心要死不死的模样学了个十足,一开口就把皇上的脸给气黑了。
    皇上的神色先是怒,又成了惊,随之是无奈怜惜,终究叹了口气,“傻纯悫,喜欢就是喜欢,怎么非得藏着掖着呢。也罢,朕会下旨,嘉恩候世子英明神武,神风俊朗,惊才风逸,气宇轩昂,特许纯悫公主,即日完婚。”
    珊瑚带一众人跪下谢恩,回来时就把那句话带给纯悫,问道,“陛下说公主钟意卫公子,可是真的?”
    纯悫还是在书案前看话本子,夏风兮兮,吹地她昏昏欲睡,“是真假,很重要?”
    珊瑚急道,“自然重要,公主既然欢喜卫公子,却违心选了曹世子,日后难道不后悔吗?”
    纯悫翻过一页,“珊瑚呀,你主子可是别人挖个坑就往里面跳的人?”
    珊瑚摇摇头,“殿下最恨受他人摆布,即使坑里有宝,也不会往前去的。可是这次又不一样,皇上赐婚可是……”珊瑚一愣,想起纯悫转告皇上那句话,瞪大了眼睛,“难道这次是宁妃的计策。”
    纯悫用了“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看了珊瑚一眼,“宁妃当本宫是驴,卫辰河是根胡萝卜,皇兄当做鱼竿,吊着就能引我上勾。她对我有愧在先,在太后那儿失信在后,不拉拢我,她想登上皇后之位,就难了些。”
    珊瑚惊得哑口无言,刚想说纯悫就算答应,也没损失多少,话头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能明白的事,纯悫又何尝不懂。只是可惜了公主,要嫁给一个野蛮的粗人,以后只求曹世子对公主好了。她又是可惜,又是愤恨,又是担心。
    纯悫看她的脸变来变去,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好笑地说,“这门婚事还不一定成呢,你担心什么?”
    珊瑚啊了一下,“皇上都赐婚了,怎么成不了了?”
    “曹兮三天后才回京,成婚一事要你情我愿,要是他不愿意,这婚事八成就是黄了。”纯悫倒也没多少担心,窝回自己的地方接着看书。
    三日后,长安传来消息。卫辰河暗访四季坊,抓住了楼兰的探子,曹世子顺藤摸瓜一举清了楼兰暗探传递消息的线路,一个个砍了脑袋送给楼兰王当贺礼。
    皇上开怀大笑,宣旨召见。三人在御书房相谈半日,到下午贴出皇榜。曹世子英勇无畏,继任嘉恩候,迎娶纯悫公主。而卫辰河抓获探子有功,封从四品大理寺少卿。
    长乐宫里,翡翠端着架子学着卫酥软声说道。“曹家守卫大唐疆土,保卫百姓几百年满门忠烈。世子乃将门之才,承祖训,继天恩,日后亦是保卫大唐的铮铮将士……但世子可曾想过,若哪日世子战死沙场,殿下该何去何从?”
    纯悫呵了一声,“这宁妃还挺关怀我。那曹兮怎么说的?”
    珊瑚挺直了背,故作不卑不亢,“公主若嫁臣,就是臣的妻,若臣还活着,就与她执手看百年秋百年雪,若臣死了,就请陛下烦心,为公主寻一个知心人。”
    翡翠赞许地点点头,“这话说的如此感人肺腑。殿下听了可还欢喜?”
    纯悫轻轻扇了下眼睫,“那卫大人如何说的?”
    翡翠噎了一下,“卫大人说,他已有了心上人,名为长琴,乃是八仙阁的小小琴师。”
    纯悫点点头,拿起未看完的话本子,装模作样地看起来。翡翠等了一会,看着纯悫好一会也没翻一页,心口一片酸涩,沉默地低低腰,就告退了。
    纯悫一年难得起几回早,端午佳节就是一次,以前没有嫔妃的时候,事事都要她拿主意,有卫酥,这些事就落在她身上。纯悫只要起了梳妆打扮,等着皇上的轿子接她一同往曲江池去。
    今年的轿子来的格外晚,纯悫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一身白裙红纱,长发挽起,缀上花冠,浓妆淡抹,艳地好似一支大红色的芍药,灼灼其华。
    珊瑚匆匆地进了宫门,“殿下,乾宁宫传了消息,皇上一早就出宫门了……是和宁妃一道的。”
    纯悫有些意外,“皇兄这是入迷不浅啊。”
    珊瑚瘪瘪嘴,“殿下,那咱们还去不去?”
    纯悫站起身,拿上新出的话本子,“去,怎么不去。去叫顶轿子去,咱们这次自己去曲江池。”
    轿子很快就准备好了,几个侍卫不紧不慢地抬着轿子出了宫门,在朱雀大街上走了一段,就被一队将士给围住了。
    纯悫疑惑地等着,前面很快就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敢冒充宫中侍卫往曲江池去?”
    接着就是珊瑚的声音,“大胆禁卫,纯悫公主的路也敢拦。”
    四周静了一下,对话的那人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原来是公主,臣曹兮,奉命做端午佳节的护卫,冒犯公主,求殿下恕罪。”
    轿队重新行了起来,禁军又有秩序地让开一条路,容它通行。纯悫好奇地掀开轿帘,从小窗一眼就看见坐在一匹黑马上的男子。
    都说曹兮是一个只会行军打仗的莽汉,可他长得颇英俊潇洒,只是常年习武,身形如一座小山坚硬粗矿,看着野蛮粗鲁。那山一样的人目光如刀,突然拔出了一把长剑,对着轿子刺了过来。
    纯悫心口一颤,看着那把剑劈开了一个轿夫,破开轿子,伸出手死死地揽住纯悫的腰,冲到了路边。
    大街上不知从何处冒出一路人,黑衣蒙面,各个人手拿不同的刀剑,不由分说就往纯悫这里攻来。
    曹兮死死地把纯悫按在怀里,手上的剑只剩下了一片银花花的影子,每一下都能扯出一条血线,撒在宽阔平坦的大道上。
    转眼间,死在曹兮手上的就有五人,其他人不敢贸然进发。还有几个贼人被将士擒住,死死地压在地上。
    为首的人一身书生打扮,握着一把扇子,抵在珊瑚的脖颈上,恶心地笑着,“嘉恩候好身手,居然还能杀了我五个人。但现在,你觉得你还能再动手吗?”书生把扇子压实了几分,在珊瑚的脖子上擦上一条血痕。“纯悫公主可是极护短的。你再动一下,我可就杀了这可怜人儿。”
    曹兮果然迟疑,不留神手背就被割了一道口子。纯悫冷冷地横了那书生一眼,大声道,“珊瑚,你放心去,本宫定用他千屠门堂主金雨常的性命为你陪葬。”
    书生忽的松开了珊瑚,已经抓住的人纷纷自尽,其他人扶着伤员迅速往后退,只几步就站在了两边的瓦顶上,十几道视线通通落在纯悫的身上。
    曹兮松开纯悫,抓着纯悫的手戒备地把她挡在了身后。
    不过书生没打算再动手,他还是那般恶心地笑着,“久闻纯悫公主聪敏过人,连我等江湖人士也能猜到。哎呀哎呀,这不是更让我想带你回去了吗?可惜了……”他似乎很遗憾地咂咂嘴,“来日方长,小纯悫,下次我再接你回去,到时候你可要把你真名字告诉我哦。”
    话音刚落,那群人就消失在屋顶上,化作一个个蹦跳的黑点,在长安宅院的屋顶上下跳跃,很快就看不见了。
    曹兮顿时卸下浑身凌厉的杀气,拱拱手,“臣护驾不利,求公主恕罪。”
    纯悫昂起头干干地回了句,“你没做错。”
    珊瑚很快地扑过来,脸色苍白地问道,“殿下,奴婢粗心大意,落入贼人手……殿下没事吧?”
    纯悫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细白的手上不知道什么多了一个青色的手印。
    纯悫抓住他的手,同手腕的伤痕比一比,正正好好。
    曹兮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这个动作稀奇古怪,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纯悫抓住了曹兮的手放在自己手上不肯放开。
    珊瑚立马凑上来,小声在纯悫耳边说了句,“人已经走了。”
    纯悫颔首,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就看见那个远离人群,步步向前的背影。
    一只手抚过纯悫的脸。曹兮摸了摸纯悫脸上的红印子,是方才她在自己衣襟上碰的。曹兮对上纯悫奇怪的眼神,粗声粗气地道,“殿下果真脆弱,一碰就留下了印子。”
    纯悫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曹兮已经松开了手,后退两步,“叫一辆轿子过来,臣亲自护送殿下回宫。”
    纯悫摇摇头,“我想去看划龙舟。”
    曹兮的态度更古怪了,他搓搓手,目光四瞟,就是不看纯悫,嗯了声,等着手下喊了一辆轿子,亲自当了前锋,骑着大马在前面引路,一队做轿夫,一队清理大街,留下一个送珊瑚去看大夫。
    轿夫从侍卫,换成了禁卫。纯悫坐着这颇不稳当的轿子,心想禁军也没比宫里的侍卫厉害多少。
    有了一身铠甲的禁军,进入人满为患的曲江池就容易地多了。一下轿,曹兮就赶了过开,掀起轿帘,伸出了那只大手。
    纯悫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心里疑虑更深,手不下心就放偏了,握住了他的大拇指……
    曹兮的手顺势一抖。
    纯悫也跟着心一抖,她故作平常,心里只觉尴尬,索性大大方方地握紧那根指头,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就这么拉着走。
    挤在曲江池的人光看着曹兮就自动分成两边,让出了一条道,人群聒噪不休,问了第一句“那个小姐是谁”。就有人问第二次,第三次,贵女夫人纷纷猜测。直到明王爷挺着大肚子赶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纯悫的另一只手,“哎呀,小纯悫,你来晚了。”
    四周的贵女惊呼,原来是纯悫公主。
    纯悫认罚,看明王爷身后只跟着几个公公侍卫,“舞阳呢?她最爱热闹,怎么没来?”
    “谁知道,刚才还在这,突然说想去八仙阁弹琴。女大不中留哦……”明王爷跟纯悫使了个眼色,才假装刚看见后面那座小山一样的身躯,“原来你是去带嘉恩候来了,听皇上说今日由你巡逻长安,辛苦了。”
    曹兮只说不敢。“保家卫国乃是臣的使命。算不上辛苦。”
    明王爷哈哈大笑,嘴里说着真是少年出英雄,眼睛却死盯着他们拉着的手,露出一种戏谑的笑容。
    纯悫赶紧松手,急忙前去,“皇叔,一会比赛就开始了,我们赶紧赴宴吧。”
    身后明王爷哈哈大笑,“哎哟。害羞了害羞了……”
    曲江池立在长安东边,湖水清澈透亮,有水草锦鲤,自由自在。湖上立着诸多廊桥小亭,各家各户的人伫立在旁,就看着湖上排成一片的数十艘龙舟,舟上的汉子短襟扎腰,袒胸露背,顺势待发。
    纯悫时辰赶的正好,刚坐到位子上,就听礼部侍郎一声炮响,船夫齐手齐脚,划起了龙舟。
    周围的人暴起了翻天覆地的喝彩加油声,仿佛是要把这湖水给震出来。
    纯悫看得津津有味,手上拿了一个粽子,才剥开外面的箬叶,喜公公凑了过来,“参见殿下。”
    “喜公公有事?”
    喜公公看着纯悫的脸,就知道她这是不耐烦了,心里叫声苦,脸上笑得更加殷勤,“殿下安心,这是陛下见殿下迟迟未到,心中担忧,特令奴来问问……”
    “问问我这个公主是不是胆大妄为,连祖宗立下的规矩都不遵守了吗?”纯悫冷笑了下,“皇兄倒是尊师重道,连后宫嫔妃都带来了。”
    喜公公吓出一身冷汗,“殿下慎言。陛下日理万机,乃千古明君。”
    纯悫扬扬眉毛,“那他今日一个人来这的?”
    喜公公头更低了,“陛下与宁妃鹣鲽情深……”
    “这不就得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身边有个女子,盛装出席,比她这个公主还要威风。纯悫笑笑,摆摆手,“你且回吧,告诉皇兄,路上出了点岔子,妹妹来迟了,求陛下责罚。”
    喜公公干笑一声,“公主言重了。”要是皇上真因为公主迟到就下罚,怕是纯悫会把整个清柳院给掀开。喜公公还要劝,纯悫已经摆摆手,让他去了。
    喜公公只好退后,把话改了又改,觉得说出来没什么问题了才告诉皇上,只听食案上一拍,一句“太不像话”就冒了出来。旁边卫酥娇呼一声,“皇上息怒,公主年纪还小,有些小性子也是人之常情……”接着就是一片杂乱。
    纯悫吃完一个粽子,顺手喝了口茶,边喝边看四周,却见明王一脸惊恐地瞅着她,手舞足蹈地比划什么。纯悫皱皱眉,学着他的动作擦了擦唇角一看,指尖粘上了一点血迹。
    “啊啊殿下吐血了……”
    纯悫迷茫地回头看向大喊的珍珠,眼前一白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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