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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深秋已逝,严冬降至,天地间一片萧索之景。曾经妖娆的花朵,繁茂的草木,都在肃杀的秋里逐渐枯萎。此时,他们仅剩下一具具干燥枯黄的身躯,无可奈何的任凭寒风摆弄。他们挣扎着等待暖春,等待天降甘露。然而最先到来的,是一场埋葬他们的大雪。寒冬的世界本就是毫无生机的。
这片梅花岭上,点点梅花。他们不需要暖春的施舍,亦不会让轻佻的蝴蝶随意亲吻,更无意等到环花四景的时节去与其他花草争芳斗艳。他们独自承受着严寒,在风里开绽,雪中怒放。孤傲的屹立在这片枯末的世界里。懂得陪伴他的,只有高洁的雪。花开花谢,年复一年。直到那那场大灾难来临……
一场洪水,冲塌了土丘,淹没了梅岭。面对这忽来的灾难,他们顽强的反抗。但洪水实在太凶猛,巨浪拔起他们的根,卷去他们的皮,冲断他们的枝干,将他们折磨得体无完肤。最后,他们死了,连躯体也在水中迅速的腐烂。只有留下的种子,随着洪流被冲入汪洋大海。
渐渐的,种子在深海里苏醒,有了意识。没有惊恐,没有徨惑。因为从醒来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毫无怀疑的认为自己属于海洋,他们是水草,或者是珊瑚。多年来,他们都努力的想长成粗壮水草,要么便长成一株他们认为美丽的珊瑚,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一粒种子能开花结果。鱼群当他们是异类,看见就躲得老远,贝壳一如既往的无视着他们的存在,海龟更是得意的在他们面前得意的吹嘘自己来自神秘遥远的陆地……深海的虾兵蟹将们轻蔑的称他们作病夫,扬言着要将他们驱逐出这片海洋。受尽凌辱的他们不愿再如此下去。于是他们加倍努力的长,即使自己没有根,但只要能如水草那般茂密,如珊瑚那样妖艳,就不会再受到歧视与欺凌。终于,一粒种子渐渐长得茂密又长得婆娑了。他有着如水草,如珊瑚,甚至如鱼如虾如蟹的形态。
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庞然大物呀!没有谁再如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欺负他了。
水草将自己的根杂得稳稳的。珊瑚妖娆的身姿下,根亦牢牢抓紧海底。小鱼跟着大鱼在深海里遨游,海龟一如既往徘徊在水陆之间。那奇怪的,如水草如珊瑚,又如鱼如虾的庞然大物在海水里无目的的游着,他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向何处去?只是他如此庞大的身躯不会再受到欺负。然而,他依旧是万物眼中的怪物与病夫。因为,他总是以如此奇怪,如此病态,如此不伦的形态出现啊?!
终于有一天,另一粒种子忍不住发问:“我们是什么?我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这不重要。我们什么都是。正如我这般,我战胜了一切,我包容着一切,所以我才会如此庞大。”这不知明的庞然大物得意的回答
“你真的包容了一切吗?水草与珊瑚爱着养育他们的根,鱼虾爱着他们赐予他们生命的母亲,那如此庞大的你又爱着谁?”
“他们的爱如此的狭隘。而我,呵呵,我爱着水草,爱着珊瑚,爱着鱼,爱着虾,爱着这海洋里的一切……”
“是吗?那为什么狭隘的他们辈加珍惜和爱护着着赐予他们生命的根,而你,如此包容的你却早已不知自己从何而来。我们本同为种子,却显得毫不相干,因为我们长大后,可以像鱼像虾像水草,我们不知道谁赐予了我们生命,更不需要去呵护谁?像鱼虾的?像珊瑚的?还是像……?最后,我们都茫然的爱着我们这个不知何处而来的奇怪的身体。我们虽成为了最包容,却也是最自私最狭隘最阴暗的不明物种了。”
于是,这粒种子不再理会那巨大而奇怪的东西,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便沿着祖先留下的足迹苦苦找寻。原来,自己的根并不难以寻找,只是种子没想到自己还有根罢了。他看见了那座寒风中屹立千年的梅岭,点点飞雪中绽放的梅花,还有那场恐怖的洪灾。他们的辉煌,他们的抗争,还有他们凄惨的消亡……他明白了。真正来自神秘的陆地的不是海龟,而是自己!他不是水草,不是珊瑚,不是鱼,不是虾,而是梅!是刚毅的孤傲的梅!他属于土壤,只有在土壤里,他才可以生根发芽,才可以开花结果。
种子将这一切告诉了他的同胞,同胞却当是笑话一场。因为他们认为,来自何方并不重要,长成了那些各色各样的庞然大物依然可以凌驾在万物之上,何苦要不远万里的去寻那陆地呢?
他们已经失去了原则,失去了信仰。
满眼竟是冷漠,嘲讽。伤心的种子始终没有放弃。或许,他是最后一粒梅树的种子,但他却不愿也不能做这最后一粒种子。因为,那不是一棵梅树,而是一片梅岭。然,他坚信自己不会孤单。万物终究都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宿。越来越多的同伴会醒来,与他一同去寻找那片本属于他们的土壤。只要他们能去看看那副祖先留下的美丽的画卷:漫天飞雪,大地银装。梅花岭上,百里飘香……
崇祯三百八十二年正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