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和东子从相识到彼此的信任在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
    陈华也是爱看书的，和看书相比较，看录像更是陈华的最爱。陈华比东子大一岁，陈华家族很大，这里不做赘述。陈华爱看的书都是武侠小说，爱看的录像也无非是香港过来的黑社会题材的录像，以后听小东讲解陈华才知道香港影视在暴力美学的旗帜下捧红刘德华等诸多红星。陈华的语言词汇很贫乏，但是这样丝毫不影响陈华带着一群朋友流连在城市街头的权威，陈华心目中的义气包含复杂，可能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义气和愚忠之间的区别。
    陈华没有进初中，他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他接触的武侠小说和录像。陈华渴望的是，做一个让人羡慕的大哥，陈华似乎很成功，在他身边，网络了很多和他差不多大小的青少年。
    陈华对朋友们很好，谁过生日谁有难处，他都是鼎力来做。陈华流连接头喧闹的场所，有些餐厅的老板为了自身无忧，时常也会给陈华摆上一桌，这个时候，陈华都是吆五喝六带一群朋友来吃喝，吃着喝着听朋友们大哥的叫着，陈华是受用的。陈华也会为很多人做些实在的事情，谁受欺负了，找到陈华，陈华这边呼啦啦马上十几人，有时候还要多，那阵势像极了那时候录像里的场景。陈华从不玩虚的，帮忙也是尽心尽力，要拿刀砍人他是真砍得下去。
    餐饮在那个年代很火，很多人想到的第一个经商的念头就是餐馆，和东子的卖包子异曲同工。餐饮有个很大的麻烦，那就是签单和白条，政府公然的白条吃喝拉动餐饮的发展，就像这些公仆们饿了多少年似的，民间的签单也是接踵而至，演绎的如火如荼。
    很多餐厅在开，很多餐厅也因为经营不下去关门，追着政府部门要账，陈华他们的作用就显现出来，谁打的条子，就跟着这个人，几个人轮换跟，家里也去，这样就搞得签单的人没面子，还很狼狈，这招管用，很多拖欠很久的白条就是这样兑现了。陈华为自己找到的这个生财之道沾沾自喜，身边一帮朋友有吃有喝，皆大欢喜。
    陈华的名气就是这段时期应运而起，陈华自己也觉得是在做好事，帮别人排忧解难呢！侠义的体现让陈华乐此不疲。陈华熟悉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因为成日扎在人堆里面，陈华很会察言观色，什么人有多大的底陈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些混吃的主那是什么都没，混吃的时候却是看不出来，这样的账目最让陈华头痛，白搭了车船费还浪费了人力，完全的不讨好。虽然找陈华收账的越来越多，陈华对这些业务是仔细剔选的，遇到没钱的主，有些人还就巴不得挨顿打，好销了账目。这样的事情发生很多，陈华也控制不了，讨债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陈华的亲戚们多是受过陈华借钱之苦，在陈华还没有找到财路的时候，一帮朋友要吃要喝，又哪里有钱？陈华硬着头皮四处找亲戚们借钱，然后出来招待一帮朋友。
    说起那个时期，陈华对东子说：那时候我脑袋天天在盘算，还有哪个亲戚没有借过钱给我，就想着找个时机去借点。东子听了忍不住的笑，人前风光的陈华居然有这么多糗事。陈华说那是真没法啊！吃年饭父亲不让上桌，到处欠着钱，父母觉得丢脸呢！
    陈华对东子说：借亲戚们的钱是一定要还得。
    这些知心话都是陈华铁心跟着东子后才告诉东子的。
    陈华认识东子说起来在东子开包子铺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两人那时候没有任何交往。陈华去买包子，都是大大咧咧，给的钱明明只够买十个，非让东子多给一两个。东子看着陈华，陈华的眼神是焦灼的，陈华说：我四五个人呢，十个包子根本不够吃啊！
    东子也不争论，东子包子铺生意好，东子就多给个两个包子出去，陈华接住，嘴里是说着谢谢的。
    陈华不提，东子还不记得陈华找自己买过包子。那时候卖包子，学校几十个人的早餐免费做，还有一群伙伴都是不收钱，能够多给陈华一两个包子也不是值得计较的事情，东子自然记不得陈华说的这些。
    去了趟广州，那个城市带给东子的冲击太大了，高楼大厦的装饰豪华让东子记忆深刻，跟着欧阳德进货，东子和一些装饰老板也聊了很多，有人对东子说做这行有大单，一年赚个上百万太简单了，东子知道了自己所在的省会城市也有很多过来广州拉装饰材料的。东子发现这一商机，回家后四处勘察，还别说自己所在的城市做装饰的极少，因为大多数人脑袋里面还根本没有装璜这个概念。
    东子在街上逛着，勘察很多店铺的情形，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东子是想到餐厅炒个菜吃点的，从欧阳德那里离开，东子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和欧阳德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东子发现自己身上很多东西都在消退，欧阳德用酒食和一些好处拉拢东子跟着他，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着，大多数人是会选择安逸现状的，但是东子不会，东子脑子里一直记得丹丹父亲给自己的预言，跟着欧阳德，可以获得一些安稳，那样自己的前途也算是捏在欧阳德手里了。
    东子选的那家小餐馆，那天陈华正和一帮朋友在里面聚会，可能是因为收账不顺利，陈华大声的呵斥着身边的人，陈华从包间出来，一眼看到正等着上菜的东子一个人坐在窗边。
    陈华叫着东子，东子看他，东子在脑子里搜索着陈华的信息，可是没有。陈华说：你不记得我，我记得你。陈华说：你在这吃饭？东子点头。
    进来跟我们一起吧！我们有火锅。陈华拉东子，东子却是不动，东子说：你们吃。东子问陈华：我两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我买过你包子呢，你对我很照顾的。陈华生拉硬踹，东子没法，只有进包间去，包间里有近十个人，都是陈华的死党。有两个人东子注意到他们的衣服被拉扯过，有个眼睛是红肿的，不用说，这两人是挨打了。
    东子坐下，陈华对屋子里的人说：知道这个是谁不，东子，别看疤子他们横，东子他们一样敢弄他们。
    东子打断陈华问发生什么事情。原来陈华的朋友们去收账，那边这回是个硬茬，找了帮人早等着，陈华的朋友到了被一顿拳脚和耳光打了回来。陈华说：那边能喊到疤子，这个餐馆老板肯定知道底细，没对我说，等下我去找他说道说道。
    疤子，现在回来了？东子问道。
    回来了，他那帮人现在还是牛得很，在很多场子公然收取保护费，我们斗不过他们，他们都是有背景的。陈华提到疤子很是没精打采。陈华对身边的人打气说：都听说过小武吧，东子是他大哥，现在东子也加入我们，要是疤子不识相，我们也给他点颜色看看。
    别别。东子起身说：我不参与你们的事情。
    东子从餐馆出来，陈华后面跟着，陈华说：东子，你到哪里去，吃完饭再走啊！
    东子也不答话，只想着早点离开这个餐馆，陈华拉住东子，说：你是个好人，这是我呼机号，有用得上的你呼我，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你就知道我陈华的为人了。陈华把写有自己呼机号码的纸条塞到东子口袋。
    东子离开餐馆，塞在口袋里的纸条东子任它留在那里，也就是这张纸条，在东子艰难的时候起了作用。
    东子找到市里惟一的一家装饰门店，东子说愿意来做学徒，不要钱。装饰门店的老板认得东子，他在欧阳德商场碰到东子好几次。老板说：你不是跟着欧阳德做得好好的吗，怎么想起来我这里做学徒。东子说；多门技艺好傍身。店老板说：条件是你自己开的，我这里也没多少事，你每天按时来吧！
    东子和店老板握手，对他说千万不要和欧阳德提自己在这里。
    店老板问：是不是你在欧阳德那里有什么事情？
    东子笑着说：你看我像是惹麻烦的人吗？
    东子的能干在这个城市是声名在外的，那么小的年纪卖包子，搞得很多人去买包子只是为了看看这个少年，回到家就拿东子做教材说道自己的孩子。当然有些不是什么好话，譬如说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和那个东子一样卖包子之类的。店老板和东子聊天什么都谈，说到这些他和东子两都笑了。店老板说东子是那种第一眼就很容易让人信任的人，自己的店是铁打的银盘流水的兵，来店里做事的人多，能坚持两个月的却不多，很多人还在嫌弃做装饰工人丢人。还有就是好高骛远。店老板强调这一点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有份又轻松又拿钱的事，好事哪有这么多？
    两间门面打通的装饰店，紧邻着机关幼儿园。
    东子恪守信用，每天都来得很早，他很乐意去施工现场帮着师傅们做事，东子用心记下每个步骤，每种操作。
    店铺老板要出去拿货，叫回东子让他看着点店铺。店铺里有个电话，是对外收费的。这条街是这个城市很繁华的地段，有呼机的人多起来，店铺的电话很忙。
    紧邻的机关幼儿园里风景无限，倒不是在说里面的草坪鲜花，而是里面的幼儿女教师一个比一个漂亮。不同于现在的市场化教育，那时候能进机关幼儿园的孩子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什么都是有背景的。机关幼儿园教师的工资很高，各种福利都很稳定，自然，能够进到机关幼儿园任职的幼儿教师，随便一个都能讲出故事来。
    在东子顶替店老板照看店铺的这个下午，机关幼儿园的一个美女教师来用电话覆机。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让东子慌乱，那白皙的面庞，精致的五官，还有身上淡淡的香味无一不让东子想到丹丹，不同的是这个女孩显得比丹丹丰腴些，一头长发乌黑亮丽，随意的用手巾扎着，女孩浑身上下昭示的风韵让东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女孩打电话在回绝着什么邀请，电话那边的人很不客气，说你妈一年过几次生日呢？你别骗我，就在学校等着，我马上过来接你。女孩咬着嘴唇说：你不要来，我男朋友在这里。
    电话那边说：好啊，让我看看你男朋友。
    电话挂断，这个女孩愁云紧锁，一双大眼睛显得很是无助。
    东子收钱，女孩说忘记带了，等下再送过来。东子点头。
    女孩看了看东子，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女孩问：你新来的？
    东子说：是的，我叫东子。东子主动伸出手，这个动作做出来东子自己都吃了一惊。东子不好意思把手缩了回来，自嘲似的笑了笑。
    女孩也笑，女孩对东子说：你是那个卖包子的东子吗？东子反问：你也买过我包子？
    那倒没有，我听说过你的事。女孩停顿下，然后小声的对东子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东子不住的点头，东子想不出任何拒绝面前这个女孩的理由。
    等下有个男人来找我，你能充当我男朋友一次吗？女孩说的很慢，似乎怕东子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东子是听见电话的，电话里的男人是很粗暴的。
    东子答应女孩的请求，女孩伸手出来和东子握了下。
    很快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就开着一辆广州标致来了，四十岁样子，挺着肚子。这个男人下了车女孩就迎了上去，两人说着什么，女孩不住的拿手指着东子。
    中年男人拎了下裤腰到东子面前，中年男人对东子说：你是她男朋友？中年男人的眼神极其不友好，那神情完全不把东子放在眼里。
    东子点头，说：她母亲今天生日，说好一起过去。
    中年男人问东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东子反问他：这很重要吗？
    好，有你的。中年男子看出东子眼神里有些东西正在激活，东子的不卑不亢倒也给人不小的压力。
    中年男子怒气冲冲的上车，把车启动，中年男子从车窗伸出头对女孩说：你真是可惜了，跟我不好吗？你怎么就找了个残废呢？
    中年男子走了，女孩对东子说着谢谢。女孩说：我也不打算在这里长呆了，这人不好惹，你也最好不要在这店里做了，过段时间可能就好了。
    东子没在意女孩说的这些，女孩回幼儿园又出来给钱东子，东子不接，东子说：给我你的呼机号吧，看到你我就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女孩问道。
    一个我最爱的女孩。东子看着女孩，嘴角泛起笑，女孩也笑了。女孩拿起柜台上的笔让东子摊开手心，女孩把自己的呼机号写在东子的手心里。
    离开时，女孩不忘对东子说：别弄丢了，你在出汗。
    女孩记下的呼机号码，东子把它写在陈华留下的纸片上，东子并未想过要去拨打这个号码，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注定了东子一定会用到这两个号码。
    东子已经能够很熟练的刻划板材，对于一般性室内的装饰有了深入的了解，东子去正在装修的舞厅看省城请来的师傅布置环境，东子细心的观察学习着，在这一行里，东子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突发事件是在和女孩相识的十天以后，其间女孩来找过一次东子，说两人可以一起出去吃点烧烤什么的，东子没有答应，东子笑着对她说：我这人只会叫人伤心，特别是女孩，你还是离我远点好。女孩觉得东子很特别，对东子笑，女孩的笑靥令人陶醉，东子脑中不断出现丹丹的影子。
    店铺老板接了风景区一家商场的装修，东子在那里跟着师傅学习放线，也就是那个上午，六七个操着外地口音的青年找到东子，他们把东子拉到门外，问东子是不是有个女朋友，东子觉得莫名其妙。外地青年说：就是机关幼儿园那个，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东子想到那个美貌的女孩，东子还来不及回答，几个人劈头盖脸的就围攻上来。东子不记得挨了多少拳头，面上火辣辣的刺痛着，东子的意识里，有个青年操起一根木棍狠狠的砸自己的腿，东子大叫起来。东子大声叫着：别打了，我会死的……
    在头部遭受重重的一击后，已经处于昏迷的东子还是能感受得到有只脚踩在自己脸上，有人在说：叫你不长眼睛，死了那叫活该……
    装修工人们扶起东子的时候，东子满面是血，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看着是好的。
    东子醒来后躺在市医院，这个医院东子熟悉，小东小山在这里住过。医生询问东子家里的联系方式，东子黯然摇头，东子又怎么能让父亲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东子口袋的纸条被翻了出来，陈华第一个赶到医院。
    在医院只呆了一天，全身检查头部伤到了颅骨，需要慢慢养护。医生对东子说幸亏你体格好，一般人被这样打肯定要出大问题。
    陈华领着东子回到他们租住的房子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个女孩也来了，因为陈华给她打了呼机。
    女孩看着头部缠满绷带的东子哭了，女孩不住的对东子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东子摇头，东子对女孩说：不怪你，有些东西注定是躲不过去的。
    东子说：我最爱的那个女孩叫丹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眼神幽幽的凝视着东子，说：我叫晓芸！