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谁偷走了唐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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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偷走了唐卡的影子
在西藏,有那么一个藏在深闺未被人记挂的地方,它叫作林芝县。林芝县好比西藏的“江南”,雨水充沛,有着最原始的森林,它被丛山环绕,不见天日。
听说那有很多的杜鹃花,鲜红的流淌在鸟鸣,山幽处。在古代的时候,杜鹃就因悲凉的啼叫而被赋予着悲情的色彩。可是在藏族的眼里,并没有杜鹃啼血的印象,杜鹃花被叫做“格桑梅朵”,意思是幸福花,并且,它是一种坚强的花,风雨愈是猛烈,它便开的更为的鲜艳。
我在那认识了唐卡,他是那样一个特别的孩子。
第一次见面,他用满口含糊的话问我:“姐姐,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格桑的女孩?”
我摇头,我问他:“格桑是谁?”
他说:“格桑是我的全部。”
于是,我还是满脑疑惑的走开了。随行的朋友都叫我不用在意,这或许只是个流浪的疯孩子。
后来,我也很快地忘记了这件事。
林芝虽然是西藏比较大的一个县,但是因为交通的关系,经济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从西藏到林芝只能坐车,从拉萨开始坐车要8个小时。而来之前,因为对于天气的疏漏,我们得逗留在林芝一段时间。现在是林芝的雨季,时常接连不断的雨水,和江南不同的,这里潮湿,闷热,地面上也是崎岖不平。听说在往墨脱雅鲁藏布大峡谷地区走的话,有很大的可能会遇上泥石流。
并且,林芝的住宿条件在这算是好的,如果要在深入前进,可能遇到的麻烦会更多。我很少看到人那么少的地方。一个大的县,也只有1000多个人,而我所在的地方,更是少。这样的地方,什么设备都是不全的。村上的人还是很热情的招呼了我们,帮我们煮了菌汤,还有一些野菜。
我问他们:“认识那个叫唐卡的孩子吗?”
他们说:“那个孩子阿,从他爸妈去世后,神智就一直不是很清楚。他老喜欢问别人格桑是谁,就算没人理他,他还是再继续找,叫格桑的女孩,我们都没听说,不过,他从小那么苦,可能是上天的孩子,所以才要磨练他。”
这的人和我们的思想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相信神,有信仰。所以他们同情这个孩子,唐卡如果在城市里,人们只会把他当做疯子。
夜晚的林芝,格外寂静,四周可以想象到广袤的森林,蓝黑而茂密的森林尽头是熠熠的雪峰,有时有巨大而晶莹的冰川随着沟谷延伸,突破雪线深入森林,长开不败的各色野花散布其间,景致婉若童话世界。
我仿佛能感受到从远古传来厚顿的步伐,牵引着心灵暂时褪去尘世的污垢,在这里,我在慌乱中逐渐找到了明亮的光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光线在参差不齐的西藏古柏下落下了虚实交迭的影子。就其他很多西藏地区而言,林芝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它的藏语意思就是“太阳的宝座”。对这样偏僻幽静的地方来说,阳光无非是最好的恩赐。
我在面对着大片原始森林的时候,感受到了阳光真正给这儿的人带来的希望。这一天,我看清了唐卡黝黑的小脸和固执的眼神。
白天的唐卡总是快乐的,他说:“只要有阳光,我就能感觉到格桑就在自己身边,温暖切实地存在着。”
我问他:“格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
他一脸甜蜜地和我说:“格桑留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笑起来有深深的酒窝,格桑有时候很胆小,睡觉的时候身边要有光才睡的着,有时候又很淘气,她敢和我比赛爬树,她常和我一起玩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么,她为什么离开你呢?”
“格桑没有离开我,只是喜欢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我一小心,又把她丢了。”
因为不知道接下去还可以问什么,所以还是回了住的地方,去吃了一些水果,面包,当作早饭。
在旅店听说了一些关于林芝的趣事。就像苯日神山位于林芝县驻地普拢的东南方,雅鲁藏布江的北侧。那里四季鲜花络绎不绝。
那里是苯教的起源地。苯教就好比是一种巫教。那些久远的原始图腾、原始苯教和盛行于今的藏传佛教隐隐呼应,恰似一朵“隐秘的莲花”。而林芝就更赋予着神与信仰的色彩。
就近和同伴们去了尼洋曲,这是一条异常美丽的河,是雅鲁藏布江的一条支流。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我们疏落的影子在翡翠绿的水色中摇曳。那四周有迭起的山峰,洁白的云朵,地下的一片被水流隔断的陆地,各自散落着。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白色的花。
清澈、翠绿、洁白,这三种视觉效果是纷纷攘攘、难分难辨地交融在一起的。以西藏人的话来形容,就是“飞花碎玉”。
唐卡和我形容过这条河,他说:“姐姐,你有机会一定要去那里,那里不光是行云流水,白云会在水中流动,它更是一条悲伤的河,它是神山流下的眼泪,我想妈妈的时候,就会和格桑一起跑来看这条河,它是我们的母亲河,它可以慰藉我们的心灵。”
于是,我终于站在了这条河面前,感受了自然无穷的力量,我也可以逐渐理解西藏人对自然的崇拜,对图腾的信仰。
唐卡有很强的图腾信仰。可能很多人会不理解图腾,图腾一词来源于印第安语"totem",意思为"它的亲属","它的标记"。认为本氏族人都源于某种特定的物种,大多数情况下,被认为与某种动物具有亲缘关系,于是,图腾信仰便与祖先崇拜发生了关系,在许多图腾神话中,认为自己的祖先就来源于某种动物或植物,或是与某种动物或植物发生过亲缘关系,于是某种动、植物便成了这个民族最古老的祖先。图腾崇拜便是一种最原始的宗教形式。
这些都是回去后唐卡解释给我听的,当然,他说的还要主观,有趣一些。对于西藏,陌生的超越我的想象,它与城市,荒芜的孤岛都不一样。我们常在它贫穷落后的印象里忽略了它的神力。
唐卡说:“我和格桑都认为,我们的祖先应该是天鸟。那些翅膀可以遮蔽邪恶,对世界放出凄惨的警鸣的神兽,对于善良的人们,会变成一只翠绿的青鸟,带给他们幸福。”
我问他:“为什么不是人呢?”
他说:“因为人,没有办法遮蔽邪恶。他们太脆弱了,他们的感情,动机都太复杂了。只有天鸟才会一声不语的永远守护幸福,驱除邪恶。”
我忽然觉得唐卡,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的信仰让我觉得惭愧。我心中的罪恶感开始使我辗转难眠。夜里,我可以听到鸟兽们凄厉的叫声,刺透了整片连绵不绝的森林。或许平常的夜里,只会因为带着矫情的面具而感到从容。
为着肥皂剧而欣喜的年代,为着鸡毛蒜皮争吵的年代,把纸飞机扔向天空的年代,都已由没有结局的方式而离开了。剩下一推老去的年华,和蜕变后孤傲的双眸。
夜晚,听着陈绮贞的歌“泥土埋葬了森林,美丽会凋零……”
我在唐卡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充满想象,激情的影子。
随后的一天,和同伴们说有些事,然后,让唐卡带我去这附近的草原。这里四季都是繁花盛开。有一片都是黄色的小花,有一些牧民把毡房安在这,稀稀疏疏的。
这样的空气,除了呼吸上感觉有些缺氧,气闷,其他的美景还是让我觉得心很静,像是一片没有波澜的海水。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和唐卡随处找地方坐下来。
我问唐卡:“还在找格桑吗?”
他无奈地笑笑,说:“是啊,我一直感觉到她就在我附近,可我就是看不到她。这样的女孩,真的很少见,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用一个声音告诉我,要坚强的走过去,孤单会成为最亲密的朋友。”
有那么一刻,我会忽然发现,那个叫格桑的女孩是真的不存在的,和以太一样,她除了是个信仰外,好像,还是一个影子,是唐卡唯一假想的朋友。
当然,我不敢和唐卡说。
那天,夕阳,大片云彩落尽褪去无限光彩的时候,唐卡哭了。
他说:“姐姐,我实在是太怕没有光亮的黑夜。一个人在房间里,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温暖的存在。好难过,很难度过那样的夜。父母,只是个温情的概念。没有人理我,我也触摸不到格桑。”
那天,那个小男孩终于在我怀里尽情地哭泣。
后来,看到他一个人走远的背影,我看到了深远流长的孤独,在无光的夜晚,被拉伸成巨大的一张网。网住,所有蒙骗自己的假象。
清醒的时候,才能感到自己的无助。自己,到底是快乐还是悲伤的心情。这是没办法欺骗的。
醒来的时候,同伴们和我讨论再次起行的时间,行程。从明天起,天气应该会开始变的很晴朗。我可以微微感到地上冒出的热气。这个地方,这个时刻的我,很快就会离开了。22岁,做17的梦,似乎有些太迟了。
我没和他们说,我还是放心不下唐卡。我趁空去看了唐卡,不说话的时候,他安静像个娃娃。眼睛一眨一眨的,只是没有神。
我问唐卡:“你还会一直找着格桑吗?”
他说:“会,格桑的名字,在我们这有幸福的意思,所以我找到格桑的时候,她会让我看到真正的幸福的,这是我继续唯一的理由。”
我问唐卡:“你那么聪明,告诉姐姐,格桑,她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他说:“这是我和格桑的一个秘密,姐姐,你知道一个关于影子的说法吗?影子,是阳光下的另一个自己。只要是有信仰的人,就可以遇到另一个真正善良,怀揣梦想的幸福的自己。它会帮你,远离黑夜,邪恶,痛苦。当然,格桑对我来说,不只是这些,我说过,她是我的全部,总有一天,我可以找到她的。”
我摸着唐卡的头,走的莫名的惆怅。
走的那天,很早起来,看山峰上的夕阳,一点点爬向光明的顶端,所有幸福的光束,落下了一个安逸,微笑的影像。
同伴们在山峰上大声呐喊着。我长久觉得的沉闷,一下子被大声喊叫出来。
“我一定会坚持的,我的梦想,我的希望。我要更努力,更努力,我想要见到那个幸福的自己,唐卡,谢谢你,唐卡,你一定能找到格桑的。”
离开林芝的时候,唐卡来送我,他的手里握着一束紫红色的格桑花。他把花放在我的手上,和我说:“姐姐,这是我最喜欢的格桑花,它是幸福花。只要姐姐相信,它能让姐姐得到真正的快乐,姐姐,记得了,看到我的格桑要记得告诉我。”
我心里一阵悸动,为着唐卡心里的格桑而感到深深的动情。
原来是我们这些迷惘的路人,偷走了唐卡的影子,想要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