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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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青花瓷茶杯在手里转了转,似乎漫不经心,水全泼在初华搬来的那张椅子上,宁鹤峦笑着言,“抱歉,抱歉,这张椅子似乎是坐不得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花皮鹦鹉收起羽翼停在了窗户上,学着言,“坐不得了,坐不得了。”
晴疏瞥了一眼那只多舌的鹦鹉轻轻的念道,“孽障。”他从宁鹤峦的身边绕过,月白的衫子沾上了水渍,对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用一双杏目偷偷看他的燕燕说,“燕燕姑娘,请坐那里,晴疏坐这里便好。”晴疏挑了宁鹤峦对面的位置坐下,燕燕便也坐在了宁鹤峦的身边。宁鹤峦的脸色暗了几分,他声音阴沉,唤了一声,“晴疏……”
初华倒是笑眯眯的喝了一杯茶,指着店小二新送来的银丝桂花糕说,“晴疏,好吃呢,好吃呢。”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看着这几位各怀心事的男女。那只花皮鹦鹉在窗户上扑棱了几下翅膀,叫道,“好吃呢,好吃呢。”
燕燕十根芊芊香葱指捡了一块桂花糕递给晴疏,细声柔语道,“晴疏公子最喜的桂花糕,吃一块可好?”晴疏悠悠然的喝了一口茶,接过燕燕递过来的桂花糕。下一刻却是尖酸的音调,“燕燕姑娘,如何知道晴疏最爱吃桂花糕?”
惊堂木又是一声落下,白发老人正说着许仙佛堂念经朗朗声,怀胎九月白娘子水漫金山,说是那许仙忘情薄意,说是那白素贞情深意重,说是那小青肝胆相照。
燕燕惊慌,一张红润的樱桃口竟是张了合,合了张,半天只叫出,“晴疏……”初华依旧笑眯眯的拿着桌上的竹筷戳着桂花糕玩,丝毫没有要解围的意思。宁鹤峦却是带着笑说,“我倒是不知道你最爱吃桂花糕。”眼角却是挑衅的看向燕燕,燕燕的一双美目也是向他看来,竟带了七分恨,三分怨。
窗外传来老人的吆喝声,“红豆糯米,红豆糯米……”小孩子的哭啼声,少女银牙般的卖唱声,唱的是,杨柳岸的晓风残月,执手相看泪眼。那个小道士背着剑,手里握着一个黄流苏紫缎面的香囊,看着这崇安茶楼的窗户,一双眼眸竟比初华的眸子还要来的清澈,乌黑。
晴疏心道,这是演的哪出戏,喝下青瓷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手帕放在唇边遮住了几声咳嗽声,他站起来说,“晴疏身体不适,就此告辞。”宁鹤峦笑盈盈的看着他道,“晴疏,我们一起走。”
晴疏瞪了一眼依旧笑眯眯玩着竹筷的初华,冷冷的一声道,“不敢有劳宁公子。”转身就要下楼去,身后却是燕燕凄婉的声音,她叫他,“晴疏,你为何不肯多看我一眼,千年了,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我求的不过是你多看我一眼。”晴疏却是连头不回,冷冷一声,“姑娘,那与我何干呢,晴疏不过一条残命。”
那蓝衣飘扬的女子泪湿了妆容,她喃喃道,“定是我不够好,你才不看我,你才不看我……”她猛然回头看着笑盈盈的宁鹤峦道,“是你么,是你么……”下一刻却是乌发化作了缠人的枝桠,杏目里绿光盈盈,纤细的香葱指上长长地指甲坚如树皮,呲着牙向宁鹤峦扑去,她念着,“一定又是因为你,他才不看我,不看我……”那只花皮鹦鹉啊啊的跳着叫了几声。
惊堂木又落下,这次人们都忘记了白娘子深情多义的好,忘记了许官人忘恩负义的不好,忘记了法海的棒打鸳鸯,尖叫声中掀翻了桌子,茶杯,水撒了一地,颤着声喊,“妖精,妖精”“救命,救命”。
初华依旧笑眯眯的看着那燕燕变换出原形。晴疏看看初华,看看被枝桠缠住的宁鹤峦,看看惊慌失措的人群,心道,又有什么不一样,这也不过是一只痴情绝恋的妖,人人都只是听得了传奇。他淡淡的叫了一声,“初华。”初华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答道,“什么事?”
那个楼下站着小道士上楼来,轻灵稚嫩的声音叫道,“燕燕,你心愿该了了吧。”
那只妖听到了小道士的言语,慢慢的似有不甘的从宁鹤峦的身上收回那些纠纠缠缠的枝桠,一瞬间又变回那个眉眼清丽,红粉朱唇的蓝衫女子,她掩着面嘤嘤哭泣,她对小道士说,“慈宁,你收了我吧,你说的对,恩情天注定,他仍旧不肯多看我一眼。”那只妖眼里含着泪,嘴角带着一丝清丽的笑,向下着楼去的晴疏问道,“晴疏,可记得你种下的那棵桂花树……”晴疏不言不语。
黄流苏紫缎面的香囊打开来,那只蓝衫的清丽妖,眼里含着泪慢慢的化作了气。那小道士向初华深深鞠了一躬道,“谢仙人了了燕燕几生几世的宿愿。”初华笑眯眯的看着小道长唱着逍遥歌离去。
宁鹤峦被那妖缠住时,竟不觉得可怕,他看出那妖无心伤他,只是愤恨之极而已。那妖的言语里似乎道出了什么玄机,他听的七分糊涂,三分明白,知道他与那个阴晴不定的香料铺老板似乎有着那么一丝的渊源。他笑着看着下楼去的晴疏叹曰,晴疏啊,晴疏啊,你到底是个何方人物啊,连妖都恋着你生生世世。那个眼睛神采飞扬的少年公子笑得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看着他道,“真是好玩吧,那只妖是我带来的,是想了了她的宿愿呢,晴疏啊,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啊。”
宁鹤峦看着他微微一笑,“在下宁鹤峦,不知公子姓名。”
初华侧着头,露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笑眯眯的看着他,“在下初华。”宁鹤峦又听他微微一叹,漂亮的大眼睛弯成半个月亮,光彩闪闪,他说,“哎,我等这样和你说话,等了这么多年了呢。”宁鹤峦笑道,“公子,若有心长谈,或还想与宁某这样说话,宁府随时恭候你的到来,宁某先一步告辞。”宁鹤峦向初华告了辞,便离去。
初华笑眯眯的看着宁鹤峦离去,叹叹气,又看看窗上那只花皮鹦鹉,咂咂嘴,那只花皮鹦鹉扑棱几下冲着初华喊,“笨蛋,笨蛋。”初华笑眯眯的指着它说,“瞧你,和那个算命的瞎子一个德行,下次不要老变着鸟通风报信玩,换个别的。”手指捻起桌上的一滴水,冲着那只想要飞走的鹦鹉弹去,那鹦鹉一被弹中,冒出一股白烟,变成了一张小纸片。
永安街李记药店前那个算命瞎子的手指尖猛然沁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更然掐着手,算了算,算完了摇着头说,“真是个要命的,这个孽障。”算命桌前那个算姻缘的年轻女子羞红了脸,轻轻的啐了一口,“瞎子,瞎说什么呢,人家刚问道人家夫君如何,你就这么说。”娇跳起来道,“不算了,不算了。”更然忙向那个要走开的小姐道,“这位小姐别走啊,我不是说你啊,半价啊,我算你半价如何,一两银子总行吧,哎,这都走,我总不能不收钱吧……”
香料铺的生意兴旺,小偶的手里拿着这家姑娘送的麻糖,那家小姐给的糕点,小小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容,“姐姐下次再来啊,下次再来啊。”“姐姐,你生的好美貌,再来啊。”
一个黄铜镶紫金的香炉丢出来,正砸在初华靴子旁,他哎呦一声忙躲开。初华的玉骨扇摇啊摇,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愁,叹口气,可怜兮兮的看着菊九说,“我说晴疏不会见我了,你看连家当都丢出来了,你就帮帮我嘛。”大眼睛里含着泪花,红彤彤的看着菊九。
菊九被他看得心软,上前对小偶道,“告诉晴疏说我来了。”小偶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说,“偶老烦所无虚初哈公在更去,(我老板说不许初华公子进去)菊够先哼(菊九先生)。”菊九笑着摸摸小偶的头说,“没事,我带他进去,你老板不会说什么的。”小偶看看初华,看看菊九,鼓着小腮帮子点点头。
初华一把玉骨鎏金扇摇啊摇,眼睛笑眯眯的弯起来,菊九就是好人缘,好人缘啊,恩,当初说要和菊九一起来时伯仲的那个眼神啊,都赶上万箭穿心了,这穿心箭值啊值,伯仲那个小毛孩啊。
初华一进门,迎面就是一杯滚烫的清茶泼过来,初华忙把扇子挡在脸前,心里一阵叹,我这把仙风道骨的扇子,可是广寒宫的玉,佛祖给的扇纸,天王鎏的金,我老子题的字啊,可惜了,可惜了。翻过来就见一扇子的茶叶梗子,清清的茶水顺着扇骨滴到地上。初华叹啊叹。
晴疏冷冷的音调传来,“初华,你来做什么,玩得还不够?”初华忙拉出菊九泪汪汪的说,“我说他要对我凶的吧,菊九,菊九。”菊九温敦良顺的脸上带着笑,他轻声轻气的说,“晴疏,好好的坐下来喝杯花茶吧,我新作了些花茶,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