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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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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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引栖扶起一名女子,观她腕子上印有深红铁痕,薄薄地皮肉附着骨头,凹陷进去,双腿也无法立稳,灌了铅似的沉重。
她们小幅度地张了张口,看样子是在道谢,却挤不出声气,倒扯得枯唇上沁出血丝,其中一个已然不省人事。
晏引栖道:“别说话,留些力气。”
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攒的力气,身子俱轻得单手便能架住,对谁都称不上负担了。
竺谣和周扬各自搀扶着人,阿奇烈在前头开路,未料及近洞口,才一足踏进月辉里,女子猝然发出凄厉地惨叫,挣开晏引栖的手躲进暗处,伏在岩壁上呜咽着。
阿奇烈已率先跃了上来,闻变故回头,半撑洞口,垂眸看向晏引栖,“怎么?”
竺谣拢起身侧人的披发,看到她后颈显现一块诡异黑纹,凝起眉心:“应当是聚阴术,受此术者,但凡靠近火、光,必会遭炙肉焚身之痛,同弱灵无异。因性邪为清派巫家所禁,寻常人不可知。”
晏引栖挽诀,手掌虚抚过三人的灵台,神力在那一刹没入,诡纹渐渐消散。
再度扶女子向外走去时,便安然无恙了,阿奇烈搭臂接过人,贴着砖墙放住,毫不怜那袭青裙委地,转身递掌相迎,晏引栖却视若无睹,自攀了上来。
阿奇烈气得磨牙,抱手站远,决意不睬这厢事了。
“周扬,照看好三位姑娘,一里地外有个伯公庙,我送你们过去,速联络观中派人接应。”
“是!”
晏引栖翻手结阵,此际间,清风乍然凭空起,雪衣飞曳卷流云,凛然不可犯。
而同时,阿奇烈的识海难抑紊乱,渗出丝缕乱缠的浊雾,他屈指抵了抵眉,斥道:“你发什么癫?老实点。”
“神力……他是谁?”
喑哑的声音自深处传来,憎恨之情浪潮般淹没了阿奇烈,这股滋味让他打心底膈应,“我怎么知道?你嗅不出来么?”
魇魔处在混沌状态,寻常无事则陷入休眠,感知还没有恢复,它深吸一口气:“嗯……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这副皮囊眼生得很,气息倒很熟悉。
阿奇烈见周扬等人已走进瞬移阵中,怕被晏引栖察觉,更不想继续掰扯废话,十分不耐烦地:“滚回去。”
魇魔又恼又委屈:“你这厮!我被关这么久,出来透透气咋的?”
倒了大霉,它寄身的共同体脾气很差,话不投机半句多,压根不能指望促进关系,只得极尽利用,待聚齐残魂,彻底占据他的躯壳!
“你睡觉我赶路,你还抱怨?行,换换也成啊。”
呸!能换早换了,用得着受你这个来路不明的炮仗的气?
魇魔灰溜溜地钻回去。
“咚咚咚——”
忽有击锣声乘风送来,尾巴踩着头音,一下接一下,他们在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近处的人不知要受多少折磨。
竺谣料想是出自焦荔的手笔,但计划时她身在阁楼,故而云里雾里盖不知情,迷惑道:“这什么情况?”
“咱们捧个场去。”阿奇烈换了笑面。
*
祭台上焦荔敲得起劲,全然不顾愤怒指摘的村民,他清了清嗓,叉腰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老贼拐卖良家少女,天理何存!”
另外一边,被簇拥于中心的女子怒容不掩,那即是众巫之首,身着银朱色绕襟裙,金莲足踏木屐履,迈步很小,走到焦荔面前时已憋得眼角泛红。她叱责道:“你疯了吗?!破坏祭礼,是对巫神的大不敬,巫神会降罚于我们的!”
“你说啥?”焦荔摘下堵耳的棉花,满面茫然,天知道他是真没听清。
“你!”大巫怒甩水袖,再遏制不住地伤心欲绝:“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我为了这场祭礼准备了多少年?你把这一切都毁了……”
焦荔难为情地挠挠头,他可见不得女孩掉眼泪,不觉软了语气:“唉,我也不想的,你们村里有人拐走了我家妹子。讲道理,我只是来寻亲的。”
大巫心中迟疑,面上冷然:“令妹何姓何名?又是谁拐了她去?”
焦荔遂高呼:“徐妹妹!我来迎你!”
下一瞬,有个巫女应声摘了面纱,含泪跑过来,哭诉道:“哥哥,你叫我等得好苦,你再不来我就要命断异乡了啊……”
“莫怕,你说,是谁抓了你?”
“他、他,还有他们!”徐娘子刚才献舞就走神,眼刀子剜了那些人半晌,这会儿化成灰都认得。
老村长神情阴鸷,脸色黑得难看,其他被指到的人显见慌了神,人生最得瞩目的时刻莫过于此。看客呼啦啦地一下,逃也般的速度四下退散,被踩着脚尖也没功夫闲算账,阿奇烈勾住晏引栖的腰带向后扯了两步,堪堪闪开。
倒是竺谣,起兴看热闹,早扎人堆里去了,现下几乎两足悬空,被左右挤夹着撤离,落地后还颇有些懵然,没想到一个两个看着上了年纪,力道却是半点不输人,她苦哈哈地想:行吧,不用自己挪动,也算省事。
“村长,这是怎么回事?您……解释解释啊。”
大巫盼望他能说出一星半点的苦衷,村民们何尝不是先想着维护?
“对呀,您和咱们说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唉!这时候还有什么顾忌的,您好歹张个口!”
“……”
良久后老村长打断了所有人的希冀:“是啊,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他一瞬佝偻到尘埃里:“如你们所见,我无言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