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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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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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月起,皇宫里屡屡出状况,不得已只能回宫,可梁生怎么办?
我远远地望着他,有时也能对上他那双灵动的眸子,只是这一世,我再也走不进那双眸子的里面。
梁生终日呆在佛宫寺里的厢房里,不时朝外望上一眼,一脸期待的模样。他在等人,他等的人,是梁冀,养育了他十年的梁冀,却不是我——当朝一品宰相梁冀。
我养育了十年,却终究被他隔离在外,我自作自受,怪不得人。
“大人,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福禄一如既往地伴在我身边,守着我,看着我,将我的一举一动告给他主子。
“嗯。”我有些疲惫得应着,正要转身,却听得身后有人叫了声“梁大人”。
我回头,却看不见熟悉的身影,梁生,梁生,当初我为他取此名只是想让他活下去,平平安安地过完此生。
“梁公子。”
这场面有些好笑,明明是熟悉地连呼气的节奏都了然于心的两个人,竟在这檀香袅袅的寺庙中如此生分地交谈。
梁生见我正望着他,脸上浮起淡淡红晕,可我心里清楚,这红晕只是为了他的梁冀。
“梁公子有话请讲,无妨的。”
梁生垂下头,一副羞赧地模样,像极了小时候临好字帖,陈上来给我看时的那副表情。
“福禄,你先下去吧。我同梁公子谈谈,误不了多少时辰的。”
福禄听了我的话,默默退下。我踏着一地落叶,每一步伴着窸窸窣窣的枯叶声,慢慢走向梁生。
梁生将我领到屋里,倒了杯清茶,言行举止无不得体大方。
“梁大人,这茶清淡地很,也不是什么好茶,不知……”
“梁公子多虑了,梁某对饮茶并无讲究,也无甚喜好。”我伸手端起茶,微啜了口,便放下了,转而问道,“梁公子不知有何事需要梁某待办?”
梁生低着头,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梁大人,我知道你京城里熟人多,可否帮我寻个人?”
我一听,顿时失声问道“谁?”
这一问很有些突兀,我有些后悔,抬头却见梁生仍旧紧抿着唇,眉头紧锁,似在考虑当不当说出那个名字。
我努力让心静平和下来,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风在过堂里来回了数转,撩起了墙上挂着的一副“醉饮贪杯”的墨迹一角,分去了我些许精神。
“梁大人,那人与你同名,也叫梁冀。”
面色很不争气地一白,就见得梁生站起身拖动椅子的声音。他走过来,扶着我,一边伸手抚在胸前替我顺气,一边惊讶地问道,“梁大人,莫不是您的病还没好?”
我连连摆手,努力平复胸中一团浮躁,平声道,“不碍事,老毛病了。”
我从没告诉过他,这老毛病是因他而起,也因他纠缠我一生一世。
八年前,梁生的生父午门问斩的次日,我带着福禄上街散心。一眼便看见那个孩子,他是认识我的——杀父仇人,他怎么会不认得?
我走过他身边,看着地上摆着的一张破了角揉成一团又展开的白纸上写着他的名讳,便弯下腰,捡起那张白纸,撕成长条,再叠好,揉碎,对着福禄道,“买下他。”
福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大人,他可是曲钟之子……”
我不理福禄,只看着那个两眼升腾着杀气,恨不得用眼光杀死我的孩子,越看越觉得他与曲钟,当真是像极了。不是长相,仅仅是这眼神。
我这人懒散惯了,曲钟却是最最有洁癖的人。到了我的书房,见我书册画稿四处乱丢,桌椅床榻肆意摆放,便忍不住两眼冒火,恨不得将我焚作了灰,每每这时,我便会歪倒进大紫藤椅里,斜睨着他道,“我事务繁忙,不拘小节,若是尚书大人有此闲情,便般在下拾掇拾掇,在下感激不尽!”
一句话说着极尽揶揄,听得曲钟一转眼变脸数次,最后竟真的弯下腰来帮我收拾了地上四散的书册,惊得我一下跳起来,忙道,“尚书大人莫不是被我气糊涂了?这书房,我自己收拾,您坐,您请坐……”
当时……
对了,当时曲钟说了什么来着?
我怎么就忘了呢?
“梁大人,小人实在不知梁大人身体违和,此次……”
“这忙我帮。”我打断了梁生的话,“梁公子想让梁某找到此人后……如何?”
……
梁生又不说话了。
这些年,这孩子变得挺多,稳重而内敛,远不像初见我时那样,傻乎乎地抽刀子冲上来,为父报仇。
“让他来找你吗?”我试探地问道。
梁生摇头。
“那……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梁生复又摇头,一脸哀戚的神色。
“你和他之间究竟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将这话问出来,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扭过头去望着梁生。
梁生依旧是一脸沉痛的模样,眉宇间化出个“川”字,缓缓道,“他是我义父……也是下令杀了我亲生父亲的人。”
手中的白底青花瓷的茶杯陡然滑落,摔在地上,碎成数片,一滩水渍顺着倾斜的地面蜿蜒。
梁生斜眼睨着我,我有些惊慌失措,手抖得厉害,心跳得要跃蹦出来。
“梁大人。”梁生的脸上不见了沉痛,却是一副关切的神情,我看着,便想到曾经也有过数个夜晚,从噩梦里醒来,见到的便是这副忧心忡忡的神色,连忙摆手告辞。
起了身,硬撑着走出了厢房,出了红漆雕格的木门,便伸手搭在扶栏上,眼见福禄的青布衣衫在不远处飘摆,正欲出声让他过来扶我一把,便听得另一间厢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走出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
“梁大人,许久不见了。身体可好?”
我低下头,眼前模模糊糊地一片,看不清晰,只见那人靴子上似是龙凤呈祥的花纹,却不是黄色缎子。
“景王爷。”我口中喃喃道了声,身体倚着扶栏靠在鹅颈椅上,瞬间就坍塌下去,整个身子全伏在红漆的长板上。
这一刻,我想到了皇上,宫里屡屡出了状况,也许并不是皇上为了找我回宫的借口,皇宫里当真是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