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青蛙闹钟跳到了床上，粉红的淘乐丝开始唱着起床歌，断鼻小象拉开了号角，卫小河仍趴在床上不愿动弹。宋白敲他的房门：“卫小河起床，起床。”卫小河带浓浓鼻音的声音传出：“宋白，我睁不开眼睛。”
    卫小河穿好衣服出来时，宋白正围着红色的围裙在厨房做早餐，他闻到煎蛋的香气。等梳洗完毕，宋白已经坐在餐桌前等他了，他一坐下便递给他一块涂好果酱的面包，煎蛋上面也洒满了松软的肉松。卫小河吃着面包，对宋白说：“还是宋白最好了，白威的厨房就是摆设！”宋白宠溺地笑笑，说：“卫小河，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活方式。”卫小河嘟着嘴说：“知道了，我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是不是，宋白你都说了好多遍了。”宋白被噎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继续吃他面前的早餐。卫小河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四月桃花眼，说：“宋白，我的到来打乱了你的生活方式吧？”宋白用纸巾擦擦手，伸手戳戳他的额头说：“我该走了，不要忘记把盘子刷掉。”
    卫小河跑到白威画室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白威的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是他的学生的，今天白威有美术指导课。卫小河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门口还倚着一个人，他斜斜地倚在门边，双手插兜，脖子上挎着好像是象征一般的大相机。他低着头，好像在专心听画室里面发出的声音。其实画室里面能传来的也只有白威教训学生的声音或者偶尔有学生打底稿时候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卫小河走过去，抬头看看他，叫了一声：“飞天。”
    那人抬起头，麒麟灰色眼睛里的讶异就转成了嘴角一个优雅微笑，他站在那里仔细端详了卫小河一下说：“你好，阿多尼斯。”
    卫小河认真地说：“我不是阿多尼斯，我是卫小河。”
    那人尽管眼中还带着丝丝笑意，却还是端正了神色说：“我也不是飞天，我是崔绍轩。”
    卫小河说：“你是飞天，是白威床上面的天花板上画的雌雄莫辨的飞天。”
    崔绍轩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掏出烟盒取了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掉。吐烟的声音像极了一声叹息。
    “会觉得恶心么？”崔绍轩忽然说，“对我们的关系，会觉得恶心么？”
    卫小河别开脸说：“会觉得恶心才是正常人吧？”眨眨眼，卫小河又说：“其实我无所谓，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崔绍轩微笑起来，麒麟灰的眼睛里是耐人寻味的温柔。他的五官并不是线条突出的硬朗派，但不笑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经历过风雨的微妙的沧桑，甚至有种难以接近的冷漠。然而一笑却像清风解冻湖面，一刹那间万物都苏醒过来，寒冷变成温暖，凛冽化作轻柔，微微有些中性的脸部线条也更加柔和了。
    “昨天你一离开，他就把我推出来了。喏，”他指指自己的鼻尖，半开玩笑地说，“门差点把我的鼻子打扁，不管我再怎么敲门，他也不肯出来了。”
    看着卫小河笑了，他又接着说：
    “我走过很多地方，拍过很多照片，照片是要寻觅的，它并不会站在那里等着你拍，所以我一直在走，为了拍一张骆驼的照片我甚至在戈壁滩上睡了整整十天才抓到一个我认为满意的镜头。这种等待，几乎在我拍的每一张照片背后伫立着。更可怕的是你并不知道你会等来什么，就好像我千里迢迢地去一个充满战乱的国家，想要拍一双充满仓皇绝望的眼睛，却找到一个在垃圾堆上自己唱歌自己跳舞的小姑娘。她的父母死于战火，她只有一个祖母和一个铁罐子，可是她还是微笑着唱歌。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念白威。所以我回来了。可是，”崔绍轩叹息着吐了一口烟，接着说，“他连一句话都不听我说。”
    卫小河安静地听着他说话，他垂着头，阳光在金色的头发上跳跃着，间或逗逗耳朵上闪闪发亮的小猫耳饰，长长的蝶翅般的睫毛遮着四月桃花眼，他说：“崔绍轩，你爱他，是你自己的事情，又与他无关。你能够看到的也许只是你自己的爱情。”
    崔绍轩苦笑地说：“难怪他说你天真烂漫，肆无忌惮。你说的我又怎么能不知道？”他想了想又问：“我给他带的糖，他吃了吗？”不等卫小河回答，他自己又摇摇头自言自语：“吃不吃又怎么样呢？”他从肩上的背包里又拿出一个装着红绿蓝三色糖果的透明玻璃瓶放在地上，看着卫小河微笑着说：“卫小河，谢谢你。”
    走出两步，崔绍轩又回头，认真地打量卫小河说：“卫小河，有没有人说过，你像站在原野上仿佛要挣脱一切的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