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鼓初更。寒星数点。微湍的水流淡漠着萦绕蜿蜒。长草丛生的涧边，木舟为水流所拍打，低吟着古老的传说。清泠泠的月华静静倾洒，幽深黯黯的林子里间或传出羽翅扑棱声，伴着三两声虫鸣，消隐在这悠然寂静的天地间。
    一高一矮两条黑影深一脚浅一脚地逆河而上，停在这破旧的渡口对岸，向这边张望了回便大声呼喝起来：“船来~船来~~”高个的摸出个小手锣来，只听一记清亮的吟唱回响，离木舟几步遥，“吱呀”一声，一间孤伶伶的茅屋里走出个舟子模样的人来，朝两人站着的地方略看了眼，默默挽了袖口，解了船绳，一摇橹，那深色的小舟便载了一船如水月光径向这岸而来。见到了家，两人紧绷了一天的躯体终于放松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看看船就到了，忽觉身后有人。回头看时却是个拎着蓝布行囊葛巾长衫打扮的陌生人，见两人望向他，露齿一笑，温文有礼地拱拱手：“两位大哥，叨扰了。”
    桨橹摇碎了水面，激起如碎玉般轻灵的声音飘荡在耳畔，夜色缥缈，木舟左右微晃，载着四人向村庄驶去，打破了夜的宁静，亦打破了命运既定的轨道。唯余身后落花悄然飘零……
    一番交谈之后，高个子的刘三已和来人称兄道弟起来。来人姓言名烟，徐州人士，想来此当个西席，按白老七的话说就是混口生计。“言兄弟来的可真是时候，前日里咱村还琢磨着上镇上请个秀才回来可巧兄弟你就来了。阿也，兄弟莫不是老天爷派来的……哈哈哈……”
    刘三爽朗地大笑着用力拍着言烟的肩，也不管人家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可受得住。白老七一把拉下他的手：“你轻点！别吓跑了人哪，呵呵……”那言烟只是含笑在一旁看着，不时点点头，听生性热情的山民介绍着他即将见到的村庄。眼角余光落到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舟子身上，上前笑问了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那舟子只是摇着橹，并不回话。他心下好奇，再问时，那舟子抬头只看他一眼，继续摇他的橹去了。白老七注意到了，连忙拉了言烟：“兄弟别问了，没用的，是个哑巴。”言烟“啊”了一声，抱歉地笑笑：“是小生唐突了。”之后三人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言烟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在那舟子身上。移时，船靠了岸。三人下了船，言烟按说好的拿着行李跟着刘三去了他家凑合一晚，明日便去找村长商量办学的事。
    一番热情的招待后，言烟便在刘三家后院一间侧屋歇下了。因男人上镇归来而亮起的烛火早吹了去，那言烟侧耳听了片刻，半响，唇边勾起悠悠冷冷的一抹笑来。
    灯烛已熄的房内，断断续续地传出几不可闻的说话声。
    “如何？可有甚消息没有？”
    “……具体不甚清楚，可以肯定……快到了…”
    “……哦？终于起变数了？…我想也是。”淡淡的焦灼不安隐于柔柔的女音中，不着痕迹。
    “恩…你也知，三足鼎立不过暂时而已，现下三家均无十成十的把握吞并另两方，只能退求其次罢了…一旦某一方有了足以服天下人的理由……”“连环反应在所难免，战火重燃天下将乱……”
    晚风迤逦而过，月影婆娑，映于薄薄一层窗纸之上，柔和的沙沙声增添了几分静谧。“所以……”沉稳的声音听不出主人的情绪。“终于开始动作了吗？那两样什物……”柔和的声音淡定地接上。“恩……不出所料，应该进行很久了吧……”
    树梢微晃，绵绵长云遮掩冰月一轮，纤漠的雨丝轻弹叶的寂寥。静默无限蔓延。许久。
    “枚儿……”
    “何事？”
    “今晚的秀才，注意些吧。”
    “哦？为何？你不是探过了？下盘虚浮，不见得有甚内力修为。”
    “正因如此……”低沉的声音长叹，“罢了，许是我多心了……”
    墙角黑影浮动，一袭黑衣悄然滑入茫茫夜色，一如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