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上去就像一场交易，不惜自己的财产，拿已知的万无一失的情报相要挟——他软硬兼施，为了让自己允许他把莱尔维特利克斯带走。他是真的想得到莱维，像个霸道的国王，被爱情冲昏了头，心甘情愿拿自己的江山作交换，是个疯子。
    “你看过列梅尔的信了么？！”
    “我说了，我们是挚友，他临死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身边。”
    “不，你没有看过。。。”帕奇拉开抽屉，拿出先前那只特洛伊梨木盒子放在桌上，不同的是，它现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如精盐般细碎的粉末，“列梅尔告诉我，你就是传说中那个大人物，但他来不及核实就先归天了。现在，他把它给了我，他说，如果我打开这只盒子，你就会同我开诚布公坦诚相见。”
    “○1倒时香！”塔德嘶嘶地嘀咕着，他不是讨厌这些粉末，而是为这种无色无味地新品种感到惊奇。他闻不出他的味道来——太神气了！
    列维伸了伸手，示意帕尔维奇继续说下去。
    他把脸稍稍侧过来，观察灯光下的列维斯因，没错，如此完美无瑕，如此苍白，和莱维互相吸引，“我预感这一天总会在我的有生之年到来，如今看来果不出所料。你以为我会真的把自己的嫡孙用作交易么？”他停顿片刻，“我谨遵着祖传家训——如果有一天你们来了，家族长一定将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未婚子嗣。。。。。。可我。。。我自私的想让莱维永远待在我的身边，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拉提斯的提亲，就是为了能让莱维远离那该死的诅咒，我毫不犹豫地用他的青春和婚姻作了赌注！。。。。。。但是我的咄咄逼人就像瘟疫一样，一点一点侵蚀着莱维的心，他不再与人交心，掩饰自己的感情，渐渐把所有人都推开。。。。。。你知道吗？梅洛徳，在你激怒莱维的刹那，我甚至在心底感激你——上帝啊，那孩子终于把心底的情绪爆发出来了。。。。。。”
    他只是单纯地希望莱维能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幸福快乐，可如果这样的自私是在摧毁他，那就让这个把他的真心呼唤出来的人带走他吧。他再没理由推拒他的要求，他不想莱维变成千古罪人。
    “呵哈哈哈哈。。。。。。”列维笑起来，“列梅尔，老伙计。。。。。。”他转而说：“是的，正如列梅尔和你料到的，我就是‘他’，”他顿了顿，仿佛将这个词细细咀嚼了一番，继续说道：“现在我们遇到了比过去更大的麻烦，就像您的祖先告诫你们的一样。所以我来了，并且恳求你。”
    “呼。。。。。。”帕奇大大地吐了口气，“我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莱维交给你。我同意你带他走。我不要你的财产，什么都可以不要，哪怕牺牲黑梅。”
    “老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海伊仍旧摸不着头脑地质疑着帕尔维奇。
    “海伊夫斯基，等我死了，我会告你这个秘密，好吗？所以别再问我，让我遵守这世代流传下的家训。”
    海伊不再说话，他从没有见过如此软弱无助的帕尔维奇，他的确是老了，他努力保持光彩照人的模样，就是在保守这个秘密吗？
    “。。。。。。我希望您能满足我几个对您来说微不足道的要求。”
    帕尔维奇没有风度地嗤了一鼻，“什么要求？”
    “第一，让海伊夫斯基离莱尔维特利克斯越远越好。他对您的嫡孙百害而无一利。”
    “你说什么！”海伊露出重重杀气。
    同时，那边依旧躲在黑暗里的塔德也轻轻动动手腕。
    “塔德！”列维压低声音发出嘶嘶地气音。
    海伊有些惊讶，自己的冲动非但没有触怒列维斯因，更连他身边的塔德也同样瞄准了自己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儿也没有察觉，他为自己的幼稚举止懊恼起来。
    “——对不起。”他推了推银边眼镜，道歉道。
    “海伊夫斯基，就是你的矜持毁了一切！”
    “好了！第一点我同意。”帕尔斯基点着食指，沉着地说，“海伊，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单独见莱维。”
    “老爷！”
    帕尔维奇并没有理会海伊夫斯基的抗议，挥了挥手，示意列维继续说下去。
    “第二，让莱维管理一个区。”
    “什么？！”海伊大声质疑，“莱维才十五岁！你要他去街头火拼？像个流氓混混一样！？”
    “养尊处优并不是继承人所需要的。”
    “但是街头火拼也不是继承人需要的！”
    “帕尔维奇，你认为需要么？”列维巧妙地越过已经几乎疯狂地海伊，转而问向帕基。
    “的确，黑梅的未来毕竟需要一个精通一切的人来作为坚固堡垒的塔尖！但是，他即将离开我，离开黑梅。。。。。。”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请求。。。由我接任列梅尔的位置。”列维沉默半晌，问：“您确切知道我是什么了，是么？”
    “我想。。。。。。是的，我确定。”
    “那么，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保护他，并且能很好胜任这个位置。”
    是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他不是非要带莱维离开自己，他可以就在自己的身边，“。。。。。。是的，没错！我答应你的全部要求，只要让莱维留在我的身边！”帕尔维奇眼里放出久违的光彩。
    “我不但会让他健康幸福地待在你的身边，我还会辅佐他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黑梅继承人。”他认真的，仿佛他就是他的父亲，“最后，请你收下你应得，把它当做一场交易。”
    “为什么？！这是家训，作为海耶家族现任族长，我是有义务这么做的。”
    “那已经是你的资产，你可以随意调用。我相信，他会在以后派上大用场的。”列维眨了眨眼睛。
    帕尔维奇心底五味杂陈，列维斯因•万•梅洛徳，和海耶家族有着海誓山盟的吸血鬼。
    ※
    天空张开眼睛，房间透出微亮。
    昨晚大闹一场后，莱维最终抵不过疲倦，沉沉地睡去。他让他们三个哪儿也不去，就在房间等他醒来，虽然任性，但罗伊和罗斯还是遵守了约定。只有勒基，他说他会在莱维醒来前赶回来，他想知道事情的发展到底如何。
    太阳慢慢爬过窗楣，从帷幔缝隙中投射进来，照在莱维的脸上，他哼哼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罗伊在他的书房里找了几本书打发时间，一晚上都守在他的身边，而罗斯只是站在那儿，偶尔听听外面的动静，或是去阳台眺望下远处，其余时间她就像一尊雕像，保持松懈地姿势，坐在沙发里，没有目的地发着呆。她偶尔会轻声询问罗伊关于海耶家的一些过去，比如他们家的倒时香到底是哪儿来的，又比如他们家的花房里总像是有什么秘密似的。。。。。。罗伊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时间过得很快。
    勒基风也似地翻过阳台栏杆，那动作绝不是肉眼能辨别得了的，他火速从大窗进了来，看见莱维还未挣开眼睛，方才小释了口气，“我看到他醒了。”他被人告诫：千万别做不守信用的大人。而他奉行如是。
    “我想是的。”罗伊说。
    接着，那蜷在被窝里的小家伙努力地伸展腰身，嘴里不住哼噫，他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眼皮因为昨晚泡了一宿的泪还很沉重，他努力张开，那三张熟悉的脸，目光一致朝向他，他不禁觉得这场面有趣，咧嘴笑起来，他的表情就和他身后那一束洒在窗头的阳光一样令人温暖。
    “少爷！您醒了么？”多瑞斯打开门进来，“已经为您准备好洗漱了。”
    “谢谢。。。。。。多瑞斯。”他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从被子里钻出来，说：“你们都这么早醒的么，我以为你们的时间可以更松散一些。除了学校以外的生活都被海伊排得满满的。”他兀自责怪着，像个感怀的小老头儿。
    “少爷，您忘了么？”多瑞斯拉开窗帘，满满地阳光卷着细灰从南窗照进来。“卡农少爷和小姐昨晚上一直陪着您，一宿都没合眼呢。”
    莱维停下还在努力往拖鞋里挤的脚趾，抬起头吃惊地看着那三个还在床边徘徊的身影。
    “怪不得你们的眼圈都黑了。真是抱歉，我原以为我一个孩子的任性要求不会有人理睬的。你们真的可以回房间睡觉的，不用管我。”
    “我们晚上不用睡觉。”罗斯说，“不过是有些饿了。”
    “对不起。”莱维羞愧垂下脑袋说。
    “如果您们需要休息，客房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在偏厅等着各位。”
    “我想列维等一会儿会来找我们。”勒基说。
    “他。。。。。。还没有离开米勒尔庄园么？”莱维生涩地问道。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勒基开口回答：“没有。他还没带你走之前是不会离开的。”
    “带我走？！带我去哪儿？”
    “和我们一起，莱维。”罗伊合起搁在腿上的书，把它交给了多瑞斯，“快点儿吧，吃完早餐就去见你的爷爷。”
    罗伊不容许莱维犹豫，催促他去梳洗，在确定他进了浴室后，向多瑞斯打听了各自的房间，回房去了。
    ※
    镜子里，一张可怖的怪物的脸撕扯着满嘴利牙威胁着他的脖子。它离他这么近，只消往前咬住他，一切就将结束，如此轻而易举。灰色的头发盖住它的半张脸，但他知道那是谁，他知道！它紫红色的唇瓣里露出四颗尖细的犬齿，那张脸因为过分拉扯的下颚骨呈现出扭曲的表情。丑陋的脉络爬满他的透明惨白的皮肤，眼角额头紧紧皱在一起，看上去就像犄角般坚硬。他没有呼吸，除了冷你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是镜子里他过度起伏着的胸膛，像是拼命忍耐什么。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被腥红的瞳孔挤推到周围，仿佛是镶上了金边，在欲望中熊熊燃烧着，可为什么它看上去如此痛苦而身不由己。。。。。。
    这是自己的错觉，莱维告诫自己，他猛地转过头，朝现实中那张脸的方向看去，但那儿除了被秋风吹开的窗帘，什么都没有。他不禁叹了口气，自嘲地哼了一声，继续刷起牙来。渐渐地，背后耸起的寒冷让他打起激灵。漱完口，他径直去关上了窗户——就是这个动作，让噩梦化为了现实。
    窗帘后，灰色头发，淡琥珀色眼睛，透明惨白的皮肤。。。。。。而除了这些别无其他，没有起伏的胸膛，高涨的欲望，血盆大口或者腥红的眼睛。莱维下意识地张开嘴，却因为喉咙干燥没有及时发出声音，他努力想去做些什么，但当自己意识到时，他只是不停捶打着来人的胸膛。
    列维站在那儿，有些失望，他希望他看到自己的态度会好一些，不至于像见到什么怪物一样。他期望自己和罗伊得到同样的待遇，同样是私闯浴室，罗伊可以得到两套礼服和一句朋友的承诺，而自己这边儿却是一顿充斥着厌恶和恐惧的捶打，像是早料到自己会死一样的——垂死挣扎。他把自己看成什么了？他比罗伊年长得多，长久以来与人类和平共处着，恪尽职守地承担一个和平使者该承担的一切。这个小家伙，却像见了什么恶徒似的，一脸我不会任你为所欲为的样子，打得这般没有风度，跟个被人绑上马车的姑娘一样。
    列维嘟哝着，“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这句话太平常，根本没什么出人意料的，他甚至昨晚上还说过相同的话，萦绕在莱维的耳畔，把他的惊慌失措一扫而空，让他又沉浸在自嘲和自卑中无法自拔。
    “。。。。。。”莱维停下手里的动作，咬牙切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双眼死死盯着列维。
    “看来你不是第一次见人爬你家窗户了。你该在身上备把枪——勒米尔庄园的保安系统真是令人担忧。”
    “哼！”莱维打定主意不同他说话，但他在心里嘀咕——至今就你们一伙人有恃无恐地从自家的窗户大摇大摆的进来。
    “你还在生气么？”
    “当然。”莱维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缠恻至今的心情就因为这“生气”二字，被完满地画上了等号。他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十五岁早熟又单纯着的孩子。
    “我会给你赔礼道歉的。”
    “我才不会上当！”
    “我会送你一束花。”
    “什么？！”
    “我亲手种的白玫瑰。”他转了转眼珠，得意地说着自己的杰作。
    “你去墓园时拿的那种？！”的确很漂亮，但那可是你用来忌死人的！
    “啊！再请你跳一支舞怎么样？”
    “。。。。。。”我是女人嘛？！
    莱维低着头，斜眼睨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