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幕二 长林满雾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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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二之长林满雾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昨夜二更起的雨,直落到破晓方歇。一户人家前,湿雨桃花朵朵临风,如粉蝶微颤,似烟盈,胜霞明。片片风解语,为那微冷的山风所托,点点花雨落人衣,甚者,径落了人口唇。低髻女子温温一笑,启唇含了那桃瓣,笑盈盈携了手瓮转过桃林自去了。
    淡淡山雾浮转于群峰之间,巉岩间日光初露,鸟鸣声清脆婉转直上九天。落英纷纷的桃林前远远地走来两个人,正是那刘三携了言烟往这厢来。言烟在这片桃林前伫了足,笑赞不已:“好一片桃源净土与世无争!想那红尘苦短人世喧嚣,未如此地六根清净,这桃林主人好雅趣!……敢问大哥是何人居此?或许小弟有幸能得一见……”话尤未了,只听一阵嬉笑肆意响起,那声音竟近在耳畔。言烟吃了一惊,细听却是孩童之声。这个道:“好穷酸的书生!怎么跑这儿来了?快快转了去,小地方怕是容不得尊下大佛呢。”那个接道:“嘻嘻,小落快别乱说,人家可是在恭维你不是?做什么这么刻薄?仔细阿哥知道,不然有你好受的呢。”又听前个笑着求饶:“好小深,饶了我今次吧~小的再也不敢了……”两个自笑闹不断,言烟倒也不恼,笑吟吟地听着,一旁的刘三却是有些挂不住,赶紧陪着笑喊了一嗓子:“臭小子们闹啥闹?还不快出来跟先生赔礼?”
    闻言林子里转出手拉手两个半大的孩童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扬着笑,干净的粗布衣裳大方得体,见了生人也不慌,大大方方上前赔个礼:“阿哥说远来即是客,虽然你是个酸夫子,毕竟我俩失礼在先,向先生道歉是应该的。”言烟不计较地笑笑,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哦?此话何解?”两人闻言相视嘻嘻一笑,互指对方道:“不过一片小桃林,哪来这么多讲究?难不成凡是有些趣味的地方都教那些圣贤给占了?俗人就不能沾些儿去?嘻嘻,真如此那圣人也算不得了;你若说红尘俗世又怎知这里不属那红尘?想逃开缠身之事也犯不着拿片像样点的景说事呀……”两个说着又笑闹着,拿了林子里的翠竹筐手挽手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不都说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嘻嘻……不是酸夫子就是真笨蛋……”“呵呵,你又来?这回我可是要跟阿哥说的喔,早叫你客气点啦,人家可是大人呢,不用你教训吧?”“哪有?不是说闻道有先后吗,再说是大人就该有大度量才像话……”“笨啦,你以为谁都像阿哥啊……快点快点,阿哥还不知道在不在呢……”
    刘三擦擦汗,转头招呼一瞬不瞬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言烟:“呵呵,小孩子就是不懂事,啥也不知道就瞎说……言兄弟往这走,转过这林子就该到了……”
    言烟笑笑:“无妨,我倒觉得他俩挺有灵气,日后不定成了大器也未可知。就不知是何人家的孩子,竟如此聪慧?”“哦,你说他两个?嗨,说来也是件憾事……”
    两人一路聊一路走,很快身影便消失在桃林尽头。
    “来了来了~茶来了~”草帘打起,一妇人笑呵呵捧了茶盅过来,小腹微凸,象是个怀孕的光景。“啊呀,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屋歇着去,莫动了胎气……”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搀着,不掩喜悦之情,脸上是即为人父的骄傲。“不碍事,招呼客人要紧……”当着生人的面接受丈夫的好意,妇人面上微红,低头推开丈夫笑着掀了帘:“你们爷们好好聊,我这妇道人家就不搀和啦……”
    三人说笑间落了座,没说上几句,但听得外头平空里一声响,地面随之微颤了两下。言烟惊了一惊,正待问时就见那刘三晃悠悠地站起来,皱着眉嘀咕了句:“老家伙!净知道瞎闹腾……”村长了然地点点头:“你还是去看看吧,别是伤了人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你还是劝劝的好。”刘三摆摆手:“我还不知道他?成天蹲炉子前学人道士炼丹,我只道你没那能耐就别净折腾,炼不出啥名堂倒罢了,伤着自家身子不是给子辈们找事么;硬是不听,这回可好了,三两天房子就得修上一次,伤药什么的就没断过,没赔了命进去还真是老天爷赏的……”说着径去了。
    见言烟不解,村长笑着解释道:“那是他老丈。前些年不知怎么迷上丹药了,自家分了村沿的房子搗腾个不歇,象方才的动静还算是小的,有一次连他家隔了十步路老五家的房子都给震坏了……真是上辈子欠下的……”男子自摇着头笑叹不已,言烟也笑,拿长指沾了茶盘里洒出的汁水,有一画没一画地沿木桌纹络描着,点头道:“这话是了,却也不尽然。真是炼丹倒好,别是炼出些别的什么来,那时说不定震倒的就不是区区一间小茅屋了呢。”对面人挠挠头:"言兄弟可真会说笑话,难不成兄弟真信?哈哈,若真如此倒是祖上真真积了德哪"
    俩人相视而笑,宾主尽欢。
    男子出了屋,抬手搭在额前仰了头望天。只见淡蓝的光泽静静流转于天幕,几缕游云浮起群峰顶上,欲
    断还连,遮掩了彼端远归的扁舟。风过,黑色的碎发微动,长眉微挑,一抹英色转瞬即逝。放下手,刘
    三哼着小调晃悠悠地向西村口去了。
    越过小小的山坡,隐隐见着一抹灰色的影子,似已融入了天地的哀伤。离他身后五步远,茅屋顶已漏了
    大半,袅袅的青烟升起,消散……
    男人停了片刻,慢慢走将过去,顺手抛去一物:“二十年的竹叶青喝不?昨个上镇仇掌柜捎来的。”
    灰衣人接过葫芦,也不饮,只用指腹摩挲着葫芦身,男人在他身畔盘腿坐下,他才开了口,声音沙哑,
    带着淡淡的疲惫,却听得出是个青年的声音:“呵呵……真是‘捎’的?劫的吧?”男人讪讪地笑:“
    有就好,计较那么多做甚……”
    接下来便只是沉默。耳畔是泠泠的山风,脚下盘着长河,河雾朦胧,依稀可见那破旧的渡口。对面便是
    那牵延起伏的群山,宛如深色翡翠的凝碧林子连缀成绸带,环了山腰。泛着淡漠银光的长河自云际游来
    ,漫不经心划过了天际,远远地去了。盛载了千万幽思,就这么去了。
    “寂……”灰衣暗哑地响起,这回似确是带了挣扎的苦楚和犹豫了。
    男子叹了口气:“兄弟一场,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说罢,我只愿你心里能好受些……”
    沙沙声柔和的教人心碎。
    “祈他……真的…爱那个人吗……”艰难地说出口,灰衣的身形松懈下来。
    男子再叹,“你现在倒想起来了……这种事……我是说不得的……”
    “那你告诉我,你后悔过吗?你后悔吗?”“后悔?”男子笑出声,“容寂从未后悔过,不论是叛离亦
    或是劫狱。”
    沙沙声更大了,风撩起俩人的衣角,侵染了雾气。
    “你后悔了么?墨,你该晓得的,从你答应那人的时候就该晓得的,这事该是这般,也只能如此,容不
    得你后悔。”男子目光灼灼,直视同伴,“我知你心中痛楚,你更该理解那人的苦才对;更何况……”
    顿了顿,咬咬牙,男子还是无视同伴发白的脸将那句话说出了口,“更何况……祈他已经死了;即便他
    还在,那也是为了等……”他没说完,灰衣的身形晃了数晃,半响起身,面无表情地直视对岸群峰,一
    言不发。
    山的那侧,紫雾变幻出种种诡璚的异象,凝碧的山林如在梦里,看不真切。
    一抹苦笑缓缓化开,灰衣人笑的几分凄然:“说话总这般毒……真不知那人当年是怎么忍下来的……”
    男子的笑容也有些苦,差开话:“如何了……”
    他指得自是俩人身后劫后的现场,灰衣笑笑,淡紫的眸底有着严肃的光泽:“成了……”
    男子双眸一闪,正待说话,对面传来一声闷响,俩人同时朝山林那边看去,长眉纠结:“机关?!!”
    衣袂翩翩,山雾过处,唯余满地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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