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 第五章 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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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夏梓如贸贸然地上门前去寻仇后,一条线索就被斩断了。
那日,林隐泉点齐兵马将栖霞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后才发现秋水宫上下悉数撤离。如他所料,白泠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给梓如,待他上钩,轻而易举地就能金蝉脱壳。
他眯起眼,剪水秋眸寒气逼人,恨恨地低骂了一声。想必自己突如其来的热疾也跟他们少不了关系!
燕子桓敏锐地探觉到大堂暗处有人藏匿,与隐泉交换了眼色,无声地逼近堂后。
他猛地抛起长剑,握住掉落的剑身挽了个凌厉的剑花,只见一道弯月长弧呼啸而过,几缕红色发丝轻悠飘下。
那人闪身避过要害,急急持鞘相挡,另一手抵在鞘身上运功。一股内力迎面压迫而来,逼得燕子桓不由退后稳住步子。那人趁机施开轻功转向隐泉,墨绿色衣袍翻飞卷动,发丝如瀑飘洒。
“林隐泉?你的属下出手可真狠啊……差些就让小王破了相。”火涅没好气地瞪着他。
林隐泉沉声冷笑道:“小王爷,公事公办,您在这贼窝里现身总不是个妙头。子桓,带王爷回去堂审。”
一双翡翠眼里写满不可置信,他脱口大呼道:“你!本王看在林中堂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要是敢……”
唇边漫开一丝惑人心神的笑,隐泉悠然道:“我要是敢什么?子桓,要是王爷走不动,你抗着他走也好架着他走也好,反正丢人的是他自个儿。”
燕子桓点头应是,总是木呆呆的脸上也似乎有几分同情。
“放本王下去!你听见没有,放我下去!”放开了嗓门一路大呼小叫的火涅引来诸多兵卫的侧目。
英姿飒爽骑乘在马背上的林隐泉缓笑道:“好啊,放了手,你摔破相可别哭鼻子。”
“林隐泉!”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火涅被燕子桓利落地扔下了马,摔得灰头土脸的,锦袍也给弄污了。
他正要发作,就见隐泉勒住缰绳,停在前头畅快地展露笑颜,原本清雅姝丽的面容顿时娇媚不可言喻,足以让天地失色。
“王爷还是识时务些,与下官同乘一骑的好。”他伸出雪腻的长指,将趴坐于地的火涅拉上马。
火涅抬袖抹了抹两颊沾上的尘土,随意拨开散乱的卷发,便将两手搭上了隐泉纤细的楚腰。见隐泉没什么反应,他不自觉紧了紧双臂,脸上微微发热。
“你抓那么紧,想要勒死我然后落跑是吧?”
火涅哑然,他想说他怎么舍得呢……不过这话还是埋在心里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队人马进城回府,尔雅从公堂走出来迎接他们,眼色瞄到火涅之后隐隐暗了暗。
眉角轻挑,笑问:“人去楼空了?”
林隐泉翻身下马,压抑着一腔烦闷:“嗯,庄子里连一丁点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除了这位行迹诡异的镜岚国小王爷……”他呶呶唇,示意火涅的存在。
“带到偏厅去。”尔雅挥来一个衙役,将火涅拖走。
两位钦差左右开弓,一位笑容和煦如沐春风,狭长的丹凤眼幽光烁动,不怀好意地盯着火涅。另一位垂着眼帘,手执彩绘牡丹白瓷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掀盖刮沫,声响冰冷刺耳。
终于,隐泉菱口轻开:“白泠在各州肆意掠杀,强取豪夺,残害公差,我等负皇命捉拿,在情在理,小王爷也该配合配合。本官记得,此人应是贵国出身,不知对否?”
火涅身后有燕子桓盯梢,他无时无刻不如坐针毡,闻言赌气道:“只要你拿得出凭证,小王也就无话可说!尚无真凭实据就把秋水宫这等邪教乱党的帽子胡乱扣到我们镜岚头上,坏了两国交好,你担当得起吗?”
林隐泉停下手中动作,颇有些讶然地抬头:“王爷晓得秋水宫啊,本官适才不曾有提,不知王爷从何得知?”
“我……本王那是……”
他不急着逼问,反而幽幽换了些话问道:“家父曾到访贵国,常言贵国国宝乃是上古神器,敢问此物详貌?”
火涅慧黠的眸子亮过一道精光,他考量了一番道:“咳,我镜岚国土虽不比天元疆域辽阔,但论及奇珍异宝,却毫不逊色。镇国之物乃是天赐福瑞,佑我昌明,凡人不得与见。即便是祭天问祖时,本王也没能细看过。”
尔雅指腹缓缓摩挲着茶几边缘,稍一用力,可见有细末簌簌脱落,他意味深长地道:“哦?”
好可怕……
“其、其实,要说个大致模样的话,就是一面镜子啦镜子!”
呷上口茶,林隐泉笑道:“倘若在下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昆仑镜吧。”他语出肯定,显然不像是“猜”的,而是确有其事。
火涅立时恍然,自己被两人再次戏耍了一遭,转头冷哼以示愤懑。林隐泉忍俊不禁,他也觉戏弄得差不多了,换了种口吻:“王爷,在下并非只是在调侃,昆仑镜如今恐怕已被白泠所夺,用以杀戮。”见火涅克制着惶惑,他继续道:“昆仑镜可穿溯时运,白泠心存邪念,借其以开拓生死门,将人身魂魄送入冥界,算是逆天。”
火涅一掌震碎了身侧的几案,他的声音因怒气而微微发颤:“真是如此?”
“子桓,记下来,清初紫檀刻花暗雕镂金茶几,白银两千两。”林隐泉蹙眉,紫檀木本就不宜雕纂,如此巧夺天工的好物就被他信手拍坏,说不心疼是假的。
“你回答我!”
林隐泉秀眉跳了跳,他凉凉道:“你觉得是真的就可以了,现在重要的是追查白泠的下落,追捕令即便发下去我想也不会有收获,此类江湖门派要不是牵涉人命太多,甚至盗取官银,上头才不想管。只是对贵国而言,国宝失窃,真真奇耻大辱。”
“好,好……本王愿为大人早日破案出份绵薄之力,缉拿白泠之前,全听大人差遣!”
林隐泉轻击云掌,转过话题:“王爷痛快,可否先行赔偿那两千两银子?”他悠悠地将目光从那堆木片上移到火涅脸上,嫣然莞尔。
“……”
天元四十八年的一个春日里,火涅小王爷正式成为了林大钦差身边的第二侍卫。
此后几日,林隐泉作息相当规律,在房内用早膳,在一品楼用午膳,在府中后院用晚膳,戏弄火涅使唤燕子桓,唯独和尔雅相处融洽。
林隐泉正坐在书案前铺弄着画轴,耳边传来门外三尺虎吼一声,不细想他就知道该是火涅。“隐泉!出大事了……一品楼闹出人命了!”
林隐泉端详着画上的红泥署名,琢磨着真假,不甚在意地应道:“知道了,别跟那些三姑六婶似的整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听,真想寻热闹就上衙门看去。”
“是……是那……秋水宫的刀法毙命!我保定没看错!”火涅只听“撕拉”一声,画卷一角被猛然起身的隐泉的腰带勾住,一同扯了下来。
果然,漂亮的人儿脸色登时沉寒,道:“明代唐寅山水图,修不好你就去管马厩吧。”
“……”虽然当初自己时说过听任差遣,但不代表他堂堂王爷可以被这么呼来喝去吧!美色当前,他忍!
一顶青呢绣金轿帏的轿子早已停在一品楼门口,看样子该是尔雅先到了。林隐泉提袍快步向里走去,衙役复又将大门围起,厅堂里干干净净,不沾丁点血迹,他纳闷地往楼上走。
“别上来。”尔雅一身补子官袍,飘逸凛然,比初见的时候清瘦了很多。他拦住隐泉的去路,不着痕迹地带他下楼。
他勾勾唇,眉眼中有几分无奈:“死相太惨,不看为好,让人抬回去寻仵作验尸吧。”
林隐泉只略略睇到楼梯口滚落的粘稠液体,血泊中似乎还包裹着飞溅的小块内脏,不见也罢。
既然秋水宫已经迁出杭州……尔雅沉吟道:“刀法与之前秋水宫犯案差别无异,也不抛却蓄意模仿的可能吧。”
“也可能是余孽作祟,说不定他们在杭州城也有接应。对了,有没有查明死者的来历?”
尔雅温淡地笑道:“问过水胭,据他所说,这人叫吴喜,常到店里打打下手,人又肯吃苦又老实,就留下来了。”
林隐泉点点头,他对这家酒肆和水胭都生起了一丝很深的疑虑。“我们回上次住过的那间房去看看,被你抢去扇坠的扇子还留在那里呢。”
尔雅跟在他身后,嘴角微微上翘,说不清他的神色如何,仿佛是面临这场挑衅而来的跃跃欲试的期待。
他走进去揭开香炉的盖子,没有了沉积的香灰……再看那雪白得不染纤尘的四周墙壁,更没悬挂什么字帖。
“流水,桂花,古琴,香片。是你一手唱的好戏,我怎么忘了你的昆腔唱得多好听呐,对吧,水胭?”
门外一抹幽红的身影,云烟锦袍翩然舞动,如一只巨大的展翅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