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隐秘的重量，尽数压在了左尧的肩头，比任何山峦都更沉重。不过有了伊谷攸的支持，他知道必须开始行动了！
    于是，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胸中翻涌着伊谷攸的悲愤和师父被蒙蔽的痛苦，转身疾步奔向白穆廷的居所。有些真相，必须立刻被揭开；有些被强行割裂的羁绊，必须亲手去缝合。
    白穆廷并未入睡，他正独自坐在清冷的茶台前，手中摩挲着一枚早已不再温润的白玉棋子。察觉到左尧急切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眼，那双眸子仿佛早已洞悉一切，透着一股宿命般的疲惫。
    “师父，”左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请您……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白穆廷摩挲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他没有多问，只是缓缓起身，拿起那根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白玉手杖，“走吧。”
    通往后山阁楼的路，白穆廷已经数百年没有走过。月光穿过树梢，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如当年。他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仙尊，身旁的伊谷攸也还是个眼神清亮、意气风发的少年。同样是在这条路上，伊谷攸曾指着天上的月亮，满眼崇拜地对他说：“师父，有朝一日，我也要像您一样，成为能守护这片月色的强者！”那时的他，心中满是为人师的骄傲与欣慰。
    思绪被现实的冷风吹回，眼前的路依旧，身边却换了人。白穆廷心中一痛，脚下的步伐更显蹒跚。
    当他踏入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小阁楼时，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月光下，那个银发披肩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孤寂得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你来了。”伊谷攸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带着被时光磨损的颗粒感。
    白穆廷的嘴唇翕动了几下，“谷攸……”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握着手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师父，”左尧上前一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当年，伊谷攸师兄抗命，是因为他不忍心对十七个前人类的孩子下手！他堕入魔道，完全是因为晖月忌惮他的天赋，更忌惮您，所以一掌打断了他的仙根，逼他自救反抗！”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淬了冰的重锤，狠狠地敲在白穆廷的心上。
    伊谷攸缓缓转过身，那双死寂的眸子第一次直视着白穆廷，脸上满是无尽的悲凉与自嘲。他的思绪也回到了幽冥峰之巅，回到那场师徒相残的血战。他永远忘不了，当自己使出最后一分力气时，看到的不是师父眼中的愤怒或杀意，而是一种他读不懂的、混杂着失望与剧痛的神情。原来，那不是对他的失望，而是对被欺骗的自己的失望。
    “他说，我觊觎禁忌仙术，堕天为魔，”伊谷攸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泣血，“我以为你不信……可你还是来了。你带着仙界的门人，在幽冥峰，亲手……将我封印。”
    “我……”白穆廷踉跄了一步，手中的白玉手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终于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伊谷攸不是叛徒！白穆廷此刻悲喜交加，他的爱徒是由自己亲手斩断的双翼，是月神晖月为了巩固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而精心设计的牺牲品！而自己耗费半生修为将他封印，一夜白头换来的不是四界的安宁，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白穆廷早该明白，作为仙族在四界的管理人，晖月绝不允许任何深得人心、实力强大的“威胁”存在，那会撼动他作为月神的绝对权威。
    白穆廷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浑浊，而是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怒火。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仿佛能震动整个落月阁的根基：“晖月……已经越界了。”
    石室之内，气氛凝重。兰尼斯特教授看着眼前突然多出的伊谷攸，又看了看面色冰冷的白穆廷，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左尧站了出来，他的目光扫过三位四界中最顶尖的人物，声音无比清晰。
    “教授，师父，伊谷攸师兄，我们一直以为，时间护卫的存在是为了修正时间流，是为了防止前人类扰乱我们的世界。”左尧顿了顿，话锋一转，“可真相是，前人类世界中，真正的权贵精英早就抛弃了他们的民众，移民到了外星球。那些被传送到我们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在战火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人，是真正的受难者。”
    “晖月所谓的”时间流不可扰乱”，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左尧的语气愈发激昂，“他之所以成立特勤司，之所以要对穿越者赶尽杀绝，不仅仅是为了他口中说的四界安宁，而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野心和罪行！是他一手促成了伊谷攸师兄的悲剧，是他坐视萧云骆的仇恨发酵，是他将整个四界玩弄于股掌之间！特勤司，从一开始就是他手中的刀，它的存在本身，就有问题！”
    这番话让兰尼斯特教授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左尧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计划，“我请求三位，允许我将兰尼斯特教授的黑曜技术完整地带到前人类世界。我们不去改变他们的宿命，但我们要给那些无辜的人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们要组织力量，帮助他们获取在末日灾难中逃生的机会！”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
    白穆廷和兰尼斯特的脸上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把一个足以改变时空法则的顶尖技术交给一个即将毁灭的文明？这不是拯救，这简直就是一场豪赌！一场赌上两个世界未来的、史无前例的豪赌！
    噗！
    一旁的伊谷攸却笑出声来。另外三人不解地看向他，他却幽幽地说了句：“这个小师弟，实在是讨喜的很！”
    左尧嘿嘿一笑，伊谷攸还真的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的计划。
    兰尼斯特思索了一阵，“其实阿尧说的也不无道理。反正他们几个把黑蝎石送到前人类时代是个既定的事实，与其让他们自己瞎摸索，不如，我们好人做到底！”
    白穆廷却抬手打断了他，“这件事非同小可。事关四界，我们必不能独自决断……”
    “啧！又来了……”伊谷攸适时地吐槽。
    这师徒二人虽然刚刚和解，但明显伊谷攸适应的更快。而白穆廷几百年来的威严却很难再改。
    听伊谷攸抱怨，白穆廷略显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我要回天庭上报此事。你们且等我吧！”
    “可如果晖月知道了，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挠的！”左尧有些着急。
    伊谷攸抠着手指头不经意地说，“师父你只管去就是了，我有办法。”
    白穆廷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叮嘱道，“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