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塞北风月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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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苍茫,疆野辽阔。若不是离开国都,亲自踏上这前路茫茫的征程,顾青涯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生长的土地,竟会这般广袤无边。
那苍蓝的天连着远处群山,似乎近在眼前,眼看再走几十里便可到达,却一连急行三天都未能靠近一丈。
到底还有多远才能站在那片战场与敌人厮杀!胸中犹如滚滚波涛般的斗志在日渐疲累的征程上,并未消退一分,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渴望披巾挂甲,渴望执剑策马,渴望将手中利刃狠狠刺穿敌人的胸膛,渴望在那片属于男人的大地上尽情驰骋,在大周的国土上闯出一片属于他顾青涯的天地。
顾青涯相信,战场才是彰显男人霸气与责任,创造奇迹与挥洒热血的地方!
临行前,姐姐的话犹在耳边回荡,
“青涯,此番征战,务必小心,保护好自己,”
顾青涯拭去额头汗珠,长呼口气,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是放松了一些,伸手探入盔甲下的底衫,靠近左胸处兀自鼓起一块,那是姐姐缝的,她说,这里特意缝得厚了些,垫了一块青玉。
顾青涯知道,这块玉是顾家几代传下来的宝物,是姐姐的嫁妆,唯一的嫁妆。
自爹爹被奸人害死,娘亲到衙内家帮工,却一去无回,家中便只剩下长自己三岁的姐姐和尚在咿呀学语的弟弟顾延丰。
顾家原本还算富庶,虽称不上大户人家,也还有几十亩地,自给自足日子倒过得宽裕。可五年前的一场灾难,竟让这个家庭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土地没有了,家产没收了,爹爹……死了。
烈日灼目,顾青涯仰头迎着阳光望去,绚丽的光圈渐次展开,铺撒在那郁郁葱葱的疆野上,勾勒出一幅摄人心魄的壮丽图画。
宛如他心中的憧憬与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烈日下,战场上,得以实现。
“嘿,喝水,”身边的将士捅了捅顾青涯,递给他一个牛皮水壶,将士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尽管历经三天风吹日晒,脸颊已经有些开裂,却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兴奋,
“谢谢,”顾青涯轻轻摇头,没有接,他深知水对于那片大漠战场的意义,若非到最后关头,他宁肯一直渴着,以此磨炼自己的毅力,
“不渴么?”将士疑惑,盖上水壶,几天下来,似乎很少见顾青涯喝水,
“还不到渴的时候。”
“你说,这仗咱们会胜吗?”将士扛起长戟,神采飞扬,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跨马而立的平北将军,满是崇敬,
“会,”顾青涯坚定道,然而,他望向的却是远处那片茫茫的土地,并非眼前威武不凡的大将军。
“呵!我也相信会!有武大将军统帅,还不把柔然蛮子打得哭爹喊娘滚回老家去!”
顾青涯一笑,没有做声。
他的自信,来源于自己,并非任何人。
大军依然在前行,丝毫没有减速的势头,日落月升,越往北走越荒凉。将士披星戴月,已然略显疲态,奔波一天,衣衫早已湿透。大漠昼夜温差极大,待北斗星现,再往北走了几里,汗湿的衣衫竟都捂干了。
“吁!”平北将军武亢用力一勒缰绳,枣红战马喷着鼻息在原地缓缓踏步,不再前行,
“就地扎营!”
深夜,月光透过营帐倾泻在熟睡的将士们脸上,薄薄一层白霜宛如母亲温暖的手,轻抚着这些长途跋涉,疲累不堪的年轻将士。
帐房外,顾青涯手持长剑,坐在一堆篝火旁仔细擦拭,剑光反射,在他脸上投下一道凛冽的寒气。
“谁在那里!”远处传来一声低喝,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更显突兀,
“将军,”顾青涯闻言,起身将剑收回鞘中,拱手行了个军礼,面色泰然。
“哟,是你小子呀,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行军路上,武亢便注意到了这个年纪虽比别人小,气势却不输任何人的小兵。凡遇军需补给,别的将士争相抢着打水分粮,独独他不急不躁,一天只吃两块干粮,半壶水,纵是再好的体力,这样下来也吃不消啊。
披着大氅上前一看,这小兵却不见半点乏意,精神好得吓人。
“还不累,”顾青涯低眉答道,目光澄净,唯有敬意,并未见其他将士脸上那种顶礼膜拜般的欣喜若狂。
“这是你的剑?”武亢身上威仪不减,语气已是柔和了几分,看了一眼顾青涯手中长剑,光从剑鞘便可看出,定是一柄好剑,
“是,”顾青涯道,这柄剑是自己亲手铸造,视为珍宝。
“我看看,”武亢伸手,接过顾青涯递来的剑,“噌”的一声,寒剑出鞘,剑锋凛冽无比,只觉拇指一阵冰凉,再看,丝丝血渍顺刃而下,竟被割破了!
“剑亦识主,”武亢没有愠怒,反而笑道,将剑归还顾青涯,“可否舞上一剑?”
“遵命!”顾青涯不卑不亢,欣然退后三尺,披着月光,身姿潇洒的舞起剑来,执剑向天,回首躬身,剑声低吟,刚劲无比!
远处忽地袭来一阵冷风,擦过这一长一少二人脸上,却丝毫没有带走他们眼中激扬的神采。
武亢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随着他不断变换招式,眼底的欣喜越发明显,一种似是发现千里马般的激动难以自抑,他敢料定,假以时日,这少年定是大将之才!
****
大旗小城,青砖阁楼上,沐野天看了一夜书,日出时分,终是觉得乏了,打开窗户让阳光照射进来,兀自趴在床沿,打算小憩片刻。
“少爷!少爷!”房门被人重重撞开,一个十来岁的小子莽莽撞撞冲了进来,似小鹿般雀跃万分,
“出什么事了?”沐野天懒懒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只要这察呼儿在,自己是断不能好生歇息的,
“快来看!我射了一头鹿!雄鹿!”察呼儿年纪虽小,骑射之术却十分精通,自幼在草原长大的娃,哪个不是跨马如履平地,
“雄鹿?!”沐野天也有些惊讶,平日里他射些小牛小羊便已经算是不错了,此番竟然射到雄鹿!
“阿公正在剥皮割角,有鹿肉吃喽!”察呼儿欢嚷,抓住沐野天的手直往外拖。
待见到院中准备拔下插在雄鹿腹部的箭,举刀霍霍的察乞时,沐野天眼里一惊,大呼道,
“慢着!”
察乞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那鹿想是还未彻底断气,使劲蹬了蹬腿,被察乞用力一按,再没了动静。
“这鹿不能吃,”沐野天上前几步,蹲下身子,细细揣摩鹿的身子,扯下一撮毛,放在唇边闻了闻,
“你闻闻看,”将毛递到察乞鼻前,后者一闻,再看那鹿,嘴角猛地流出一股黑水,察乞紧皱眉心,脸上换了副神色,
“怎么不能吃?!”察呼儿在一旁看着,欣喜万分的当头,硬是让人泼了盆冷水,嘟着嘴不满道,
“察呼儿!不得无礼!”察乞见状,怒斥一声,察呼儿的嘴撅得更高了,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略带棕色的瞳仁满是委屈,
“野天少爷,你看这事……”察乞回头望向沐野天,
“快去通知村民,不可再到瓦里河打水吃!”
“是!”察乞扔下死鹿,急匆匆冲出门。
察呼儿见阿公如此神色,心知定有大事,先前的委屈霎时没了踪迹,缓缓上前,站在沐野天身后,轻声问道,
“少爷,这鹿怎么了?瓦里河……”
“有人下毒,”沐野天淡淡道,抬头望了望天际,一片乌黑浓云伴着狂风滚滚卷来,心中那块石头又沉了几分。
为了除掉我,你们竟不惜连自己的子民也要枉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