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随风潜入夜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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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皇上下令,苏嬷嬷假借卫嫔的身份对纯悫公主不敬,杖责五十,以儆效尤。到了下午,珊瑚就过了告诉纯悫,“卫嫔来了。”
    纯悫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一般人都是躲着她,之后找机会解释,卫酥怎么就非要撞上来呢?纯悫还是摆手,“不见。”
    珊瑚又回去复命了,还是那句话,纯悫公主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回来时,她手上提着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都是精致华贵的钗子和步摇,还有一副头面。看着就觉得喜气富贵。
    纯悫无奈地叹气,她也不喜欢这些东西,平时的妆容都是翡翠给弄的。这个卫嫔,送东西的技术不是一般地差。“退回去吧。帮我带句话,让她小心着淑妃。”
    珊瑚得令,带着东西就走了。回来的时候,就说,“卫嫔看起来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清柳院看起来很平常。住着不少果树。伺候的宫人就几个,瞧着样子挺平和的。”
    纯悫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珊瑚顿了顿,又道,“殿下方才说淑妃娘娘……”
    纯悫嗯了一声,“淑妃还是心急,心思却也缜密,想借着我拿卫嫔开刀呢。”
    珊瑚一头雾水,“这么说,苏嬷嬷不是卫嫔的人了?”
    “那倒不是。但别的还是能做的。卫嫔重获宠爱,也不是这两日的,为何苏嬷嬷非要今天给我使绊子呢?”纯悫无奈地看了一眼珊瑚,“自然是有人暗地煽风点火,要我与卫嫔掐起来呢。”
    珊瑚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殿下才对卫嫔娘娘说小心淑妃?可殿下不是讨厌她嘛,怎么还要提醒她呢?”
    纯悫往桌子上的首饰使个眼色,“她升阶品不久,事事都要花钱,还得花着心思讨好我,我看着实在闹心,还是给她找点事情做。”纯悫慢慢答着,看向珊瑚的纠结的神情,好笑地问,“你不会要我借钱给她吧?”
    珊瑚没有答,而是说“宫里最有钱的,除了陛下就是殿下您了。”
    纯悫封地在江南,每年的俸禄比其他人高了不少,她的母后临死前把她的产业交给她,包括长安的酒楼茶馆书局,和不少田产皇庄。钱是不用愁。“我与她没甚关系。不借。”
    珊瑚点点头,没说什么。
    每年荷叶亭亭玉立的时候,长安最大的酒楼八仙阁就会请最有名的五位说书先生进阁中说书。道得是这天底下最稀奇的人,说得是人世间最动人的事。
    到时候全城的人,凡是有空,都会去八仙阁讨一杯茶,蹭一天座,就为听一个故事。
    纯悫也在其中,她总是换一身装扮,带着面纱,抱一长琴,坐在一边,等说书先生讲完一节,就谈一曲,歌一段,给在场的客人们助兴。
    今天她唱的是《调风月》,才唱完,掌柜洪大叔就走进她的隔房请示,“公主,卫家公子有意见您一面,您看是……”
    纯悫知他说的是卫辰河,“他为何要见我?”
    “卫公子说,殿下的歌声清甜透亮,他有意结交。”洪大叔看纯悫考虑,忍不住多嘴,“殿下放心,卫公子多少少还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您动粗的。”
    纯悫有些意外,“传闻里可不是那么说的——我还当他是彻底自暴自弃了呢。”她拍拍衣裳,抱着长琴,“我去会会他。”
    八仙阁分三层,一楼供寻常百姓,二楼给富甲商人,一般官员,三楼才是真正的贵客,做了单间,布置地雅致大气,见之忘俗。
    那个人就坐在这不俗的屋子里,靠在软垫上,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眼睛像是看着下面的说书先生,又像是看着远方。
    纯悫假意行了一个见面礼,说到,“奴家长琴,公子赐教。”
    卫辰河里面就笑了,他颇轻浮地勾勾唇,“阿琴姑娘说笑了,姑娘琴艺无双,我一个傻瓜,如何赐教呢?”他像是醉了,脑子还是清明的,动作却粗鲁起来,喷着酒气点了点纯悫的琴,“姑娘来了,先弹一曲,爷高兴了,就带你回家,怎么样?”
    带她回家?卫辰河应该是把她当成奴籍的丫头了。纯悫无奈地放平长琴,看着卫辰河红通通越发艳丽的脸,心里一动,弹起一曲《探清水河》,朗声唱到,“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阿公细听我来言呐/……秋雨下连绵/霜降那清水河/好一对多情的人双双跳下了河/痴情的女子那多情的郎呀/编成了小曲儿来探清水河/编成了小曲儿来探清水河——”
    纯悫按下躁动的琴弦,终于抬起头对上卫辰河的脸。不知何时,他脸色的酒气褪了个干净,只余下苍白,配着他乱下来的衣襟,倒不像个纨绔,像个受伤的孩子,纵哭无泪,只是硬抗着。
    许久,卫辰河才动了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姑娘果然厉害。”
    纯悫忙站起来,弯腰行礼,算是答谢他的称赞。下面忽然传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故事说到了最高潮,一朝落败的主角终于强大归来,为死去的爹娘报仇雪恨,除恶霸,杀贪官,娶公主。先生说得激情彭拜,让一群人听得掌声震天。纯悫不禁笑笑,估计这是要说完了,“今日要快结束了。公子早点回去吧。”说完,她就要走。
    “等等。”
    卫辰河猛地站起来,拉住纯悫的手,“姑娘等等,小生有话要问。”
    纯悫奇怪地回头。
    “请问阿琴姑娘芳龄。”
    “小女不才,已经快要十六岁了。”
    谁知卫辰河没听明白,她伸手包住纯悫的手,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望着纯悫微红的脸,说道,“晚生十八。大概比姑娘长了三岁。我愿意帮你赎身。你可愿意跟我走?”
    纯悫一呆,“公子家世清白,更有状元之才,何必与浮萍相依?”
    卫辰河却摇摇头,“姑娘是浮萍,那我就是飘絮,身份才学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寻一个知心的人儿,相守一生到老。姑娘愿意,我定好好待你,绝不辜负。好不好?”
    纯悫只是笑笑。
    卫辰河伸出手,笑容如四月春风,十里绿意。等着纯悫把手搭在上去。他寻到掌柜的那儿,要给纯悫赎身,娶她为妻。
    洪大叔也吓傻了,磕磕巴巴地半天才吐出一句,“她她她她她没有卖身。”
    卫辰河忙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就麻烦掌柜为我妻张罗一番,毕竟她以后再不会来此了。”
    洪大叔被“我妻”两字吓得不轻,他紧张地搓搓手,“这恐怕……纯……长琴姑娘琴艺精湛,歌喉更是名冠长安,这般退了太可惜了。”
    纯悫急忙瞪他一眼。
    洪大叔打了一个激灵,“不过公子有此心愿,我们也不是通情达理的人,那就祝愿两位百年好合了。”他立马取出十两银子当做遣散费,颤颤巍巍地看着卫辰河带着纯悫离开八仙阁,都确定这事不是他平白发梦,才着急地派小二跟着那两位惹不起的祖宗。
    卫辰河拉着纯悫的手,慢悠悠地走着,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眼色,口里还温柔地问着,“阿琴家中父母可在?须我接他们来长安住吗?”
    纯悫继续抖眼睫毛,“父母仙去,家中只有一个兄长。哥哥他也在长安,衣食无忧。多谢公子好意了。”
    卫辰河摇摇头,握紧了纯悫的小手,“怎么算是好意呢?这是我应该做的,阿琴,如今咱们两个要成亲了,怎么还叫我公子?”
    纯悫噎了一下,还是喊了一句“卫公子。”
    整个长安都知道,卫家公子的字是尚心,纯悫心里念了两遍,尚心尚心,不知是尚谁的心。
    卫辰河这才满意地露了一个笑容,抓着纯悫的手更紧了,步子也更快地往卫府里去。
    卫府中还如纯悫头一次来的那样,繁花绿树,竹影绰绰,石头小径干干净净,青色的瓦,青色的墙,几个朴素的下人安静地剪枝,见到人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事,规矩地行礼。
    四周透着那股久经不散的书香气儿。
    卫辰河拉着她直接进了大厅,交代几句就说他有事要离开一会。纯悫也不戳穿他,摆摆手就让他走了,自己专心地看着新上的桂花糕,看着那飘上空的热气,漫着甜甜的香。
    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脆生生地站在一边,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纯悫,问着话,“姐姐怎么还带着面纱,不尝尝桂花糕吗?”
    纯悫好奇地看着她那副得意的模样,,“这是你做的?”
    “没错,奴婢菖蒲,府里的糕点都是我和我娘……”她才发现自己用了“我”字,忙跪下了,“姑娘莫见怪,少爷在家不讲究太多,故奴婢就……”
    纯悫,“我不过是个酒楼的琴师,比你们高贵不了多少,你不用跟我客气。”
    菖蒲这才松了口气,站了起来,欢快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少爷带了姑娘回来,我们还当是哪家小姐来做客了。”没了那点拘谨,菖蒲亲热地靠过来,“糕点都是我和娘亲做的,小姐在家的时候,最爱我娘的手艺。可是自从老爷夫人去了之后,娘亲不久也跟着去了。”
    “你娘是病了?”
    菖蒲点点头,“娘原本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后来夫人做媒,娘嫁给了管家——也就是我爹。夫人去了之后,娘亲伤心欲绝,最后也去了。好在她留下了食谱,府里的糕点还是我家来做。姐姐且尝尝吧,很好吃的。”
    纯悫拿起一块,想了想,又问,“夫人去了之后,府里面是不是伤心去世了许多人?”
    菖蒲惊讶地张大嘴巴,“姐姐你真聪明。爹跟我说,那时候真有不少人去了呢。想来府里的大家真是和睦。不过少爷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留在世上的还要往前看。”
    纯悫信手把桂花糕塞进菖蒲的嘴巴里,“那你多吃点,多吃才能长大,多做些糕点哄少爷高兴。”
    菖蒲瘪瘪嘴,“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吃我的糕点——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菖蒲这就给你去做?”
    纯悫不客气地问了,“桃酥可有?”
    菖蒲张大了嘴巴,好像是第一次见要吃这个的人,她傻傻地点头,“菖蒲这就去做。”
    菖蒲从没做过桃酥,她在房间翻了她娘亲留下的点心食谱,找了好久才见一页,只寥寥写着数语,“桃酥乃当今纯悫公主心爱之物,点心在朝臣中一时盛行,非位居三品不得尝。”
    菖蒲大失所望,拿着食谱去了大厅要向纯悫道歉。可厅里空空如也,余下一个空空的盘子,凉了的茶杯,以及一封信。
    翡翠听了纯悫这一天的故事,惊讶地问,“殿下这就走,这不是太可惜了。”
    珊瑚瞪她一眼,“殿下不走,难道还真嫁卫公子吗?不过殿下不告而别,就不怕卫公子在长安四处找你吗?”
    纯悫摇摇头,“他当时一眼见我,看得是我身上那块楼兰进贡的玉珏。我离开卫府,返回八仙阁,掌柜的说他派去寻我的小二没回来——”
    翡翠眨眨眼睛,“哦——卫公子这是怀疑殿下是楼兰暗探,才……奴婢还以为他早就自暴自弃了呢。”
    珊瑚也想明白了,“所以殿下才留下那封信,表明身份?”
    纯悫纠正了她的错误,“我未表明身份,信中只写了一个酥字。有这个字,再加上他手上小二的供词,心中就算再有怀疑,却也够了。”
    翡翠眼睛一亮,“如此一来,卫公子以为殿下是卫嫔的人,之后就肯定进宫查证?”
    珊瑚还是有些考虑不清,默默地在脑子理顺了才开口问道,“那殿下让人送去清柳院的桂花糕也是因为这?”
    纯悫勾勾唇,赞许地看了一下珊瑚,“不日,卫辰河就会进宫探望卫酥了。”
    过了三日,珊瑚来报,卫辰河果真去了清柳院,还借了一千两银子。第二日皇上就派人送给纯悫一堆画卷,美名其曰,鉴赏鉴赏一下长安城的青年才俊。
    可惜在宫里的人都不傻的,谁都看出皇上这是动了要把纯悫公主嫁出去的心。
    明王爷挺着大肚子乐呵地看着这些画卷,“节度使家的公子,本王见过,真人比这画可丑多了。还有这个,真人脸大如圆饼,眼睛小的像绿豆,不好不好。”
    旁边的舞阳郡主还在帮腔,“父王,这个这个,这个不错。”
    “嘉恩候世子曹兮,看着倒是英武不凡,可惜五大三粗的一个莽汉,要是把我们的纯悫弄伤了怎么办?”明王爷看向纯悫,“纯悫丫头怎么看呐?”
    明王爷和舞阳郡主拜访,纯悫一大早就从被窝里爬出来,被翡翠和珊瑚打扮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实在困得要紧,她眯眯眼,无奈地看着这一对活宝父女,“皇叔看了这么许久,独曹兮这个人你夸了一句,依我看,那就他吧。”
    明王爷唉了一下,“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由我一句话呢?来来来,漾儿,给你姐姐看看画。”
    舞阳忙不迭地送上方才的画。纯悫瞄了一眼,就见画上一个深蓝衣衫的潇洒公子,剑眉星目,威风凛凛,还真应了明王爷的那句英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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