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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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火炉的火星蹦出一颗,两颗,燃烧的锦盒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满室里熏香的香味慢慢的淡下去,一只红冠白羽的鸟站在雕花棱窗前往里探着头张望。
晴疏摇摇头,苦笑一声,捡起那只掉在地上的白玉碗慢慢的擦着里面黑色的药汁,淡淡的道,“宁公子,请回吧,不过一件衣裳,不必麻烦,还是宁公子要陪我喝一杯清茶再走?”
宁鹤峦找了一把檀木靠背的椅子坐下,笑着说,“好,下雨天留客天不是?”晴疏将那只碗放在桌子上,泡了一壶菊九送的花茶,取出两只红瓷素白花的茶杯,斟上两杯茶,满屋子又是一股花香,清清淡淡,沁人心脾。
他与他安安静静,不再言语,各捧着一杯热茶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雨里过着路人,路人打着伞,红的,黄的,花的,牡丹,青松,芍药……
门外响起一阵孩子的脚步声,想是小偶回来了,宁鹤峦也在此时站起来道:“等我再来。。”然后是一阵大笑,晴疏听他在大笑中说,“你的头发真是好香气。”
那把青松翠竹的伞撑开来,走出了香料铺。
宁鹤峦走出香料铺见着小偶顶着把着把小花伞,趟着水,边玩边往回走,他叫住小偶,“回来了。”小偶抬起眼睛,看着他问,“你是那个宁公子,你来买香料吗?”宁鹤峦俯下身,摸摸他的头,拿出一只漂亮的玉雕的通体晶莹栩栩如生的知了问,“想要吗?”看着小偶恋恋不舍的摸着那只知了,他又道:“咱们再做一个你只赚不亏的生意好不好?”
小偶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宁鹤峦把那只知了挂在他的脖子里问,“你老板叫什么名字?”“晴疏。”小偶边摸着那只知了边道,“老板说是晴阳的晴,疏梅的疏。”
宁鹤峦笑道,“晴阳疏梅,好名字,好名字啊。”小偶问他,“你问老板的名字为什么?”宁鹤峦别有意味的答道,“做生意啊,你老板和我,我和你老板,做个你情我愿的生意。”然后那把青松翠竹的伞就慢慢的隐进一场银色的雨丝里。
小偶得了那只玉知了兴高采烈的撑着小花伞跑进香料铺。
晴疏站在门后,看着那把青松翠竹的伞消失在雨丝里,指甲竟生生的陷进肉里,鲜红的血顺着手滑下,染红了月白衫的袖子,骨子里的寒风又是一阵阴冷,胸口一窒赛过万针穿心,连连咳嗽几声,帕子举到唇边,上面红艳艳的一片。
小偶跑进香料铺喊了声老板,就听晴疏道,“呸,你个财迷鬼,又拿别人东西,去换下湿衣服去。”小偶不敢多言冲晴疏嘿嘿一笑,快快的跑了去换衣服。
小偶走后,晴疏拿起桌上的那只白玉碗朝着雕花棱窗前那只红冠白羽的鸟丢去,厉声道:“看够了没有,还不滚回去复命。”
那只白羽红冠的鸟扑棱棱的飞起来,飞到一户青砖粉墙的人家,停落在从窗户里伸出的一只手臂上。那个布衣蓝衫的算命瞎子揪着它的红冠子道,“看到什么了,看到了什么?”白羽红冠的鸟一板一眼更然细声柔气的口吻,连语调都一摸一样,“三两银子便宜了,三两银子便宜了。”更然摸摸它的白羽说,“莫要学语,看见什么了?”那只鸟吭吭的叫几声,详详细细说着看到的情景,一副老气横生的学究样。
更然的手一挥,那只白羽红冠的鸟往他手里一缩,就化作一块红冠鸟状的白玉。那算命的瞎子摇着头叹了气,“孽缘啊,孽缘。”
晴疏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成了精的老槐树雨后新亮的叶子道,“不如搬家如何?”那棵老槐精笑呵呵的摇着满树的枝桠道,“何处不相逢,何处不相逢。”晴疏小声的啐了一口,“要走,也是劈了你再走。”小偶高高兴兴的跑过来,脖子上挂着那只玉知了,晴疏将那只知了取下来,道,“老板先替你收着。”小偶不高兴的撇了撇嘴,晴疏摸摸他的头问道,“今天菊九先生讲了什么?”小偶说,“成语,老板什么是黄粱美梦?”
晴疏无奈的摇摇头道,“就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都是好东西,醒来什么都没有了。”小偶又道,“老板做过黄粱美梦吗?”
黄粱梦里千年如斯,没有爱恨情仇,没有恩怨纠葛,黄粱梦就是梦,但愿长梦不愿醒,醒来物是人非事事休,醒来才知道什么叫做不得,这世间最无奈最痛苦的便是不得,爱不得,恨不得,躲不得,理不得,记不得,忘不得。晴疏点点头说,“做过。”
新晴了天,初华素白的锦靴上都是泥点子,却还是把一把玉骨扇摇的风生水起,算命的瞎子动了动鼻子,使劲嗅了嗅道,“哪里来的落水狗,好浓的胭脂香,好浓的妖气。”初华圆鼓鼓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月老新给小爷送的银子,小爷去看了万华楼新来的燕燕姑娘。”说着还啧啧有声的叹道,“那个燕燕真是生的啊,生的美若天仙啊,可惜你看不见,看不见。”
更然重重叹了口气,“初华啊,那是妖啊,三两银子便宜了,三两银子便宜了,我替你除妖灭障如何,如何?”
初华理都不理他径直离去,后面那个算命的瞎子叫道,“初华,不要走啊,半价如何,唉,那就一两银子,一两啊,别走啊……”
晴疏正在铺子品着茶,初华见着他便喊道,“晴疏一起出去走走,上崇安茶馆喝个茶,听个曲怎样?”晴疏还没开口说不去,初华的大眼睛里就一片水汪汪,撇着红润的唇,扯着晴疏的袖子撒娇道,“晴疏,去吗,去吗?”
晴疏从他的手里扯出袖子冷冷的道,“去,不去今天我的香料铺要被水淹了。”
崇安茶馆坐落在一个好地方,坐在茶馆里靠窗的位置就能看见整个永安街的情景,行人的来往,店面的排列。茶馆的对面就是万华楼,或是妩媚,或是清丽,或是曼妙,或是风情的美人个个倚楼而立,凭栏而望,好一幅艳丽的风景。
晴疏靠窗而坐,笑呵呵长得一副好福气的店小二为他端上一杯香气四溢的铁观音,初华的头钻出窗子向对面万华楼上的那些姑娘打着招呼,“千千啊,今天的胭脂艳啊艳。”“素素啊,今天的衣衫很称你啊。”“端端啊,你带上这钗更美了,美啊。”那边的姑娘齐齐的娇笑道,“初华公子,过来喝一杯,喝一杯嘛?”粉渣要掉下来的妈妈也甩着帕子道,“初华公子来嘛,人家好想你啊。”
一个穿着蓝色纱衣的女子出现在楼头,这女子生的美貌,清清丽丽的一双柳叶眉,琼鼻挺立,一张樱桃口点的也是恰到好处。那女子看向这边冲着初华含笑点点头,初华兴奋的叫道,“燕燕姑娘,燕燕姑娘。”那女子看到晴疏时却是凝住了眼神,那眼神里有惊,有喜,有爱,有怨。
茶馆里说书的老先生正拍着惊堂木,啪的一声,落在桌上,许郎君救下那小白蛇,前世的宿怨恩仇,便换做断桥相遇,小白蛇化作美娇娘报恩来,报恩来。喝茶的众人听到此,个个赞那许仙好福气好福气。晴疏心里冷笑,这妖又有几个好的,妖生来就是诱惑人的,没有利,没有益,妖才懒得和你扯上关系,那些个善妖不过是人想出来的而已。
初华低着头看着万华楼下靠在墙上的一个背剑的小道士,那小道士稚嫩的眼看着万华楼上风姿绰约的燕燕。小道士在看到初华时向他双手合十,轻轻点头。
初华指着燕燕道,“她是妖呢。”晴疏将凉了的茶抛洒掉,冷冷的道,“她不是妖,还能是什么?”初华又指指万华楼下的那个小道士道,“他是道士呢。”晴疏倒上一杯茶道,“初华,你到底想说什么?”
初华露出一个笑,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甜甜的说,“晴疏,让燕燕姑娘过来喝一杯吧。”晴疏皱着眉,没有说话。
初华脸上的酒窝更深了,玉骨扇摇啊摇,站起身道,“我去请她。”
茶馆底下热闹起来,听的别人叫,“宁公子好,宁公子好。”又有人道,“宁公子,真是好皮草。”
晴疏探头望去,就看见宁鹤峦领着家丁捧着雪白的貂皮走在永安街。宁鹤峦笑着抬头就看见了从窗户里探出头的晴疏。晴疏却似没有看见他,将手里的茶水顺着窗户淋下去,就阖上了窗户。
初华领着燕燕正上楼来,那个女子娇羞的面露桃红,蓝色的衣衫随着绰约的姿态左右飘摆。他指指晴疏道,“燕燕,这是晴疏,快叫晴疏公子。”
燕燕娇滴滴,羞答答盈盈一拜,行个万礼道,“晴疏公子。”晴疏这边是伸出手,将她深深的扶起。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千里话婵娟的好景象。
那惊堂木又拍下,书说到白娘子娇羞羞嫁的许官人,好夫妻双双把民帮。茶馆里的众人齐齐叫好,说是好姻缘,好姻缘。
宁鹤峦正在此时上楼来,眼神尖锐明亮,他睿智聪明,一眼就看出那个蓝衣女子对晴疏情深意切,痴恋深深。他暗笑,真是有人敢搅了他这一场好生意。他呵呵的轻笑着上了楼,叫道,“晴疏,在这里也不叫我。”声音三分亲昵,三分宠溺,剩下几分则是威严。
顺着上楼的姿势把晴疏的手拉入自己的手中,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说,“姑娘请坐,我来晚了,多有失礼。”便拉着晴疏的手坐在了燕燕对面。
初华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宁鹤峦拉着晴疏的手坐下,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冲着宁鹤峦甜甜的一笑道,“这样不行啊,晴疏是我特意借来的。”他从旁桌搬来一张椅子,放到宁鹤峦和晴疏中间道,“燕燕姑娘来坐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